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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半生风华,半世囚

秀才读史论公道 2024年11月02日 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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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认识曹植,大多是从《七步诗》开始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揭示了兄弟“相煎”的悲剧,但它只是救命诗吗?
曹操口中“始者谓子建,儿中最可定大事”的曹植,为何在同曹丕的太子之争中落败?
曹植只是一个“才高八斗”的文人吗?
流葩千古的美文《洛神赋》中的洛神是神是人?它真是传说中的曹植和甄氏最凄美的“叔嫂恋”吗?
曹冲之死与曹丕有关吗?任城王曹彰是被曹丕“枣杀”的吗?-----下面,就让我们拨开历史的层层迷雾,回到那个风云激荡的时代,走进曹植风华流美、汲汲不欢的一生。

东汉末年,皇权衰微,天下分崩,战乱频仍,群雄逐鹿,这是一个乱世造英雄的时代。这也是属于曹操父子的时代,曹操的功业方兴未艾,三国大幕徐徐拉开。
一代枭雄曹操异军突起,他自陈留起兵,封东郡太守,其后又出任兖州牧,在镇压黄巾军过程中,降其精锐30多万、人口百余万,曹操的王图霸业驶入了快车道。
汉献帝初平三年(192年),一个注定战火纷飞的年份,在东武阳(今山东莘县),曹操与卞夫人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了,心情大悦的曹操为这个儿子取名植,字子建。寓意种下所有的希望,创建一个天下一统的曹魏江山。
我们知道,曹操有喜欢“熟女”的癖好,他妻妾成群,这些妻妾总共为他生了25个儿子、七位郡主。其中除了战死的曹昂、早夭的曹冲外,最出名的就是曹丕、曹彰和曹植了,而曹丕、曹彰、曹植都是曹操与卞夫人所生。
“生乎乱,长乎军”的曹植,和两个哥哥曹丕、曹彰的启蒙受教育都来自母亲卞氏。卞氏出生倡伎世家,以卖艺为生。她色艺俱佳,还心地善良、特别能干,后来被曹操PUA,纳为妾室。
作为曹操背后的女人,曹操在前线打仗,卞氏在后方充当大管家,把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深明大义,善待妻妾、教养子女,成为曹操的贤内助,后来也被曹操扶立为继室正妻、王后。
少年曹植不但从母亲卞氏那里得到了启蒙教育,母亲身上那种慈悲善良的基因,也潜移默化地注入到他的血脉里。
我们知道,曹操不但是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和诗人,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一名教育家,他特别重视孩子的教育,目标是把孩子们培养成治国平天下的万乘之才。
为此他为儿子们选择最好的智谋文士做老师,比如先后有荀彧、邢颙、邯郸淳、崔琰等大师级人物辅导曹植等诸子。
曹操对儿子们的培养方式不是“圈养”,而是“放养”。他规定,凡十岁以上的曹家男儿都要随军出征,让他们在战火硝烟中接受洗礼,以培养血性、增长才干。
年幼的曹植也和哥哥曹丕、曹彰一样,跟随父亲跃马扬鞭、南征北战。他耳闻目睹,对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也是了然于胸。《三国志•陈思王植传》记载了曹植所说的一段话:“臣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行师用兵之势,可谓神妙也。故兵者不可豫言,临难而制变者也。”
每个孩子的天份各不相同,曹丕、曹彰和曹植并没有按曹操希望的方向成长。曹丕虽说能文能武,但眼下还欠火候,文不精、武不强;曹彰呢,一读书就头疼,但武艺高强,成了“一介武夫”;曹植则相反,论武功,他既比不过曹彰,也比不过曹丕。
但在文学上,曹植的表现令人大呼不科学,他少小颖慧,文思敏捷,十岁时就已诵读《诗经》《论语》及辞赋十万言。
曹操看了曹植的文章后,也是惊叹不已,惊叹之余竟然怀疑曹植是找人代写的,曹植赶忙向他解释说:言出为论,下笔成章,父若不信,孩儿愿当面接受您的测试。
曹植的童年生活虽然“生乎乱,长乎军”但毕竟生于豪强之门,吃穿用度不是问题,而且接受的是优质教育,同时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又锻炼了他吃苦耐劳的意志品质。
曹植的童年生活是优渥且丰富多彩的,但他印象最深的,是和哥哥弟弟们在一起读书玩耍。除了哥哥曹丕、曹彰外,还有弟弟曹熊、曹冲等。他们一块读书、骑马、习剑-----
他也一直记得大哥曹丕教他、曹彰和几个弟弟一起朗读背诵《诗经•小雅•棠棣》的情形: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曹丕还亲自给曹植、曹彰等弟弟们讲解:棠棣是一种树,它的叶子长得非常茂盛,开花的时候两三朵结成一摞,紧紧拥抱在一起,所以古人把棠棣花比作兄弟。我们曹家的兄弟也要像棠棣花那样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成长是一种快乐,长大却是一种罪过。对后来的曹植来说,莫过如此。

建安五年(200年),官渡之战,曹操以二万人马打败了袁绍的十万大军。官渡之战,奠定了曹操统一北方的基础,对后来三国鼎立局面的形成产生了深远影响。
建安九年(204年)夏,曹操又率大军攻占了袁绍经营多年的老巢邺城(今河北临漳县)。
《世说新语》载:“曹公之屠邺也,令疾召甄,左右曰:五官郎将已去。公曰:今破贼正为奴也!”曹操早听说袁绍有个儿媳甄氏美艳绝伦,所谓“南有二乔,北有甄姬”。在攻下邺城后,急不可待派人去召甄氏,没想到甄氏被儿子曹丕捷足先登。
曹操心中不悦,但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跟儿子抢女人吧。再说,在抢女人这种事情上,他也是栽过大跟头的,罢了罢了,肥水没流外人田就好。
曹植听说哥哥曹丕娶了北方第一美女,也很好奇,嫂子真的值得那么多人惦记吗,就跑过来看看嫂子到底长什么样。
初见嫂子,但见甄氏梨花带露、冰清玉洁,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情窦初开的曹植心咚咚直跳,一朵红云飞上脸颊-----
甄氏呢,对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小叔子,也是心怀敬意,她早先就听说曹家三公子诗文了得,以后怕是要找他讨教呢。
一见甄氏误终身。甄氏的丰姿倩影、一颦一笑从此就留在少年曹植的懵懂记忆中-----
建安十八年(213年)正月,曹操进封魏王、加九锡,成了不是皇帝的皇帝。
此时天下三分已见端倪,正是外用武功、内修文治的时候,曹操颁布《求贤令》延揽天下智谋之士和有治国用兵之术的人,还罗致了不少文学之士。
在邺下,形成了“三曹”“建安七子”创作为主体的建安文学。曹植是建安文学的灵魂人物和集大成者,是当时文艺界的最顶流。
建安文学在曹氏父子的倡导和推动下,形成文学史上“建安风骨”的独特风格,风骨遒劲、慷慨悲凉。
英才麇集,天下归心。曹操大喜,他在邺城漳水河畔筑建铜雀台,以彰显其平定四海之功。
铜雀台落成,曹操命诸儿登台献赋。诸子听令,一会功夫就各自承上了自己的大作,曹操先是看了曹丕写的,只是说写得不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接着看曹植写的,读着读着,曹操投袂而起,连声道:好,好!然后旁若无人般地高声朗读起来:《登台赋》从明后之嬉游兮,聊登台以娱情。
见天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殿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临漳川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
天功垣其既立兮,家愿得而获逞。
扬仁化于宇内兮,尽肃恭于上京。
虽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
休矣美矣!惠泽远扬。
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
同天地之矩量兮,齐日月之辉光。
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王。

曹操没想到这篇赋写出了自己的情怀和梦想,在内心深处引发强烈共鸣。当今真正能理解他的人又有几个?他觉得突然找到了知音,他的眼中满是泪水。
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写赋的人是自己的儿子,是他的子建!此时的曹操不得不承认,曹植的文才已超过了自己。
众人见罢,万掌齐鸣,只是人群中有一个人稍显落寞,他默默自语道:子建呀,子建,你为什么老是压着我,你就不能让哥哥一次吗?
小时候都是哥哥教你写诗,难道你都忘了吗?在曹丕看来,是曹植夺走了父亲对自己的爱,他内心嫉妒仇恨的种子,在一天天长大-----

建安十六年(211年)初,曹操始封诸子,曹植被封为平原侯,曹彰任“虎豹骑”统帅、封鄢陵侯,曹丕未被封侯,被任命为五官中郎将、副丞相,职位仅次于曹操,但此时曹操并没有立曹丕为太子。
曹操进封魏王后,如何确立自己的继承人,亦即由谁来做太子的问题,被众臣提上议事日程。
按照封建宗法“立嫡以长”的规定,本来立谁当太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按规定办就行了。但我们都知道,曹操可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心目中的太子理想人选必须是文韬武略、德才兼备。
本来最符合太子人选的是曹昂,可惜曹昂战死。那么按照顺序,最有资格的继承人就是嫡长子曹丕了。但曹操不按常理出牌,他迟迟不立曹丕为太子,众臣揣测不透,曹丕本人更是惴惴不安。
据史料记载,曹操最先看中的太子人选,既不是曹丕,也不是曹植,而是环夫人所生的曹冲。
曹冲比曹丕小九岁,自小生性聪慧,有“神童”之谓。“曹冲称象”的故事,家喻户晓。曹冲不但聪明,还心地善良,他数次用“小聪明”从曹操刀下救下数人性命。
对此,曹操非常感动,小小年纪,却如此悲悯善良,长大后必能够得到部属拥护,甚至可能成为一位“仁君”。
曹操迟迟不立曹丕为太子,显然他还在考察立曹冲为太子的可能性。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曹冲突发疾病,诸医无术救治而死。曹操此时方才悔恨叹惋:“我悔杀华佗,才使我儿活活病死!”
对曹冲之死,作为正史的《三国志》语焉不详、一笔带过:“年十三,建安十三年疾病,太祖亲为请命。及亡,哀甚。”有的史书以“坊间流传”说曹冲的死,多少与曹丕有关。古往今来,死于宫心计的牺牲品不乏其例,真相如何,这可能永远都是一个迷了。
曹冲病亡,曹操悲痛欲绝,对前来劝慰的曹丕、曹彰和曹植说:“这是我的不幸,却是你们的大幸呀!”曹丕称帝后曾说:“家兄(即曹昂)孝廉坐帝位自是他的本分。如果仓舒(曹冲)还在,我也不会有天下。”
事已至此,太子之位,只能在曹丕和曹植中产生了,那么,二人到底谁能胜出呢?

《三国志•陈思王植传》:“植性简易,不治威仪,舆马服饰,不尚华丽,甚受太祖宠爱。丕则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官人左右,并为之说。”这段话的意思是,曹植性情坦率自然、不讲究庄重的仪容,车马服饰都很随意。曹丕则善于伪装,工于心计,常笼络宦臣于左右,为其游说。
大概是讨厌自己吧,奸诈的曹操,更喜欢率真正直的曹植。
那么,当事人曹丕、曹植又是怎样对待所谓的“太子之争”的呢?曹丕就不用说了,为了太子之位,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不择手段了。而曹植对待所谓的太子之争,则是相当淡定,换句话讲,曹植根本无意于太子之争。
是曹植醉心于文学、只想做个纯粹的文人,而不愿意去参与太子之争吗?并不是这样的,曹植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他也渴望建永世之业。曹植曾在《与杨德祖书》中写道:“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
“君子通大道,无愿为世儒”在曹植眼中,辞赋只是小道,跟后世扬雄一样,他认为辞赋不过是雕虫小技,乃壮夫不为。他希望报效国家造福百姓、建立不朽功业,哪能以写文章为功绩、靠辞赋做君子呢。
按照“立嫡以长”的规定,曹植是非常认可哥哥曹丕的太子之位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无意于什么太子之争,他只想在父亲面前展示自己,赢得父亲的认可、获得父亲的重用,进而建功立业,报效国家、造福百姓,如此而已。
只是曹植想错了,如果换作普通人,这么想没问题,但他偏偏生在帝王之家,偏偏就被推上了太子之争的舞台,卷入了一场自己极不愿意参与的太子之争,他也并没有认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性。
曹操迟迟不立曹丕为太子,却又显示出对曹植的偏爱,一些嗅觉灵敏人士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开始选边站队进行政治投机,于是在曹丕、曹植身边各自聚集了一批才干之士,一场太子之争,悄然拉开了帷幕。
曹丕、曹植两个人竞争,其实也是双方团队的竞争。但曹植根本就无意太子之争,主观上曹植这边也就不存团队之说。后来被曹丕定性为曹植“同党”的,也就四个人,即丁仪、丁廙兄弟、杨修和邯郸淳。
曹丕这边呢,团队就空前强大了,除了被称作“曹丕四友”的司马懿、陈群、吴质和朱铄外,还有贾诩、崔琰、毛玠等大咖相助。
就两个团队的个人能力来讲,曹植团队中除了邯郸淳外,其他三人都中看不中用,杨修除了耍小聪明、会点脑筋急转弯外,其实没多大能耐。曹丕团队中的智囊则是大师级别的,特别是贾诩和吴质,他们为曹丕上位都做出了极大贡献。
可以说,不论是从当事人个人能力(政治权谋)还是从双方团队看,曹丕一方都完胜曹植一方。
举几个例子:
一次曹操出征,文武百官照例送行,曹植在大军面前声情并茂地朗诵他刚刚写好的《出征赋》,赢得一片喝彩,曹操听了很是受用。
一旁的曹丕看到曹植又占了上风,浑身不自在,写文章早已不是曹植的对手了,怎么办?这时吴质悄悄凑到他跟前耳语:你什么都不用做,可劲哭就是了。
曹丕一听秒懂,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扑通跪倒在曹操的马前,泣不成声:父王,您又要出征远行了,孩儿实在舍不得您离开呀,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您面呀,父王,您的偏头痛时常会发作,千万要保重身体呀,呜呜-----
马上的曹操望着哭拜马前的曹丕,禁不住鼻子一酸,落下两行老泪,赶紧下马扶起曹丕,两人紧紧拥抱一起-----场面如此感人,在场的人都看哭了,私下交耳,说曹植文采虽好,但仁孝比不上曹丕。
埋头父亲怀抱的曹丕偷偷瞄了一下曹操及周遭,心中窃喜:哈哈,角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会抢戏。三弟呀,光有文采有个屁用,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你咋就不懂呢。
曹植因真诚而“虚假”,曹丕因虚假而“真诚”,“影帝”曹丕反败为胜。
一次曹丕急召吴质询事,因吴质是外官,按规定朝内官吏不得私通外官。曹丕令人将吴质藏在竹箱里拉进宫中,谁知这事让杨修知道了,马上报告曹操,曹操很不高兴,让杨修抓现行验证。
曹丕从内线得知此事泄密,派出心腹出宫找吴质商量对策,吴质说:怕什么,你明天照样拉一车竹箱进宫,里面随便装点什么,让他查就是了。
曹丕依计而行,以车载竹箱装绢而入,杨修果然派人查验,一无所获。为此,曹操对杨修怀恨在心,认为他有意陷害曹丕。
曹操为了考察曹丕、曹植二人的应变能力,让曹丕、曹植二人各出邺城一门,却又故意通知城门守卫不得放二人出城。
作为曹操主簿的杨修提前将消息透露给曹植,曹植问杨修到时守卫不放行怎么办,杨修说:斩!曹植依计而行,怒斩守卫,强行出了城,而曹丕受阻,悻悻而归。
曹操得知曹植斩了守卫出了城,虽然表面称许,但一想曹植平时是个非常善良、斯文的人,下手怎么会这么狠?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机密,曹操对曹植的胜出也就打了折扣,相比之下,曹丕倒显得比较仁厚了。
贾诩,曹操五大谋士之一,心机深沉,连司马懿都要暗骂他一声“毒士”。太子之争,曹丕上门向他请教“自固”之术,贾诩漫不经心地道:“愿将军恢复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如此而已。”
意思是要加强自身道德修养,躬行寒士业迹,遵守人子之道。这话乍一听,稀松平常,更像套话。
其实这正是贾诩的高明之处,曹操是什么人呀,你在他面前耍阴谋诡计,那不是班门弄斧吗,结果会适得其反,不如反其道而行,老老实实、以德服人,说不定反而能奏奇效。
这就叫无招胜有招,不争之争方为大争。你看杨修处处耍小聪明,上蹿下跳的,引得曹操反感,最后反误了卿卿性命。
曹丕除大谋士助阵、广交大臣外,宠妾郭氏郭女王也从内部攻关,助他一臂之力。
《魏志》说郭氏“有智数,时时有献纳。”后宫之中,很多曹丕不宜出面的事情都由郭氏代劳,譬如结交曹操晚年的宠妾王昭仪,让王昭仪给曹操吹枕头风,贬植褒丕,还有做母卞氏的工作等等。
可以说,曹丕为了太子之位,能用的招数都用上了,但不管曹丕耍了多少阴招,只要曹植自己把握好、不犯错,那么曹丕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因为决定权在曹操手里,而曹操对曹植一向宠爱有加、“儿中最可定大事”。
但是,曹植偏偏“犯错”了。

在太子人选上,对于选曹丕还是曹植,曹操也是举棋不定,为慎重起见,曹操通过“密访群司”的方式,暗地里向群臣征求意见,众臣们也都密封作答,大部分人都支持曹丕,一是因为曹丕善于结交大臣,另一方面“立嫡以长”符合宗法规定。
选曹丕可以说是名正言顺,而且曹丕也不是庸才,五岁时曹操就教他读书习武,八岁就能骑马射箭、随父出征。文学造诣虽说不如曹植,但在当时也属顶尖水平,他还首创了七言诗、留下了划时代的文艺评论专著《典论》。
但曹丕的阴刻多忌一点都不逊于自己,这一点太像自己了,曹操不喜欢,相反曹植不但文韬武略,而且品行纯正、心地善良,缺点是有点书生气、心地太善良了。
在太子之争中,崔琰公开选边站队,选择支持曹丕,不支持侄女婿曹植。曹操暗中立嗣之事被公开了,非常恼火,找个理由将崔琰下狱赐死。而崔琰的侄女崔氏是曹植正妻,叔叔被杀,崔氏对曹家满腹仇怨,责怪曹植没能救出叔叔。
曹植心情郁闷,不愿听崔氏絮絮叨叨,离家出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五官府后宫。此时,哥哥曹丕带着郭氏随父出征了,甄氏因生病留在后宫休养。
甄氏生下儿子曹睿后,年老色衰,随着郭氏得宠,曹丕对甄氏越来越冷淡了。
看到小叔子曹植来看自己,甄氏立即起身将曹植让进屋来。甄氏知道,在曹家,也只有子建能真正理解她,和她说说知心话。甄氏拿出自己写的诗文向曹植请教,二人坐在一起,靠得很近-----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崔氏火冒三丈冲过来,不由分说在甄氏脸上乱抓乱打。原来崔氏苦寻曹植不得,听人说曹植到了五官府后宫。崔氏早就听人讲,子建对嫂子的关心非同一般,于是就急匆匆地赶来了,他们果然-----
临淄侯与五官中郎将夫人甄氏的绯闻,在邺城不胫而走。这对曹植和甄氏的各自命运,无疑是雪上加霜。

曹操听到崔氏到五官府“捉奸”的消息后,勃然大怒,派人调查后得知,临淄侯与甄氏并无通奸之事,二人在一起只是研究诗文。看在崔氏是曹植正妻的份上,曹操没有追究她的过错。
谁知崔氏不依不铙,她对曹操处死叔叔崔琰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曹操一向推崇节俭,公府上下倡之有效,节俭成风。曹家上下包括他本人,都穿着朴素,不尚奢华。
崔氏心里还在生曹操的气,故意盛装出席家宴,曹操一看,哟嗬,你这是不把我的规定放在眼里吗,当即下令以“违制”为由赐死崔氏。
崔氏之死对曹植打击很大,虽然崔氏并不贤淑,但毕竟夫妻一场。立嗣未定,崔琰和妻子崔氏直接或间接死于太子之争,这让曹植感到非常内疚。
他之所以参与所谓的太子之争,不过是为了迎合父亲,想成为父亲眼中最优秀的儿子,然而一路下来,他看到的是争斗、阴谋、隐害与杀戮,难道这是自己想要的吗?难道这符合圣人讲的仁爱礼让吗?
还有人借机炒作他和甄氏之间所谓的“绯闻”,还说他不守宗法,觊觎长兄的太子之位。他并不想踏着鲜血、昧着良心,踏上太子宝座。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他找到好友杨修一诉衷肠,借酒浇愁,二人从早上喝到晚上,醉驾而归,行至司马门,车夫说侯爷,前面是驰道,是不能跑马的,曹植说,我是临淄侯,快开门!
随行的杨修此时醒了不少,迷迷糊糊中他也不知道已经到了司马门,赶紧对门卫说,这是临淄侯,未来的太子,还不赶快开门,门卫认识经常跟随魏王进出的杨主簿,只好把门打开。
车夫再次提醒曹植:侯爷,前面是驰道,跑不得呀!曹植不由分说,夺过车夫的马鞭,啪啪挥动响鞭,马车冲进司马门,在驰道上狂奔起来。
按汉室规制,除天子外,任何人只能徒步走进司马门,并要经过批准,太子也不例外,违者严惩甚至处死。
刚从许都回来的曹操,听说曹植醉闯司马门,极为震怒,下令处死主管城门的公车令。曹操对曹植失望至极,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十月,魏王以五官中郎将曹丕为太子。
有人说曹植,“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事实果真如此吗?

曹植醉闯司马门,把几乎到手的太子之位拱手让给了曹丕,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认为曹植是恃宠而骄、藐视王法。
但知子莫若母,母亲卞氏最懂儿子的心思,子建根本无争嗣之意,却被看好的人推拥着卷入相争的漩涡,他更看不惯哥哥子桓耍尽伎俩的做法,于是他要以似醉闯祸来赎回自己的清白。
曹操事后也明白了曹植闯祸动机,他一边为儿子的大义而感动,一边为儿子失太子之位而惋惜。但太子已立,一切已成定局。为了安慰曹植,曹操给曹植增邑五千户,加上原来的五千户,曹植成为曹家子弟中独一无二的“万户侯”。
醉闯司马门,父亲不但没有处罚他,反而给他增邑五千户,这不仅是地位、权力和物质上的补偿,更重要的是让外界看到,父亲并没有冷落他,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表现自己,不辜负父亲对自己的厚爱。
而曹植想要的表现机会,来了。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关羽率大军围攻襄樊,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威震华夏。樊城岌岌可危,守将曹仁急向曹操求援。
曹操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任命曹植为南中郎将、征虏将军,急速南下救援曹仁。这让司马懿等随军谋臣惊出一身冷汗,魏王怎么会重新启用近乎被废的曹植,而且还授予兵权?难道太子之位又要反复?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曹操一向机诈多变,虽然已立曹丕为太子,但从内心上讲,他还是喜欢曹植多一点。
现在曹操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曹植,就是要给曹植一个立功的机会,让他在众臣面前立下大功、确立威信,至于以后的事情,看看再说吧。也就是说,曹操到现在都没放弃曹植,如果曹植能够好好表现,一切都未可知也。
父亲的召唤让曹植兴奋不已,他梦想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曹丕听到父亲任命曹植为将驰援曹仁的消息,一下子慌了,急招吴质前来商量对策,吴质贴近曹丕一阵耳语:如此这般这般-----曹丕亲自来到临淄府,对曹植勉励了一番,并要在出发前为他设宴饯行。父亲的信任,兄长的鼓励,让曹植大受感动,信心倍增。
曹植如约来到了太子府,参加哥哥为他摆设的宴席。他想场面一定很隆重,在邺城的文武百官都会来为他送行,祝他旗开得胜。
曹植到了才发现,这是曹丕特意为他举行的家宴,席上菜肴丰盛,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曹丕一脸和颜悦色,不断向曹植敬酒,一会儿祝南中郎将首战告捷,干一个,一会说兄弟好久不见了,干一个,一会儿又说到小时候兄弟在一起如何如何,再干一个----
酒过三巡,曹植准备告辞,说明天还要带兵出征,不能再喝了。曹丕说,不急不急,并拍掌召出甄氏。来来来,让你嫂子敬你几杯,也算是为三弟饯行了。
本来曹植和甄氏闹出绯闻,让曹植略显尴尬,尽管是没影的事,但曹植还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哥哥,对嫂子的敬酒,他一饮而尽。然后曹丕示意甄氏退下。
曹丕接着说,我知道贤弟夜闯司马门,只不过为了退出太子之争,成全哥哥、还自己清白,要不然哥哥现在这个位子就是你来坐了,来,子建,哥哥敬你,为我们兄弟情深干杯-----
第二天惊闻曹植醉不成行,曹操大为震怒!“几为太子者数矣”的曹植彻底出局。《魏书》裴松之注这样描述:“植将行,太子饮焉,逼而醉之。王召植,植不能受王命,故王怒也。”
可以看出,曹植只是一个心地纯正善良的文人,虽然他有匡国济世之志,也不缺乏军事谋略和行政能力,但你要他搞权谋、搞政治斗争,那就是为难他了。身不由己,他生活的时代和环境,偏偏把他推向了那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曹植饮酒误事,而曹丕的表现堪称完美,曹操庆幸自己选对了人,决定全力支持曹丕,清除对其统治不利的隐患。
曹植身边的杨修,成了第一个被清除的对象。杨修好耍小聪明并不是曹操杀他的理由,真正原因是曹操忌惮杨修背后势力。《三国志》是这样说的:“太祖既虑终始不变,以杨修颇有才策,而又袁氏之甥也,于是以罪诛修。”
只是曹操油尽灯枯,还未来得及实施他的全部清除计划,就于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正月病逝于洛阳,享年六十六岁。曹操临终前,派人到长安急召曹彰,只是未等曹彰抵达洛阳,曹操便已咽气,无人知晓曹操急召曹彰的目的是什么。
推测一下,曹操急召曹彰的目的,不外乎两种,一种是让曹彰辅佐曹植即位;一种是是让曹彰辅佐曹丕即位,因为曹操知道曹彰向来喜欢曹植,不喜欢曹丕,怕他在自己死后,拥戴曹植即位,到时曹家兄弟内部必然出现内讧,给外人以可乘之机。
也正如曹操生前预想的那样,曹彰一到洛阳,便并向谏议大夫贾逵索要曹操的印玺,被贾逵拒绝。待曹植从邺城赶到洛阳,曹彰私下对曹植说:“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
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面前,只要曹植点头,手握精兵的曹彰足以控制形势,已有的定局即可翻盘,曹植就能登上王位宝座,历史也将改写。
在这关键时刻,曹植的孝悌思想、兄弟观念斩断了他的欲望。曹植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父王的手令,他不愿骨肉相残,毁掉曹家,殃及江山社稷。他对曹彰说:如果你有父王的手令则可,你没看到袁氏兄弟内讧的事吗?
曹植的选择让我们后人感到痛心疾首,你有胸怀,你有气度,你不愿手足相残,可你了解你的手足吗?史学家则称曹植“以天下让”,一个“让”字道出了曹植伟大的人格和高尚的灵魂!
只是生性善良仁厚的曹植,没料到他的这一选择,会带给他和曹彰,还有他的所谓的“党羽”埋下了祸根。

曹丕如愿登上王位,大权在握,也就没必要再装了,他撕下“矫情自饰”的面具,开始向他的所谓的“仇人”举起了屠刀。
没有了父亲这棵参天大树的遮蔽,曹植接下来的人生,就像暴风雨中的孤燕,摇摇欲坠。《魏志本传》称:“文帝即王位,诛丁仪、丁廙并男口,植与诸侯并就国。”
被曹丕视为曹植“党羽”的丁仪、丁廙兄弟首当其冲,丁氏兄弟及其丁氏家庭男性皆被处死。
杨俊,人称“人伦行义,一世之美士”。曹丕、曹植太子之争时,杨俊不过是说了曹植几句好话,曹丕就一直记恨在心。继位后,曹丕随便安个罪名,就将杨俊下狱逼死。
到此时曹植才如梦方醒,他不明白,在权力魔杖下,人心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冷漠?他完全低估了胜利者的心胸和度量,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被屠杀,自己却无能为力,而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不争”与“让”。他只能用笔来宣泄胸中的愤懑。《野田黄雀行》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处理完外臣,曹丕又要对自家兄弟下手了。曹家子弟被赶出京,打发到各自的封地,手握兵权的曹彰被解除兵权,迁到了中牟,曹植则去了临淄。
延康元年(220年)十月,汉献帝刘协禅位曹丕,魏文帝登上了历史舞台。临淄侯听着风光,其实早已名不副实了。
侯王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朝廷派来的“监国谒者”监视,侯王不能随便进京朝见,相互间不能往来,就连外出打猎,都不能超过三十里地,如有违者即治罪。
曹丕即位后不久,就拿曹植开刀了。曹丕以“植醉酒悖慢,劫胁使者”欲处死曹植。还好,曹植还有母亲卞太后荫护。
卞太后:子建有什么罪,用得着处死他吗。曹丕:娘,我这是公事公办,子建确实犯了死罪。卞太后:喝点酒,发个脾气就要定死罪吗?
看在母亲的份上,曹丕下诏免曹植死罪,将其贬为安乡侯。
几乎与此同时,甄氏就没有曹植的运气了。据《汉晋春秋》称:“甄氏之诛,由郭后之宠,及殡,令被发覆面,以糠塞口,遂立郭后。”曹丕称帝后,甄氏虽然是正妻,并为他生下一男一女,但并没有得到封后,仅封甄氏为妃。
曹丕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曹丕在和曹植太子之争时,甄氏并没有像郭氏那样为曹丕出谋划策,反而经常替曹植说好话,再加上曹植和甄氏之间的“绯闻”更让他难以释怀。
这次曹植“获罪”,甄氏又为曹植求情,让曹丕恼羞成怒,加上郭氏郭女王从中对甄氏陷害中伤,曹丕下诏赐死甄氏。后来曹丕的儿子即魏明帝曹睿继位后,郭氏被赐死,同样“被发覆面,以糠塞口”,算是为母亲报了仇。
听到甄氏被赐死的消息,曹植既震惊且悲伤,17年前甄氏的音容笑貌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对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嫂子是心存感恩的,嫂子的惨死,他感动惋惜、同情和悲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深深地爱上了她。
改封鄄城侯后,曹植前往封地。路过洛水,夜宿舟中。微风习习,那柔柔清波拍打着般弦,就像母亲的手轻轻拍着孩子入睡。恍惚中,曹植遥见一倩影凌波御风而来,那身影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是宓妃还是甄氏?
伴随着微风,那肌肤散发的体香,直入心脾,他贪婪地吮吸着----晨曦微露,霞光摇曳,一场惊世骇俗的人神相会之梦被摇醒。好梦倏逝,醒来的曹植感伤连连,提笔写下了千古奇文《感甄赋》(后被改为《洛神赋》),现摘取一二,美文共欣赏。-----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感甄赋》一出,在邺城掀起轩然大波,感甄,这不就是写的甄氏吗!但也有人反对,“甄”与“鄄”通用,“感甄”是鄄城侯感伤自己而命之。直到今天,《洛神赋》就像文学上的哥德巴赫猜想一样,它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众说纷纭,没有答案。
晚唐诗人李商隐在《东阿王》中写道:“君王不得为天子,半为当时赋洛神。”
曹丕抓住把柄,要定曹植死罪,幸好又是卞太后出面相救,曹植逃过一劫。
甄氏被赐死,自己因文获罪。在鄄城,冷月孤烟,辗转难眠。曹植想到了甄氏,一个被丈夫抛弃惨死的女人,甄氏的命运不就是他的命运吗?无路请缨,空有一腔报国之志。《七哀》:“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黄初四年(223年)五月,曹丕下诏,令诸侯王进京“会节气”。除曹植外,还有曹彰、曹彪等兄弟,这是他们被迁徙封地后首次来京,也是兄弟分别三年后的首次会面。
屡遭曹丕修理的曹植也“学乖”了,献诗颂德、跪拜觐见,毕恭毕敬。曹丕很喜欢看到曹植这个样子。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三弟不见了,现在的三弟就像一只被他驯服的家兔。
曹植对曹丕如此谦卑,倒不是他胆小怕死,全是为了成就一番报国大业,“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他希望兄长放下戒备之心,起用自己,自己是真心真意想为国家效力的,对帝位绝对没有想法。但曹丕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二弟曹彰令曹丕很不爽,曹彰在他面前仍旧是那般的桀骜不驯,眼神里流露的是对他的不屑与轻视。
好,好!有个性,我喜欢。当年父王去世的时候,听说你还准备支持子建,想夺取我的太子之位,难道我会忘记吗?
兄弟相见,大家都会聚在母亲卞氏膝下,济济一堂,听母亲讲兄弟小时候的故事,欢声笑话,尽享天伦之乐-----
现在没有皇帝,只有兄弟,曹丕拉过曹彰:来,二弟,我们杀一盘怎么样,小时候你就下不过我,现在怕还不是我的对手吧。曹彰:哈哈,才不会呢,下就下,谁怕谁。
于是二人就在棋盘杀将起来,曹丕让人端来一盘枣子,盘中枣子又大又圆,颗颗饱满,不同的是,有的枣带蒂,有的枣没带蒂。
曹彰的水平明显不如曹丕,棋势不妙,看来搞武的就是没有搞文的心眼多。曹彰一边下棋,一边囫囵吞枣,吃着吃着,突然一头栽地,嘎了。曹丕面带憾色:唉,二弟,下个棋你激动个啥子吗,脑溢血了吧。《世说新语》载:“帝邀任城王下棋,并啖枣中毒暴毙。”
曹彰暴毙,曹植、曹彪等几个曹家兄弟倍感震惊,明明知道其中隐情,却又无可奈何。但曹丕毫不在意曹彰的死,会节气典礼照常进行。
以曹植为首的曹家兄弟商议拒绝参加宴会。曹丕一脸怒气,定性曹植谋反,派御林侍卫缉捕曹植、曹彪和曹熊等人。体弱多病的曹熊居然被吓死了。
曹植被押进宫,即将处死,又是母亲卞太后站出来求情,曹丕勉强给了曹植一个机会,让他七步之内作诗一首,否则杀无赦。
似醉非醉的曹植,看了看曹丕身边的司马懿、吴质,心中叹道:我死不足惜,哥哥你要警惕你身边的人呀,我们兄弟相残,便宜的是他们呀。曹植的脚步踉踉跄跄,伴随着七步走完,那首世代传咏的《七步诗》脱口而出: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首《七步诗》既是救命诗,更是劝谏诗,持作羹者、喝豆浆的人是谁呢?皇兄,你要警惕躲在暗处猥琐发育的司马懿们呀。后来,曹魏江山果然落入司马氏之手。
曹丕听了《七步诗》后似乎也被感动了,“深有惭色”,愿赌服输。曹植再次刀口逃生。

曹植的谦卑并没有换来皇兄的开恩,他仍旧被圈在封地,过着“名为王侯实为囚”的生活,稍有变化的,不过是像是赶牲口一样,从一个封地迁徙到另一个封地。
曹植“生乎乱、长乎军”早年跟随父亲曹操戎马蹉跎,饱经流离、感时伤乱,他并不是在蜜罐中长大的宫廷式文人,他的诗歌不仅“但美遨游”,也有很多揭露战争残酷、反映人民疾苦的极具现实主义色彩的“忧生之嗟”,比如《送应氏》《梁甫行》等等。《梁甫行》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剧哉边海民,寄身于草野。妻子象禽兽,行止依林阻。柴门何萧条,狐兔翔我宇。曹植对下层百姓怀有悲悯之心,他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不及世事”的风流文人。在封地,他很想为百姓做点实事,但皇兄根本就不给他机会,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监视,动辄得咎,能自保就已经很不错了。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曹植的壮志豪情从未冷却。听说朝廷兴兵伐吴,曹植赶紧写下《杂诗》上书朝廷,希望能助皇兄一臂之力,披挂上阵,杀敌报国,他不甘心就这样老死乡陌。
然而,他的上书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曹植的希望变成了失望,失望变成了绝望,他只能把满腔愁绪宣泄到文字里。《九愁赋》:“恨时王之谬听,受奸枉之虚辞。扬天威以临下,忽放臣而不疑。登高陵而反顾,心怀愁而荒悴-----”
黄初七年(226年)五月,曹丕驾崩。虽然生前皇兄虐他千百遍,但曹植还是大哭一场,他总是忘不了哥哥教他诵读《诗经•小雅•棠棣》时的情形: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太子曹睿即位,就像一缕春风,吹皱了他近乎干涸的心田,他枯寂的内心再次活泛起来。侄皇帝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己是他唯一在世的亲皇叔。他对我这个亲叔叔应该比较尊重吧,能让叔叔带兵打仗吧?
“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曹植以浓重的笔墨、饱满的热情和喷薄的语言,给皇侄上书《求自试表》,言辞恳切、鞭辟入里,大意是,叔叔想出来工作,要为曹魏江山永固贡献自己一份微薄之力,赴汤蹈火,再所不惜。亲侄儿,给个机会呗。
面对叔叔的拳拳报国之心,曹睿十动然拒,感动是真感动,但也只是给皇叔改善了生活条件,把曹植迁到条件稍好一点的封地,你们要好好伺候啊,不准虐待我亲叔叔。对曹植的求职要求则一字不提。
“十一年中而三徙都,常汲汲无欢”身处壮年,却被皇兄皇侄两代人折磨了十年,沦为“圈牢之养物”,空有一腔雄心壮志,无处施展。
“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漫漫长夜,孤影寒壁。陪伴他的唯有青灯古卷、浊洒独酌,这对曾经是风流公子,一向有大志有大能、渴望建功立业的曹植来说,该是多大的精神摧残。他把清澈的爱给予了他人,留给自己的却是苦涩的回忆。
“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太和六年(232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汲汲不欢的曹植,生命进入了弥留之际,昏迷中的他念叨着: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或许对他来说,长大是一种罪过,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由子桓哥领着他和弟弟们再读一次《棠棣》呀。
他一生都对家庭亲情抱有浪漫的想象,一家人在一起就要整整齐齐的,“糜灭岂不痛,愿与根荄连”,但屡遭打脸,兄弟分散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泣血的现实,没有唤醒天真的曹植,他一如既往地生活在诗人的浪漫想象中,天真透明,没有算计,世界总是美好的-----
曹植去世后,葬于东阿鱼山,谥号“思”。
生于帝王之家,半生风华,半世为囚。前半生他是邺宫的风流公子,后半世却成了囚中王侯。他视文学为“辞赋小道”,偏偏热衷功名,却一生壮志难酬。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此遗憾,你在文学上的成就已垂风万代。
南朝文学批评家钟嵘在《诗品》中将曹植列为诗品最高的诗人,说他“其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金古,卓尔不群。”
明人王士祯则说,汉魏以来二千年间,诗家堪称“仙才”者,曹植、李白、苏轼三人耳。
曹植墓前,前来祭拜的李白,挥笔写下了《将进酒》,用“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日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告慰知音。他说:“曹植为建安之雄才,惟堪捧驾”杜甫则写下了“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
三国史学家陈寿点评曹植:“陈思王文才高艳,足以自通后叶,然不克让远防,终致携隙。植常自愤怨,上疏求自试,抱利器而无所施。”
曹植是继屈原之后,华夏文脉上崛起的另一高锋,堪称“一代诗宗”。曹植的诗歌风华峭健,上继风骚,下启唐宋,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历史可以生锈,唯有风骨长存。今天,仍然有那么多人喜爱曹植,除了他才高八斗的文学成就外,他的天真浪漫受到了追捧,他的苦难经历获得了同情,他的伟大人格赢得了的尊重。此生,已无憾!致敬永远的陈思王。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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