曹世功：读懂尹锡悦政府对朝政策的新动作

尹锡悦政府在朝鲜“崩溃论”的指引下，按照“吸收统一”的方向进行“统一准备”，其局部目标是掌握统一主导权，在政治上打击、压制北方，同时扩大内部共识和支持基础；根本图谋则是大力促进朝内部加速“动摇”和发生“颜色革命”，达到实现朝鲜政权更迭的目的。但这样的新统一构想根本不符合半岛的客观实际，这种倒行逆施必遭到北方坚决排斥和殊死反对，也会在南方内部引发更加严重的分裂和争斗，最终导致生乱生战，给韩国带来的绝不是福音。

新年伊始，尹锡悦政府明显加大对朝政策力度，统一、国防、外交三大职能部门同时行动，密切配合，新动作接连不断。在统一部主管领域有两件事引人瞩目：一是向尹锡悦进行年初工作汇报，听取指示，确定新的一年对朝政策基调和方向；二是决定制定“新未来统一构想”，将统一问题提上日程。这两件事相互关联，近远期并举，反映出尹锡悦政府对朝政策的战略思考和谋划。

一、细化“大胆计划”，强化高压威慑

统一部给尹锡悦的报告提出，要制定政治、军事、经济等各领域的具体措施，细化对朝“大胆计划”的无核化路线图；通过民间团体或国际组织扩大与朝接触面，为重启南北对话寻找突破口；坚持韩朝人道主义合作不受政治、军事影响的原则；计划重建南北对话机制，包括新设南北方“协议执行检查委员会”，重建南北对话机制，建立基于法律和原则的交流合作关系，完善人身安全、投资保障等制度。

这些举措给外界造成一种印象，似乎尹锡悦政府对朝政策有所调整，开始向“务实”方面倾斜。但实际上这完全是一种误读。

统一部报告所遵循的基本方针没有变。尹锡悦提出的对朝“大胆计划”，核心是通过武力威慑和经济援助的两手，消除朝鲜的“核导弹威胁”，基调是强硬。统一部报告自始至终贯彻这一基调，如果说有所变化，那就是加大了推进恢复对话交流、缓解僵持局面的分量，特别是把重点放在措施的“细化”上。这样的操作，或许会增加一些装潢效果，但从本质上看还是“换汤不换药”。

对朝强硬政策是由保守势力的执政理念决定的，同时也取决于保守政权对朝认识和形势判断。尹锡悦作为历来“最亲美”的总统，将朝鲜视为“主敌”，判断朝的“挑衅”“威胁”日益高涨，在这种情况下，他力主推行的对朝高压威逼政策大方向只会收紧。

尹锡悦目前上台不到一年，对朝“大胆计划”虽推行十分不利，但并未遭到根本性挫败，特别是由于美国大力撑腰，仍然有恃无恐、劲头十足。统一部报告提出将继续贯彻对朝“威慑、劝阻、对话”的所谓“3D政策”，“威慑”是这一政策的核心和灵魂。

元旦刚过两周，美韩海军特种作战部队就同英国海军巡逻舰“斯佩”号，在韩国海域进行了“互操作性演习”。1月31日，美国防长奥斯汀、韩国防长李钟燮在首尔举行会谈并发表联合声明，美方承诺将加强“延伸威慑”措施，在韩国部署更多战略武器，并宣布将扩大今年美韩联合军演规模和提升演练水平，加强核威慑计划，以“对抗朝鲜核武器发展”。双方还决定，尽快举行美日韩安保会议，继续推动“三方导弹信息共享”，美日韩三角军事合作加快步伐。紧接着2月1日，美军出动B-1B战略轰炸机与韩军在半岛西海上空举行今年首次联合空中演练，显示韩美“行动同盟”的声威和“延伸遏制”的施行能力。同日，外长朴振会见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要求安理会迅速采取坚决有力措施，应对朝鲜的“核导弹挑衅、威胁”。2月3日，朴振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举行会谈，双方再次确认要进一步强化对朝“延伸遏制”，美方承诺使用包括核武器在内的所有战略资产和常规武器应对朝鲜“核威胁”。双方还决定“加强美日韩安保合作”，继续重点解决朝鲜“人权”问题。尹锡悦政府的军事、外交绞杀行动，彻底暴露了对朝政策的真面目。

至于为何要通过政策细化的操作，显示重视对话接触和交流合作的姿态，其原因可以做多方面考察，主要可以归结为两个：

一是迷信韩国“实力优势”，幻想朝会发生“动摇”。尹锡悦政府自恃韩国已跻身“发达国家”，认为凭借“优越体制”和“优势经济”已成为半岛事务的“主导力量”，因而有资本“主动发挥影响力”。尹锡悦政府判断，在长期国际制裁、封锁下，朝鲜经济已濒临破产，单靠“自力更生”无能为力，为了摆脱困境、维持生存，迟早“不得不向外部伸手”，这样，南北对话大门即可打开。因为“唯一有意愿又有能力”的援助者就是韩国。这些算计，就是尹锡悦政府对朝“以诱促变”手段的理论基础。

二是稳胜信心不足，担心局势失控。尹锡悦政府的“自大”和“自卑”互为表里，高声恫吓难以掩盖内心虚弱，更加抱紧美国甚至扬言要“自主拥核”，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总地看来，前一阶段对朝武力威慑尽管声势不小，但实际收效不大。朝鲜不但未被吓倒，反而愈压愈强；特别是，南北紧张局势持续升温，出现了滑向“临界点”的危险迹象。如果局势出现失控，引发冲突以至战争，朝韩必然两败俱伤，韩国由于产业发展、人口密集等因素受害肯定更加严重。为避免发生不测事态，尹锡悦政府在高压威逼的同时，必须防止把朝逼进死角，造成反噬自伤；适当加大推进南北对话交流力度，可以为对抗升级和失控加上一道减速阀。

二、加快“准备统一”，强化战略施压

把“准备统一”提上日程是尹锡悦政府今年对朝政策的重点内容之一。统一部工作报告向尹锡悦汇报了推进方向和具体实施计划。尹锡悦做出“统一可能突然到来”“必须冷静判断并做好准备”的指示，急不可待的表现令人瞩目。

“南北统一”事业极为浩繁艰巨，只能在积极稳妥创造各种必要条件的基础上渐进地实现。当前，半岛当务之急是缓和紧张对抗、防止冲突、战争，通过对话解决无核化悬案，在此基础上，清算冷战遗产并构建持久和平机制，南北统一只能从长计议。尹锡悦政府目前急于将“准备统一”提上日程，显然不是头脑一时发热，而是出自战略考虑。

首先，尹锡悦“准备统一”的根据是朝鲜“崩溃论”。权宁世在对公众进行政策解释时说，在制裁施压和国际社会反对下，朝鲜“内部困难”加剧，在某一瞬间有可能发生“体制危险”。他判断，朝鲜经济问题很大，居民不满难以消除，结果只能发生“动摇”，在达到“某种临界点”的情况下，朝鲜体制就必须“担心自己的民众”。韩国媒体认为，这实际上是“暗示朝鲜政权存在崩溃的可能性”。

尹锡悦政府的朝鲜体制“危险论”，与李明博、朴槿惠执政时期的朝鲜“崩溃论”实际上就是一回事。李明博政府基于朝鲜“政权不稳”“经济即将崩溃”的判断，将对朝政策转向“吸收统一”，提出“要为统一做系统准备”，确立了“统一元年”，考虑开征“统一税”。朴槿惠上台后，由于对朝鲜弃核失去耐心，试图通过“体制统一”，“快捷地解决”朝核问题。2015年8月，朴槿惠依据朝鲜“崩溃论”，判断南北统一随时可能到来。她说，“从德国的经验看，几天或几个月后就有可能实现统一，为此必须做好准备”。李明博、朴槿惠政府有关南北统一的形势判断，甚至连表述语言都被尹锡悦政府全盘继承下来。

其次，尹锡悦追求的是韩国主导下的“吸收统一”。尹锡悦听取统一部工作汇报时明确指出，南北统一的基本原则是“以南方体制为中心的统一”。韩国舆论敏锐地指出，尹锡悦主张的统一实际上就是“吸收统一”。

可能因为“吸收统一”名声不好的缘故，权宁世立即出面加以否认，他强调尹锡悦的说法“并不意味着吸收统一”。权宁世说，尹锡悦提出的原则是，“两个不同体制的社会实行统一时，应该以成功体制为标准来实行”。紧接着，他又直白地指出，“以自由、民主基本秩序为基础”的韩国，经济“更繁荣”，国民“享受更大自由”，因此，“主张以这样的体制为标准实行统一，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是，以“自由民主秩序”为标准实行统一，实质就是要颠覆朝鲜的体制，将其纳入韩国体制之下，不论推行方式如何，都难以改变“吸收统一”的本质。显然，权宁世的解释不但无法为尹锡悦解围，反而越描越黑，更加坐实了人们对其“吸收统一”实质的认定。

再次，尹锡悦政府统一方式本质是“颜色革命”。权宁世指出，“新统一未来构想”将包括尹锡悦政府提出的自由、人权、沟通、开放等普世价值，构筑自由、民主、和平统一的基础。关于实现统一的方式，并非“不管对方意愿去吸收其社会”，而是“通过国民投票，根据国民意愿实现自由和平统一”。这种统一说到底就是要通过“和平演变”促使朝鲜发生“颜色革命”，最终把朝的政权和体制吃掉。

这一点在“统一准备”的部分内容上已初见端倪。尹锡悦提出，要想实现统一，“南北双方以及周边地缘政治环境都必须改变”。他指示统一部要进一步研究朝鲜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让韩国国民和周边国家正确了解朝鲜的“真实情况”。与此同时，加强对朝“人权”攻势被放到突出位置。统一部表示，将加强国际合作，尽快设立“朝鲜人权基金会”；年内拟投入20亿韩元，为民间部门对朝人权活动提供支援。今年3月将发布《朝鲜人权状况年度报告》。尹锡悦政府的用心昭然若揭。

尹锡悦政府在朝鲜“崩溃论”的指引下，按照“体制统一”即“吸收统一”的方向进行“统一准备”，其局部目标是掌握统一主导权，在政治上打击、压制北方，同时扩大内部共识和支持基础；根本图谋则是大力促进朝内部加速“动摇”和发生“颜色革命”，达到实现朝鲜政权更迭的目的。

但是，尹锡悦政府的新统一构想根本不符合半岛的客观实际，既同北方主张的自主、和平、民族大团结原则背道而驰，也背离了历届韩国政府所接受的通过和解合作、南北联合达到统一国家的分阶段统一方案。这种倒行逆施必然遭到北方坚决排斥和殊死反对，也会在南方内部引发更加严重的分裂和争斗，最终结局不是走向和平统一，而是导致生乱生战，给韩国带来的绝不会是福音。

尹锡悦政府计划年内出台“新未来统一构想”，明年完成“三阶段统一方案”的修订和完善。国际社会对韩国的统一政策走向拭目以待。尹政府在事关民族前途命运及半岛和平稳定大局的问题上，必须保持冷静、慎重行事，避免犯下历史性错误。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