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ufMode x 秦海璐丨有执念的人是幸福的
大概是因为刚饰演完《小敏家》里“热烈且八卦”的李萍，秦海璐说话的腔调里还遗留了一点角色的痕迹。但面对那些需要从自身出发思考的问题时，她的语气显然平静许多，时不时会在一段回答后以「不是，不是这样的」进行收尾，仿佛在和另一个自己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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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戏没有什么一定
“我觉得大家其实对李萍会有一些误解。”
看到新出演的人物被拎出来讨论，秦海璐笑着直言实在不用过度分析。“她只是一个不甘于寂寞且爱折腾的人。”观众看到的李萍是一个充满商业气息的富婆，但是更换另一种身份，就算是科技界的专业人士，她也仍然会疯魔地去钻研。李萍身上这股天生的不安分，让她无法安于现状，进而选择创业，也选择了能与她一块儿折腾的伴侣，这都与内在的性格挂钩，也是社会万千人物当中的一个缩影。“虽然性格决定命运，但是命运给予你的反馈是成功还是失败，大家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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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准备《小敏家》某场戏的台词，情节关于母女之间的争吵。那场戏不光台词繁多，吵架的缘由也再平常不过，无非是因为母亲在女儿出门前絮絮叨叨。“但是到现场走戏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我和我儿子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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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上学，作为母亲总想多追问些问题，生怕遗漏了什么。“这个本子要不要带？书要不要带？橡皮丢了要买，那铅笔还够吗？”就在回忆的瞬间，这种“当妈的心态”一下子就从现实串通到戏里，“我突然就找到了李萍的台词逻辑和心境，然后就知道那场戏要怎么演了。”而在拍戏的过程中，秦海璐也意识到自己或许在无形中变成了一个对儿子来说有些恼人的妈。“我就在想，我要改吗？”她问了自己好几遍，但是没有找到答案。
她喜欢抓住当时当下的想法和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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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期捋清人物的出身、性格、人际关系、所作所为之后，到了现场演戏，秦海璐“凭的是一种感觉”。她觉得此时此刻，已经不能够再理性、教条地去诠释人物，而是通过服化道、场景、机位，以及对手演员抛过来的“交流刺激”做出最即时的反应。
“这可能才是最生动的一种表现力。所以演戏不太会说她一定要怎么样，没有。”秦海璐做过一个实验，她发现当自己一定要坚持某种演法的时候，“你的这个「一定」，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观众是无共鸣的，因为你极致了。”这个极致有些认死理的意思，而人的情感看不见、摸不着，甚至变化万千，只要情感、牵扯的人物关系发生变化，所有认定的极致都会被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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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情况下，演员现场的灵活应对，即二度创作能力尤为重要。比如剧本里写道：“你生病了，要自己去喝一杯水。”这个情节放到实际生活中，“很可能病房里连床都没有，你是坐在轮椅上的，并且屋内也不一定就摆好现成的水壶。”所有的演绎都不会如料想般万事俱备，那怎么办？“我明白自己是一个病人想要喝水，那我在家里也能演这场戏，不一定非得在医院，关键是情绪要到位。”剧本的存在只是提供一个大致的方向，时间、地点都是次要，“重要的是你要做什么？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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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海璐说道，每一场戏都可能出现细节不完善的情况，这时候就要靠演员根据人物特点延展情节。《小敏家》中有一场戏，秦海璐和黄磊站在马路边，她问对方：“你笑什么？”剧本里的回复只有一句台词：“我没笑。”一来二去，这场戏照理说就结束了。“但是导演的监视器离我们特别远，所以导演一直不喊「咔」，我们就一直演。”观众看到最终的效果会觉得很好笑，是因为好像通过角色看到了自己爹妈的样子。这种基于当时当下的情境所表达的真实感受，“真的，真的就很生动”，秦海璐稍稍加强了语气，“它就会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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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共情心理是好事
是由于对生活经历的敏感度够高，所以能够在演戏时快速酝酿相关情绪吗？秦海璐的回答很直接：“假想、借用、套路，这是一个比较笨的办法。”大概是担心听者解不开疑问，她总是会在一句总结性话语的背后附带讲解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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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有的演员哭戏你会觉得非常悲痛？“不是说你真的流泪情感就充沛了，不是的。比如说你采取借用的方法，将家人故去的哭代入到失恋的哭当中，别人根本没法感受得到。又或者是你借用的事件，它的情绪分寸与演戏时情绪的分寸也不相同（没法直接代入），所以我说这是一个比较笨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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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这些情绪的表现可以被总结成心得，她却告诉我其实这无法言说。一个真正专业的演员，情绪直给的表现力和控制力都应该属于能力的范畴。“就好像我问你，这篇文章开头、中间、结尾要怎么写？你会觉得没有办法回答，因为这个已经了然于心，没法总结出一个套路式的东西，这也属于你的能力范畴。”而演员也一样，各自发挥能力所在，怎么快速暴躁、崩溃，“它都是应该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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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接着向她提出了疑问：“作为观众，我们在追剧时流泪，大脑可能也分辨不出外因或内因，那么流泪对身体或许就是一种损耗。同理，演员在演绎负面情绪的情节后，对身体、精神难道不是一种内耗和牺牲吗？
秦海璐的思路十分清晰，立马从观众和演员两个视角作答。“首先作为观众，能够感同身受，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们处于科技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已经越来越少，你的情绪一直是跟冰冷的机器在对流的。”她顿了顿，“但即便对流的是一个机器，当它里头是生动画面的时候，你仍然能够在画面里找到与你共情的地方，让你的身体有一些情绪的波动，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情。因为如果你长时间没有情绪波动的话人也会变得很木讷，你毕竟不是一个程序嘛，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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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聊到演员视角，她认为这种情绪的释放还是一个人专业、能力的体现，“这种损耗在我的世界里面是不存在的哦”。秦海璐提到自己并不是要用三、四小时酝酿一场哭戏的人，所有的情绪调动都仅限于当时的那一刻，进出角色并不困难。所以有的演员入戏太深走不出来，“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没有办法评论，但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人控制力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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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念是单一诉求
秦海璐以前与朋友聊天，都会用「我理解你，但是……」这样的句式回应，试图协商，但又有点锋芒。但生了孩子以后，她的句式则变成了「我知道了，让我想一想」，秦海璐觉得这是年龄该有的差异。
“人在越了解自己之后可能就越会知道怎么去控制自己，其实任何一种情绪都是失控的表象。”所以无论任何突发事件或非预判事件到来，人的所有情绪宣泄在她看来都不能解决失控的场面。
“因为你的情绪发泄，哭也好骂也好，它都是解决问题的暂停键。”对于秦海璐来说，发泄完情绪后依旧要解决问题，那发泄本身并没有意义。“这个过程是可以忽略掉的，和会不会憋得慌没有关系，是接受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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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她会反问，“是这样吗？你也会这样吗？”，并以此充当讨论和思考的方式；它是一种跳出当局者迷的状态，帮助自己了解自我的过程。在经历一件事情或者一段关系的交往过程中，人都会做出评判，“这个评判会让你清楚是否要继续，或者是考虑如何修正跟TA的关系/做这件事情的方法，这是一种觉悟，但并不是一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任务。”
我聊到自己睡前会有反思的习惯，她惊讶：“每天睡前十分钟会想一想是吗？但我觉得你时间长了会焦虑吧，要不换个时间段？”又是一阵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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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海璐似乎对大部分事情都很“看得开”，不仅是前面提到的负面情绪共情心理，还有被常人归纳为贬义词的“执念”，她都持有积极的见解。
回想起排练话剧《青蛇》的那段时间，秦海璐与导演田沁鑫常常在排练场熬夜，剧本也是边写边排的状态。作为主角的小青在白蛇被压到雷峰塔之后做什么去了？这个疑问困扰了他们许久，直到大年初四的晚上半夜两点多，秦海璐在现场突然一拍大腿：“小青哪儿都没去！”
“哪儿都没去她在哪儿呢？”导演问。
“她就在法海的房梁上盘踞了五百年，看他生生世世地轮回。”为什么会这样？她接着讲：“她就觉得这个人好，看到这个人就很高兴。我那一刻觉得，小青好幸福！她还能看到她爱的人，五百年痴痴地看，直到妖寿将尽，才下来跟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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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觉得关键在于，你的「得到」是什么？小青她就是只要跟爱的人待在一起，看着他就很满足，她的欲望仅限于此。”秦海璐解释着欲望的递增级数，如果欲望不停地向上攀升，人是没有办法真正快乐的。
“但如果说我就想看着你陪着你，我不介意陪的方式如此单一，如此乏味，并且我还令自己处于陪伴的喜悦当中，我就会很快乐。这才是真正的执念，执念其实是单一诉求，它不会变。”她耐心地举着生活中的不同事例，能感受得到，她想解开听者心中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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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念是一个目标呀，我有十个目标怎么能叫执念？”临近谈话结束，秦海璐的许多话语还回旋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采访过程中的多次反问，不知道她是将问题抛给了自己，还是将思考的余地留给你我他。此刻，已经有一些曾经不够明晰的暗礁浮出水面。低头扪心自问：
“你的执着在哪儿呢？”
出品人：龙梓嘉 刘珂
监制：朱小哼Tracy
摄影：吴明
编辑&造型：Missy_Ada_Lee
化妆师：王奕忱
发型师：贺志国
制片：Yue·Liu
置景：好奇科技
统筹：王兔兔
设计：ruyi
采访/撰文：林云Clara
新媒体：5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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