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不到头】偷渡到德国连载之74、难民们一把火烧了难民营
编者按
2015年,德国接受了89万难民,难民潮造成了德国的难民危机。对此,新一代德国华侨华人相当惊愕,也因为不了解过去的历史而发出了许多惊人之语。我们只有了解过去的历史才能更清楚地认知现代社会。
德国在二次大战后经历过几次难民潮。或许您可能不知道,在上世纪90年代,德国也有一次与现在相当的难民潮。当时有5万左右的中国人用偷渡的方式来到德国,申报难民。他们艰苦卓绝的的故事,催人泪下。还有一些人,永远地留在了偷渡的路上。
他们中的很多人留在德国,并已经成为当今德国华人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然也有不少当年的难民离开了德国回到故乡,或者再次偷渡前往英国和美国等地。这里讲述的就是当年偷渡者的真实的故事,而作者本人也是当年中国难民潮中的一员。
作者山民的《人蛇潮的背影》一书的部分内容多年前在《华商报》连载过。后来全书在中国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现经作者修订补充,并改名为《一路不到头》,授权在本公众号连载刊登。文中的名字已经更改,请不要对号入座。
【一路不到头】偷渡到德国连载之73、为了居留,情人选择了假结婚
一段时间我的心情都无法开朗。正在这时我接到一个久未见面的同乡同学的电话。按我这本书的情节发展,似乎这里添加的小故事与整体故事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能在我的难民生涯即将结束的时候,出现一个火烧难民营的情节,应该说对我这本书的主题具有一定的渲染作用。
我前面已经流露过,难民潮似乎与当时当地的经济状况有些关联。九七年亚洲金融危机后,东南亚许多国家相继破产,中国虽然抵抗过去,但也陷入改革开放以来最大的经济困境,再加上官僚腐败日趋严重,朱镕基一接手就被弄得焦头烂额。农民受到地方政府各种非国家指定的征收和摊派名目繁多,从九三年下半年后出国潮已逐渐平静的我家乡福州三郊县和浙江青田文成区,又掀起第二次人蛇偷度热潮。从九七年下半年开始,欧洲各大报纸几乎连篇不断地报道人蛇偷渡的新闻。非法移民再度引起西方各国政府的关注。
我的这个同乡同学就是在九八年夏天来到德国的。他是在总营分配下去一个多月后才与我联系上的。因为相距遥远,再加上他居住的地方非常偏僻,所以我一直没有去探望他。这次他告诉我他实在无法在德国呆下去了,他准备最近就偷渡去英国。我一直对他所描述的难民营状况无法相信,所以我准备调整两个休息日去跟他见一面。
从这个难民营里,已经体现了今日德国政府对外国难民的严厉态度。这个位于巴伐利亚南部奥古斯堡附近二十几公里的难民营,被我们中国人叫做田中营。周围除了一片片麦地之外,找不到一个看得见的村庄。去最近的车站要步行30分钟,去最近的超市要走45分种。三栋难民住所是由类似集装箱的简易铁皮屋做成的,房间的宽度仅可横下一张床,却安排住三个人,站在房间里伸手就可以碰到屋顶。难民营的不远处是一条高速公路和一个军用机场,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撕心裂肺的战斗机,日夜不停地干扰着居住在铁皮房里的难民的心情。所以这里的难民脾气特别暴躁,斗殴的事件时有发生。而最近的警察局赶到这里也需要半个小时,那时往往当事人已经躺在地上了。每当星期二发食物和月初发难民金的时候警车都会伴随着来到。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分管难民的外国人局是在奥古斯堡城里,而难民身份证上规定的活动范围却是在郊区。
今年初的一天,各国难民为了抗议不公正的待遇,到最近一个小镇的教堂进行了绝食示威活动,教堂通知了一家报社记者和外国人管理局官员,这个官员和难民达成协议决定在下个星期来难民营共同商议解决办法。那天,各国难民当着前来谈判的五位外管局官员的面要求尽快搬离田中营,但官员们却表示既使搬家也要等一两年时间。结果谈判不欢而散。当晚,对外管局失去信心的中东人和非洲黑人把所有的桌、椅、沙发等可燃物都堆积在门口点燃,警察赶到时火已基本燃尽了。警察走后,中东人又把难民营里所有的灭火器喷在走廊的地上。
我来到离田中营最近的车站时,我的同乡同学已在那里等我,他踩一辆旧自行车把我带到难民营。一路上他不断抱怨,说怎么这么倒霉被分配到这种地方。他说来德国一年了,一分钱还没挣到。有时是很想出去走访同乡朋友,但每月八十几马克的零花钱,连抽烟都不够。为了接待我,他一下午竟然带我去拔野生蒲公英。他说这东西在国内没吃过,但青田人炒出来后,是一道蛮不错的下酒蔬菜。如果不亲眼所见我还真的不相信,我的同乡同学在德国的日子会过得这么可怜。他说你来的还真是时候,我已经跟蛇头联系上了,后天就离开这鬼地方。
那晚我们一直喝啤酒交谈到下半夜,两个人挨着一张床刚刚入睡,突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我们被吵醒后想起来看看怎么回事,睡眼惺忪中,看到周围全是火。我同乡同学大喊起来,呼唤着同胞快快起床,这时烟火已经窜进屋里,我们刚穿好衣服整个房间已充满了浓烟,我们只好打开窗户跳了出去。我的同乡同学这时想冲进房间挽救一些日常用品,可是一束火苗从窗户窜了出来。我猛地拉着他向后退去。火势逐渐蔓延,整个难民营乱成一片,各种语言在呼叫,各个拳头在拍打朋友的房间,一些黑暗的窗户里,不断有东西往外扔。一会儿消防车、警车和救护车呼啸着赶来,但火势已经太大,几乎整个难民营在熊熊燃烧,烈焰的温度把人排拒在十多米之外无法靠近,铁皮开始熔化,房子开始坍倒,可以看见屋里的自行车和铁皮柜在燃烧。这时我感觉头晕和咽喉呛痛,大概橡胶塑料等化学品燃烧后的有毒气体吸到了肺里。到天亮时火焰才被扑灭,但整个难民营已惨不忍睹,成了焦黑一片。接着,天大亮时十多辆警车又开了进来,我们被包围起来逐个审问,我向警察出示了外出许可,但也免不了按手印、拍照这些手续。审问完毕后,几个中东人被带走了。
我的同乡同学只好决定提前一天投奔蛇头,当我们从田间小路走去的时候,我看到我的同乡回头望了一眼难民营的废墟,脸上露出一丝的苦笑。
这场大火一路上在我的心里继续燃烧,也烧尽了我对德国的留恋。当我回到艾森弗特之后,我推开几日没有沟通的女朋友的房间。她还是默默地躺靠在床头上。我在她身边坐下来时平静地问她:“你老公会同意你这样做吗?”
“还没有跟他商量。”
“如果你老公都同意了,我算得了什么?”
她望着我,微微地激动起来说:“阿民,你叫我怎么办,我已经付出了太多,我不想就此回去呀。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我儿子接出来,我不要他以后像我一样为了生活到处奔波。”
我已经很通情达理,“我理解你的选择,我没有任何意见。”
“阿民,相信我,在离开你之前,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我激动地紧紧拥着她,但我感觉像有一些做作似的。
我的劳工许可在六月底结束。我已经提前告诉张晓凤我的打算。在最后的一个星期里,张晓凤也停下工整理东西。我想,她更主要的是想好好陪我度过最后的时光。我们过的非常愉快,每天除了把有用的生活用品装进包裹,然后是吃饭,再到街上走走,其它的时间就是躺在床上爱抚,我们呼吸着对方苦涩的口气,把麻木的快感冲向天空。在即将离别的日子里,我亲爱的情人表现了异常的热情和旺盛的性欲。我感到她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让我有求必应。我们像吃一道珍馐一样,从无比美好的品尝开始,到后来,性像豆渣一样粗糙而嚼不出味道。
在最后的晚上,我的情人说:“阿民,我痛啊。”我说那就不要了,睡吧。我们紧紧地拥抱着进入梦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我即将要移交出去的女朋友朦朦胧胧地问我还要不要,我说可能不行了。她主动地趴到我的上面,把我的内裤拉下,然后把头低下去。在我们几年间在一起的唯一一次,她给了我从未有过的享受。我感觉不出她的技巧,但我知道她非常尽力。最后我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我们在这样奉献式的悲歌后开始准备动身。
这里需要做一个交代,从九八年开始,德国的许多地方开始对涉外婚姻实行新的规定,其中针对难民的是:必须回原住国登记结婚;各种证件必须经德国驻外领馆认证。这样使原来极容易弄虚作假的婚姻受到限制。好在德国各地方政府都是有自治性质的,在一些宽松的小地方,由律师出面办理,还是可以钻到空子。张晓凤这个小心翼翼的女人就是在男方请了律师保证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最后答应这场交易的。
在从维尔茨堡开往法兰克福的火车上,我和张晓凤默默坐着,车窗外的风景已变得那样毫无意义,快速地迎面拂来又快速地从眼前消失,张晓凤收回目光望我一眼,我也装模做样地回她一笑。张晓凤轻轻地叫了一声她那即将分手的情人的名字,然后把手按在我的手背上。
当火车驶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眼前一片漆黑。张晓凤猛地把我的头拉下来,凑上嘴唇狂吻着,她的舌头像鳗鲡一样非常美好地在我口中游荡,仿佛她是那样地难舍难分。直到洞口传来微弱的光线时张晓凤才停下来。坐在我们对面的两个德国老太太竟然没有发觉。
“我突然想要。”我说。
“没地方啊。”张晓凤微微把头倚在我身上答道。
“去厕所间好吗?”
“可以吗?”她笑着问。
火车上的厕所间很小,两个人站进去时,已无法转身。一关上门她又抱住我拼命地吻,我忽然有点弄不清她是否出于真情。在我的记忆中,她是一个会控制情绪,也会制造情绪的女人,有时让我找不出丝毫破绽。
“阿民,这里太挤又太脏。”她停住说,“而且万一有人在外面等着用厕所。”
“算了吧。”我也突然间失去激情。
“阿民,到法兰克福时我们下车,去开个房间。”回到车厢时张晓凤说。
火车到达法兰克福转换车头时,张晓凤起身去提行李。
“做什么?”我问。
“下车啊。”她不解地看着我。
“不用啦。”
“可这是最后一次啊。”
“最后一次不还是最后一次?”我说。
她望着我。
我们都不出声。
她在美因兹下了车,然后就要转车去威斯巴登。一我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去追随她下车后的背影。停留两分钟的火车继续向科隆前进,那里,有一个蛇头在等我,他将带我先过荷兰,然后再安排我偷渡去英国。欧洲特快列车向前飞驰,展现出一幅一幅新的视野,一个新的环境盘旋在我的脑中,颤动的、闪烁的、朦胧的……
尾声
大结局
九九年七月,我被蛇头关在荷兰鹿特丹一个星期后,在一个炎热的傍晚,我们一共二十一个蛇客被装在一辆大约三平方米的密闭小车后厢里运走,半个小时后蛇头把我们拖出来扔到大货车上时已经有人昏迷。第二天凌晨经过英吉利海峡渡轮的大货车准备在英国上岸的时候被海关警察截获,司机逃走,我们被羁押了两天。出来后我们又落入等在门口的蛇头手里,被带到伦敦的一个偏僻住处,向我们国内家人收取偷渡费。
我在英国以难民身份呆了差不多半年,内政部查出我在德国的档案,于二零零零年二月十九日把我遣送回德国。
回到德国后我被收容在维尔茨堡集中营里,提出第二次难民申请。很快地,我的申请就被驳回。维尔茨堡这个铁丝网的世界,进出都要经过门口登记,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形似软禁的生活,在夏天到来的时候,我脱离维尔茨堡集中营把身份黑掉。
就在这个时候,英吉利海峡两岸的蛇头,制造了一起震惊世界的多佛港惨案,五十八名长乐和福清的同乡被活活闷死在一个大集装箱里。我颤抖一阵后开始回忆自己当时的情形,如果那辆装载我的小车迟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与大货车接头,我们二十一人将成为惨案的先烈。我在受到心惊胆战的刺激后冷静下来思考了自己几年的经历,于是在这年冬天开始动笔撰写这本书。
同时这本书也在德国发行量最大的中文报纸《华商报》上连载。这两三年下来,我身上携带着一本从黑市买来的在德国免签的南美洲某国家的假护照,断断续续地转移打黑工的场所,一边挤出时间坚持不懈地完成我的作品。我写得很辛苦,像蚂蚁一样地在稿子上慢慢爬行。由于自己知识的贫乏,我临时阅读了大量书籍使我的鼻梁上多了一副近视眼镜。我每晚都写到天亮才睡,由于写作时我陷入深深的回忆和深深的思考之中,我常常有一种精神崩溃的感觉。
今天,你在法兰克福附近一带可能会无意中碰到我,如果你在哪个火车站见到一个身体消瘦、头发脱落、神色凄楚的戴眼镜的小个子男人,你不妨试问一声:你是山民吗?我每月都会把我改了又改的下一期连载送到《华商报》报社,然后从主编修先生手里接过微薄的稿酬。在法兰克福火车总站转车时,我常有半个小时左右的剩余时间,这时我常常在麦当劳门前或者其它面包摊前走来走去。我有时会想起穿过地道不用五分钟时间就到了对面的红灯区,可我又觉得那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思,而且一个连汉堡包都要节省的流浪汉,也实在舍不得这笔花费。
再见了,我亲爱的读者。
2000年冬天起稿于德国
2003年夏天完稿于德国
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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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肩而过——我与大鼻子畏婚夫》,作者金玲儿
《我和老陶》,作者贾力群
《情断德意志》,作者杨林
目前正在连载的是难民题材的《一路不到头——偷渡到德国的福建、浙江农民》。
这些小说都是作者的亲身经历,所以读来真实感很强,也让广大读者了解到不同年代,不同社会的生活,得到广大粉丝的追捧,对于各位读者的喜爱与支持,我们深表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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