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布鲁姆《爱与友谊》| 刘小枫作序推荐：布鲁姆如何抵制美国的文化革命
阿兰·布鲁姆爱欲三部曲
《爱与友谊》
布鲁姆借绎读卢梭、莎士比亚和柏拉图，处理他一生最关注的爱欲问题
布鲁姆如何抵制美国的文化革命
刘小枫
阿兰·布鲁姆（1930—1992）因其《美国精神的封闭》（1987）一书引发争议，不仅在美国名气很大，在我国读书界也名气不小。我们知道，他是出生于普通社工（social worker）家庭的才子：15岁上芝加哥大学，18岁本科毕业，25岁以研究古希腊修辞家伊索克拉底（Isocrates）的博士论文获得博士学位。
38岁那年（1968），布鲁姆翻译的柏拉图《王制》出版，并附有义疏，为他赢得了古典学家的声誉，尽管译文因严格按字面翻译而过于生硬，受到不少批评。同一年，布鲁姆还出版了他翻译的卢梭《致达朗贝尔论剧院的信》，11年后又翻译出版了卢梭自认为最重要的著作《爱弥儿》（1979）。无论柏拉图的《王制》还是卢梭的《爱弥儿》，都是大部头经典。我们可以设想，倘若不是哈钦斯（1899—1977）校长划时代地改造了芝加哥大学本科教育，确立起“阅读大书”（Great Books）的博雅教育理念，布鲁姆这样罕见的才子恐怕不会把自己的大量人生时间用来翻译这样的大部头经典。
《美国精神的封闭》引发的争议让我们想起卢梭在39岁那年因《论科学和文艺》而引发的争议。尽管卢梭在其写作生涯的开端就惹事，布鲁姆惹事时已经57岁，他们惹事的性质都一样：挑明了民主政体必然会面临的公民教育难题。《美国精神的封闭》有这样一个副标题：“高等教育如何导致民主失败和大学生心灵枯竭”（How Higher Education Has Failed Democracy and Impoverished the Soulsof Today’s Students）。在卢梭的时代，民主政体尚未形成，不可能谈论相应的高等教育问题，但《美国精神的封闭》与《论科学和文艺》所挑明的问题一以贯之：即便民主政体也应该封闭国家精神。
建立民主政体得凭靠哲学，民主政体建立之后，哲学自然会成为高等教育的基础。民主政体的基本特征之一是，智识人群体不再受任何建制约束，除非自己约束自己。由此不难设想，在开放的民主政体中，五花八门的哲学主张难免导致国家精神的混乱。《美国精神的封闭》表明：哲学的民主状态会危及民主政体的国家精神。布鲁姆去世前一年与同仁编辑过一部文集，他用书名及其副标题进一步挑明了这一问题。
问题的吊诡在于：“美国精神”恰恰是心仪民主政体的哲学家们打造出来的。建立民主政体首先需要靠自由的哲学破除原生性的政治生活的基本原则——民主政体建立之后，又需要阻止哲学的自由破坏民主政体的立国精神。布鲁姆呼吁“封闭美国精神”，我们则仍需要致力于“开放中国精神”——我们的许多智识人会说，理由很简单：尚未“开放”，谈何需要“封闭”。
除了翻译大部头经典和教书育人培育好学生，布鲁姆还写过一些绎读西方经典的文章，以政治哲人姿态与破坏政治生活基本原则的民主智术师们搏斗。布鲁姆从自己的老师施特劳斯那里懂得：
就算人们真的不需要绝对意义上所讲的政治哲学，只要某种错误政治教导会危害某种合理的政治行为，人们还是需要政治哲学。如果芝诺未曾否认运动的真实性，就没有必要去证明运动的真实性。如果智术师们未曾破坏政治生活的基本原则，也许柏拉图就不会被迫精心营造他的《王制》。
布鲁姆绎释经典有两个显著特色：首先，以绎读文学经典为主；34岁那年，他就出版过《莎士比亚的政治学》（1964）。第二，其文风表明他不是为学院人写作，而是为普通大学生甚至知识大众写作——这意味着布鲁姆自觉地在做反向启蒙教育。
西方文史上的经典大家很多，布鲁姆主要绎释的是柏拉图、莎士比亚和卢梭的作品。可以推想，他选择这三位伟大的西方经典作家，与他思考自己的国家的政治生活品质息息相关。更明确地说，布鲁姆尤其关注古典作品中的“爱欲”主题，想必与美国大学上世纪60年代经历的“文革”有关。这场“爱欲解放”运动爆发时，正在康奈尔大学执教的布鲁姆才30多岁，他所经受的思想冲击恐怕不亚于我们所经历过的“文革”。美国的“文革”历时不长，其后续影响却未必逊于我们的“文革”。两种“文革”固然不可同日而语，却有着共同的品质：爱欲的民主化。由于“文革”后的中国更坚定了拥抱美国式“文革”理想的决心，布鲁姆对西方经典的绎读在今天也适合我们的脾胃。
阿兰·布鲁姆爱欲三部曲
1 爱的设计：卢梭与浪漫派 （The Project of Love: Rousseau and the Romantics），胡辛凯译，精装，344页，59.00
2 爱的戏剧：莎士比亚与自然（The Drama of Love: Shakespeare and Nature），马涛红译，精装，216页，39.00
3 爱的阶梯：柏拉图的《会饮》（The Laddar of Love: Plato's Symposium），秦露译，216页，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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