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内外】德国在欧盟能不能当老大？欧洲议会选举结果引发的思考
袁杰 博士
德国华商报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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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在欧洲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已落下帷幕，其结果将对德国和欧盟政坛产生重大影响。欧盟主要机构随后将要进行换届。德国人并有望出任欧盟委员会主席或欧洲中央银行行长。基民盟主席安妮格雷特·克兰普-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现正在等待接任总理职位，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却无意提前让位。而不管谁当政，德国欧洲政策都必须着眼于寻求平衡，这是德国维持其在欧洲影响力的前提所在。
欧洲议会是欧盟内唯一由成员国民众直接选举产生的机构。经由1992年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以及2009年12月1日生效的《里斯本条约》，这一欧盟立法机构的权限正在逐步扩大。现在，即使欧盟行政机构欧盟委员会的组成也必须得到它的首肯。所有由各成员国推荐来的候选人只有在其资质得到议会认可后方能任职。由此可见，欧洲议会选举的结果将会对欧盟政坛的未来走向产生重大影响。
自2014年欧洲议会选举以来，欧洲议会议员总数为750名，加上议长一名，总共有751个议席。其中，德国分配到96席，是欧盟成员国中拥有议席最多的国家。上届欧洲议会的7个议会党团中有4个是由德国人领导的。此外，德国人还多次出任过欧洲议会议长。新世纪以来，汉斯-格特·珀特林(Hans-Gert Pöttering)和马丁·舒尔茨(Martin Schulz)就分别在2007年至2009年和2012年至2017年担任过议长。对于一些批评者来说，众多德国人在欧洲议会中担任要职是其所称德国在欧洲议会中占优势的证据。虽然欧洲议会的议席是按照人口比例来分配给各成员国的，但据此间媒体报道，每个德国议席所对应的选民数是855.000，这是马耳他的12倍，丹麦的2倍。因而，从议席所对应的选民数来说，诸如德国和法国那样的大国要比小的成员国分配到的议席来得少。
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与上届欧洲议会选举(2014年)相比，德国执政的基民盟和社民党惨遭败绩，基社盟的得票率则略微上升。三党的具体得票情况如下:基民盟22.6%(-7.5%),社民党15.8%(-11.4%),基社盟6.3%(+1.0%)。而绿党则取得了佳绩，得票率为20.5%(+9.8%)。这一选举结果不仅使德国大联合政府的执政根基受到动摇，而且还导致基民盟、基社盟和社民党籍欧洲议会议员在其各自议会党团内的影响力减弱。此外，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另类选择党虽然在联邦层面上只获得了11%的选票，但在德国东部的萨克森州和勃兰登堡州竟坐拥州政坛头把交椅。这一趋势令人深感担忧。
从欧洲层面上来讲，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所属的共和国前进党竟然败于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领导的极右翼政党“民族阵线”，而意大利的马特奥·萨尔维尼(Matteo Salvini)领衔的极右翼“北方联盟”党则稳坐该国第一大党位置。这将会对欧盟的前景造成严重威胁。
法国极右政党“民族阵线”党魁Marine Le Pen
就德国现今在欧洲的影响力而言，德国政府的一名欧洲问题专家曾颇为无奈地表示，人们期待着柏林能代表欧洲利益，而其他国家代表的则是它们的自身利益。他并声称，自欧元危机以来这一点非常明显，即合作意愿下降了。此外，出于对德国和法国在英国脱欧后会把小国置于既成事实面前这种做法的担忧，横贯欧洲大陆的各成员国纷纷结盟:从由波兰、匈牙利、斯洛伐克和捷克组成的维谢格拉德集团直至由荷兰、斯堪的纳维亚诸国、波罗德海三国和爱尔兰组成的“新汉萨同盟”就是明证。
虽然德国和法国一直保持协调沟通，但欧盟其他成员国抱团结盟、维护自身利益的做法也已使“德法轴心”的运行受到一定制约。德国著名政治学家赫尔弗里德·明克勒(Herfried Münkler)就指出:“德国政府必须用特殊方式来平衡自己的权力。德国因其体量特别受到关注。而较小国家则可以不受拘束地来维护自身的利益。”
当然，德国欧洲政策的最高目标则是要确保欧盟在困境中不散伙。这是因为德国特别得益于欧盟的成立。不仅因各成员国在经济上紧密相连而使德国获益匪浅，而且还使邻国减少了对德国这个两次世界发动者的不信任感。而在欧债危机中，当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把救助与严格规定的条件联系起来时，德国曾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全部影响力。默克尔因此曾被人称为“未加冕的欧洲女王”。但在2015年的难民危机中，又是德国的独断独行激怒了许多伙伴国家。此间有媒体认为，这是一个转折点。自此之后，德国在欧盟的影响力开始走下坡路。
尽管如此，默克尔还有老本可吃。凭着自己丰富的任职经验，在涉及德国切身利益问题上这位德国女总理还是能使德国的愿望在欧盟内得以实现的。
此外，现在甚至还有人对默克尔今后能否在欧洲层面担任要职一事作了猜测。即将卸任的欧盟委员会主席让-克洛德·容克(Jean-Claude Juncker）在接受德国媒体采访时就表示:“我根本不能想象安格拉·默克尔会被遗忘。她的话在政界里继续是有分量的。”这位欧盟委员会主席甚至声称:“她不仅是位受人尊敬的人物，而且还是一件令人喜欢的整体艺术品。”针对记者所提有关默克尔在欧洲层面任职问题，容克声称，默克尔将“足以胜任”。虽则容克在这里并未像一些媒体所述那样明确表示默克尔能当欧盟一把手，但对默克尔未来在欧盟层面发挥作用还是寄予很大希望。
现任欧洲理事会主席Donald Tusk
现任欧洲理事会主席唐纳德·图斯克(Donald Tusk)的任期将于今年11月30日结束。此间已有媒体猜测默克尔是否会出任下届欧洲理事会主席一职。在这次欧洲议会选举前不久,默克尔在接受《南德意志报》采访时声称:“许多人都为欧洲感到担忧,我也同样如此。由此就更增强了我要与他人一起共同为欧洲命运操心的责任感。”默克尔的这一表态再次激起了人们对她可能会转向在欧盟层面担任要职的推测。虽则该消息见报后翌日,默克尔就驳回了这种猜测,她声称:“我在辞去党主席时的表态依然适用,那就是我不会担任其他政治职务,无论是在何处,也包括欧洲在内”，但默克尔因此前所谓的“责任感”表态仍被此间媒体毫不留情地贬为“一位不谨慎的女总理”(《柏林晨报》语)。
欧洲人民党首席候选人曼弗雷德·韦贝尔(Manfred Weber)
从目前来看，在欧盟的主要机构中，无论是欧盟委员会、欧洲理事会、欧洲议会还是欧洲中央银行，还没有一个一把手职位是由德国人担任的。
这次欧洲人民党推出该党欧洲议会党团主席曼弗雷德·韦贝尔(Manfred Weber)作为自己的首席候选人。韦贝尔同时还是德国基民盟和基社盟两党共同的首席候选人。基民盟为此还放弃提出自己的首席候选人。两党希望韦贝尔能出任下一届欧盟委员会主席一职。在这次选举中，欧洲人民党如预期所料保持了议会第一大党的地位，因而作为最大政党首席候选人的韦贝尔很可能成为容克的接班人。
但此事并未板上钉钉。由欧洲社会党选出的首席候选人荷兰人弗兰斯·蒂默曼斯(Frans Timmermans)以及由欧洲自由民主联盟党推出的候选人团队成员丹麦人玛格丽特·韦斯塔格(Margrethe Vestager)就是韦贝尔有力的竞争对手。前者是现任欧盟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并在这次欧洲议会选举荷兰选区中取得佳绩。后者现是欧盟竞争事务专员，这位女士因其在欧美贸易争端中的表现在欧盟内威信非常高。韦斯塔格还是法国总统马克龙的“意中人”。马克龙现正设法采取一切手段来阻止韦贝尔出任欧盟委员会主席。这位法国总统并反对通过首席候选人来决定欧盟委员会主席的做法。拙文《围绕下届欧洲议会选举的德法博弈》曾提到:“欧盟ʻ脱欧ʼ谈判首席代表、法国人米歇尔·巴尼耶（Michel Barnier）也是下一届欧盟委员会主席的合适人选。”虽然他与韦贝尔都是“欧洲人民党成员,但对于这个欧盟ʻ脱欧ʼ谈判首席代表的认可已超越了党派界限”。尽管巴尼耶并非欧洲人民党首席候选人，但法国总统马克龙仍想把他推出作为欧盟委员会主席妥协候选人。
广告时间当然，韦贝尔这次究竟能否出任欧盟委员会主席在很大程度上还将取决于德国总理默克尔的决断。这是因为现任欧洲中央银行行长马里奥·德拉吉(Mario Draghi)也将于今年10月卸任。而德国人早就希望德国联邦银行行长延斯·魏德曼(Jens Weidermann)能接德拉吉的班。
如果韦贝尔这次最终能出任欧盟委员会主席，那么魏德曼的接班希望就颇为渺茫。因为在这次欧盟机构换届时，德国人不可能同时拿下欧盟委员会主席和欧洲中央银行行长两个职位。而紧盯着欧央行行长职位的现已有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法国中央银行行长弗朗索瓦·维勒鲁瓦·德·加洛（Francois Villeroy de Galhau）等重量级人物。当然，一旦韦贝尔受挫，则魏德曼就有希望出任欧央行行长。
此间有媒体推测默克尔最终非常有可能宁愿为德国争取到欧央行行长，而非欧盟委员会主席的职位。因为对于德国政府来讲，欧央行稳健的货币政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对德国更为至关紧要。
自2020年7月1日起，德国将担任为期6个月的欧盟轮值主席国。13年之前，德国曾在2007年1月日至6月30日担任过这一角色，并因在任内推动欧盟就新宪法条约草案达成协议而获得好评，因而这次再度接任轮值主席国将是德国在欧盟层面上大显身手的绝佳机会。它不仅能让德国再次决定欧洲的议事日程，而且还将对本国政坛产生重大影响。
社民党现今之所以千方百计不让安妮格雷特·克兰普-卡伦鲍尔提前接默克尔的班，就是要阻止克兰普-卡伦鲍尔获得主持欧盟轮值主席国工作这一机会。此间有媒体分析，一旦社民党把这一舞台让给克兰普-卡伦鲍尔的话，那么自己也就回天乏术了。
当然，如果安格拉·默克尔本人要把这一机遇用来为自己的政治生涯有尊严地划上句号，那么社民党人还是可以接受的。届时克兰普-卡伦鲍尔将不得不在一边旁观，而她在争夺总理府时的潜在对手、财政部长奥拉夫·朔尔茨(Olaf Scholz)则可作为国务活动家出现在默克尔身旁。此外，朔尔茨还可顺便通过强调一些左派观点来表明他毕竟还是社民党人。而这一点也颇为关键，因为虽然他自认是理所当然的社民党总理候选人，但党内相当一部分人还不认同这一点。
而只要社民党能成功地阻止克兰普-卡伦鲍尔提前接默克尔的班,那么下届联邦议会选举就会变得相当扣人心弦。因为一旦没有当政者投入选战，那么政纲内容就成了争执焦点。现今，在德国议会内共有7个政党，因而可以设想的是，只要一个党的得票率达到20%，那么它就有机会推出联邦总理。
早在4月底，克兰普-卡伦鲍尔就已宣布，在这次欧洲议会选举结束一周后将要举行基民盟领导层峰会。会议将要讨论大联合政府的未来。但据《明镜》周刊报道，眼下默克尔并不准备让位。因而，这届大联合政府暂时还将延续下去。当然，在欧洲议会选举后，默氏第四届内阁无论如何必须进行局部改组，因为作为社民党首席候选人的原司法部长卡塔琳娜·巴利（Katarina Barley）将赴布鲁塞尔任职。
从目前来看，由于联盟党和社民党在这次欧洲议会选举中遭受惨败，因而下届大选后很难再次组成大联合政府来执政。这种走投无路的局面将会逼迫各政党找到富有创意的解决方案。从由联盟党、绿党和自民党结成“牙买加联盟”到由社民党、左翼党和绿党组成“红红绿联盟”，人们可以设想许许多多结盟执政方式。此外，由于绿党在这次欧洲议会选举中战绩不凡，因而已有人在推测该党是否会在下届大选中推出自己的总理候选人了。
但不管今后谁来接替默克尔担任德国总理，由于历史原因，她或他在欧盟层面上都必须谨慎行事。最有希望接默克尔班的克兰普-卡伦鲍尔不久前首次亮相欧洲政坛。在德国媒体上，她撰文对法国总统马克龙提出的改革欧盟的建议作了答复。但这一回复不仅显得非常生硬，而且克兰普-卡伦鲍尔提出的诸如废除设在斯特拉斯堡的欧洲议会第二会址那样的建议更使巴黎感到她是在进行挑衅。这一消极的后续效应曾使布鲁塞尔深感焦虑。欧盟政界高层人士甚至认为克兰普-卡伦鲍尔并未真正理解欧洲政策对德国的重要意义。欧洲不是德国说了算。德国的欧洲政策必须着眼于寻求平衡，而不是进行挑衅。这可能也是默克尔未来接班人必须汲取的教训。
德国前总理赫尔穆特·科尔(Helmut Kohl)在他去世前三年曾起誓:“欧洲是我们的未来。欧洲是我们的命运。”但愿德国未来掌权者能记住这位德国“统一总理”和欧洲一体化推动者的誓言，为维系欧盟的存在作出不懈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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