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关注灾难？

一

前天朋友问了一句:“不写写郑州雨灾么？”我说我能力欠缺，不会写正能量的东西，天降灾难，笔锋流转，定然被定调为“负能量”。况且，我没有身处灾区，担心授人以柄，说几句话被批判给美帝递刀子。

后来再想，递刀子这事儿我实在不配。一个底层小老百姓，哪有这种高大上的资格。不过令我惊悚的是，网上竟然有不少人声称郑州雨灾是美帝发动的气象战！并有人@美国驻华大使馆一顿臭骂，对美帝的“气象武器”恨之入骨。

这种姿态跟当时疫情时，美国人说是中国的病毒武器的时候有什么区别？拜托，别败坏国家形象，别散布恐怖谣言，行么？！

每次灾难，总会冒出类似假想敌和阴谋论。真想问问这些货色:能不能别给国家添乱？先不说“气象武器”这种没脑子的说辞，辱骂一国使馆对人家并无实质损失，却能折射出你低下的素质、匮乏的教养以及低段位的文明精神。

国家不比你明察秋毫？国家不比你高瞻远瞩？国家不比你英明神武？如果雨灾真是美国从中作祟，国家反应不比你迅速、快捷、猛烈？外交部不比你更早做出回应和交涉？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言论代表了国家和民族的形象，建立在常识和理性之上的言论会锦上添花，建立在反智和反常识之上的言论只会丢人现眼。

我关注灾难，就是为了拒绝胡扯八道的信息混淆我的视听。

二

昨天，看到朋友圈有个女生分享了一张截图，内容是某微博用户批判城市应急管理措施应对不利。结果这位女生评论:“总有这种蛆虫，挂它！举报！”

虽然平时和她并无联系，尽管也知道她的认知处于什么层次，但她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比较文静安稳，有种不闻世事的感觉，这次态度明显透着愤怒，还是多少让我感到意外。

我忍不住评论了一句:“这帖有毛病？”她回复说:“遇到灾难重点的是救灾，而不是吃人血馒头，还有其他的言论，都够举报级别的 ，可以去看看。”

我不再回复，其实是避免争论。她有很高的学历，有体面的工作，但我隐隐感觉到她已经不是曾经单纯的她，她现在的某种功力已经完全支配了她的头脑，左右了她的思想，操纵了她的行为。

我们都是90后，不再是小孩子，她不需要我的提点，我也不需要她的引导，我们彼此认识到各自的认知层次无所交集就够了。这样能够避免浪费更多时间。

记得最初知道“人血馒头”这个词，始于鲁迅的《药》。网络时代，很多网民只要听到自己不爱听的观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先给对方扣上“吃人血馒头”的罪名，真是屡试不爽。

其实，他们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也有可能成为“人血馒头”。问题如果不被人提及，很快就会被遗忘，更遑论解决。

希望这个女生终有一天会明白，推动国家和社会文明进步的，绝不可能是赞美者，也不可能是所谓的"正能量"者，更不可能是岁月静好者，而是那些希望国家不断改善，不断改进的批判者。

我关注灾难，就是为了明白，追问和救援一样重要。

三

前晚看一个视频号，网友发布的微信聊天截录视频。一位被困地铁而未得救的女性，在语音里用短促的声音向朋友诉说自己的处境，因为大水没过胸部，她的语气沉闷而疲惫……

当时听了就令人非常焦急，非常难过。可是千里之外的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帮不了他们，我为帮不了他们而失落，而自责。但事实上，就算近在身边，我又能为他们做什么？

我们这些置身灾难之外的旁观者，常常在被感动的时候，而为他人不确定的命运着急和心酸。这种命运线上的共振很有必要，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却是:我们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我们常常产生天生神力，救人于水火的错觉，一旦灾难真正降临，却发现自己如此微弱和渺小。

诸如“挺住”“加油”“今夜我们都是xx人”的口号，空洞而苍白。多少年来，每遇天灾人祸，我们多的是喊加油，少的是反思和吸取教训。口号式的支持和鼓励可以存在，但当口号泛滥，喧宾夺主，淹没了更加重要的追责和追问时，说明口号变成了障碍。

我关注灾难，就是为了更加懂得:质疑、反思和提问比空洞的口号更有意义。

四

郑州雨灾，人间百态:

封锁的高速上，附近的村民炸好油条，给滞留的司机送来充饥；

一家包子铺挂出一块牌子，上面清晰地写着:包子不卖，谁饿了谁拿；

放酒的仓库被冲垮，老板娘跪地不停地磕头，哀求捡酒的人手下留情；

几个少年站在急淌的水里，提醒过往车辆附近的下水道井盖被冲跑；

五十多岁的聋哑大叔，参与救人时，看到别人冲他竖起称赞的大拇指，开心地像个孩子；

酒店、民宿、青旅都不约而同地降价，收留那些因为大雨无法回家的人；

受灾更严重的扶沟县农村，瘦弱的老头搀扶着佝偻着背的老太太，在齐腰的深水里摸索着逃难；

……

河南人民不容易啊！！！

农村是灾情中的痛点，更是难点。

受灾群众多是年迈的留守老人。

他们没有手机，或者不会使用智能手机。

求助的信息无法送出村庄，更越不过变成泽国的田野。

我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没有基础设施的乡下更无法应对急难险重的灾情。

我关注灾难，就是为了提醒自己面临灾祸时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如果我是他们:能不能慷慨地送出炸油条？能不能大方地免费送包子？会不会趁人之危捡别人的酒水？能不能像无畏的少年一样提醒过往车辆？身体健全的我又能不能像聋哑大叔一样毫不犹豫地救人？假如我开客栈能不能做到不坐地起价而帮助那些回不了家的人？

五

某群看到网友发的一段话:“看到我的大学同学，能够在中国发生的灾难面前保持高度一致的沉默，主动做到不看不转负面信息，我感到非常欣慰。能够认识各位，的确是三生有幸，五雷轰顶！”

一句“五雷轰顶”，炸掉了前面所有的铺垫。我能感受到他的孤独、悲哀和无奈。

托尔斯泰说:“如果您感受到痛苦，那么你还活着；如果你感受到他人的痛苦，那么你就是人。”

很多人觉得别人的灾难距离自己很远，其实它是一种共情，一种触动，一种同理心……当你在网络上或现实中看到那些不幸的人遭难，内心产生的瞬间酸涩，让你想到“如果我是他呢？”该为他人的不幸祈祷，该为自己的平安庆幸，也该更加珍惜身边人和往后余生。

文章《亲历：暴雨中的郑州，激流中的挣扎，5小时死里逃生路》，有人说负能量，我不理解这类人在正负能量方面，到底有没有明确的界限。大概在他的认知里，根本没有负能量。丧事也要喜办才能满意。亲历者讲述灾难经历，不管是对历史还是对个人都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不要在历史方面掺杂个人的好恶情绪。事实就是事实，何故抹煞事实？

我关注灾难，就是为了避开这类人对事实淡化和涂改之后的失实传播。

无法收尾的文字，让我百感交集，让我有了更多说不出来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