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 | 高中分班背后：倾斜的教育天平
在高中阶段，学生普遍会经历分班，成绩优秀的学生被分到拔尖班或者重点班，成绩普通的学生会分在普通班，对此，学校、家长、学生都习以为常。
《义务教育法》规定，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及其教育行政部门应当促进学校均衡发展，学校不得分设重点班和非重点班。对于高中教育，教育部曾发布《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提供课程改革的目标之一是改变课程评价过分强调甄别与选拔的功能，发挥评价促进学生发展的功能。
高中分班
在某超级县中，学生一入学，会被分配五位数的学号，前三位是班级，后两位是排名，排名的变化直接表现在学号上。学校在高一学年、高二学年结束各分一次班，按照排名，“筛掉”实验班末尾，“捞上”普通班尖子。每次考试都是一场比赛，而学号就是一个实时更新的排行榜。
在这样的环境中，五个数字就像是一个让人欢喜让人忧的标签。
21世纪以来，教育部倡导“分层教育”，鼓励学生根据能力与个性选择不同层次的教育。高中阶段，由于学生接受新知识的速度和适应环境的能力存在差异，出现“学霸吃不饱，学渣吃不消”的状态，学校实行“快慢班”“贴标签式”管理。这种情况在县级高中尤为突出，学生被分成好、中、差三个层次，优质师资被优先配置到重点班。
分等的教学设计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社会、家庭、学生的需要，是否分到重点班是学生和家长最关心的事。
云南省会泽某中学将一个年级分为四个层次，命名为重点班、弘毅班、实验班等。高中生普遍会经历两次分班，一次是在高中入学时，根据中考成绩分班，有部分学校会组织入学考试。第二次是高一选科后分班。还有些学校实行流动制，不断变动的考试成绩决定学生所处的班级。
重点高中基本有三种情况：位于省会城市、处于中小城市市区、一县一所中学。在教育资源匮乏地区，重点中学会在中考前根据学生平时成绩向学校前几、或者全市统考的前几名发放“红条”（即不论升学考试成绩，保证学生进入快班）和“白条”（达到最低分数线保证进入快班）。重点高中还会向普通学校的优秀教师抛出橄榄枝，包括高薪、提供住房、子女有优先入学的特权等。
重点班的“特权”
在尖子班、重点班、普通班、平行班等不同名称的背后，是教学天平的倾斜。
首先是教学难度的差异。和普通班相比，重点班的教学进度更快，学习内容更难。重点班的学生会被认为悟性更强，目标更高，因此老师会更注重对他们进行“拔尖提升”层面的培养，比如会以数学卷的压轴题作为他们日常的训练，基础题训练较少。
齐祺高二在普通班度过，高三升到重点班，发现自己很难适应快速的学习节奏。课间齐同学去找原来普通班的老师解答基础知识方面的疑惑，甚至整理了两份笔记，一份来自重点班，一份来自普通班。
不同教学内容，决定老师对不同班学生的成绩要求。比如，对于同一套数学卷子，重点班的同学要保证做对80%基础题，再在此基础上攻克难题。
教学难度差异背后对应的是师资的不均衡分配。安柏高中三年都被分在普通班，相比尖子班，普通班的师资实在很“普通”，尖子班的老师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且三年基本不会更换。而普通班的老师大多为刚工作、教学方法尚未成熟的新教师，而且经常调动，导致学生难以与老师产生信任感和亲密感，由于不同老师教学风格和方法不同，学生要不断适应。高一时，安柏的英语老师刚从初中调到高中，并不适应高中的教学模式，她感觉自己本就薄弱的英语学得更加困难了。
其次是重点班和普通班之间的信息差。冯晓读高中时，学校只为重点班同学开放讲座名额。老师还会推荐重点班的同学参加学科竞赛或强基选拔，普通班同学往往没有这些机会。另一个差别是学习空间的分配，齐祺的高中在高三时只有重点班的同学周末能到学校自习，其他班的同学要回家。在教室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老师会优先为重点班前二十名同学申请单独教室，进行单人独座的自习，用来模拟考试的氛围。
冯晓班里的排名变动表
不同于成绩上的高要求，某些学校对重点班同学在学习之外的表现上显得格外包容，比如在检查违禁物品时，负责的老师往往会为他们网开一面，在校规执行上区别对待。思敏高中三年一直在重点班，在对待早恋这个敏感话题时，班上的多位同学以并未影响学习为由得到班主任的“纵容”。然而当他们成绩下降时，会被指责“不干正事”。
分等给学生带来了什么？
班级分等，使得高中生之间的友谊往往局限在班内。冯晓说，就算同在一个尖子班里，同学之间的“朋友圈”也和成绩有关系。“比如说我这次考了班里的第一，考第二、第三的同学就会来找我一起玩，但是如果下次我掉出前十，他们就会莫名其妙跟我变疏远。”成绩排名靠后的同学，交友时认为和排名靠前的同学相比会有落差。当一群成绩更好的同学讨论题目时，自己往往无法融入。
这样分层也会影响学生的学习热情。安柏所在的普通班，同学们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考不上好大学，前进的动力不大，班级内缺少学习氛围。一些同学经常凑到一堆聊天，当自己的座位轮换到吵闹的同学身边时，她很难专注学习。
当分层教学被简化为依成绩分等，在学生中人为地制造区分，会对学生造成负面的心理影响。安柏如今在读学前教育大专，在学习了专业的教育理论后，她发现自己初高中时习以为常的分等教学、打压教育并不正确。在教学实践中，学校和老师为了提高效率和方便管理，往往只会把学生当成以分数划分的原子，而非具有不同性格的个体。
高考制度改革为分等教学带来一些改变。新高考实行“7选3”以及等级赋分制，班级的固定性受到冲击。比如浙江高中多采取两种模式：一种是两门科目固定、一门走班的中走班模式，另一种是大多数班级固定、少数学生走班的小走班模式。
当城堡一样的等级制受到冲击，被框在由成绩构成的身份象征中的学生能够喘上一口气。
在分等的大环境下，也有些学校通过灵活的滚动机制、资源分配来进行调整，缓和分等制度可能出现的僵化。小贾所在的高中强调“一个都不放弃”，学校会安排高三几个班排名靠后的同学组成冲刺班额外补课，单独为他们安排教室和老师，在晚自习时讲课，每天科目不同，内容是基础的知识点结合考题，也包括做题技巧。同学可以和老师商量每天讲的内容，不懂之处可以很快解决。小贾在这种模式的帮助下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小贾在数学课上
在如今的教育环境影响下，家长和孩子普遍希望进入头部中学和重点班，追求更好的教育资源。但是无论是重点班还是普通班的学生，都要正视自己所处的环境，学会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
注：齐祺、安柏、冯晓、思敏、小贾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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