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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若塞尔的《艺术文献》和文献考据的传统

艺术史的图书馆 艺术史图书馆 2021-02-10


目前西方学界关于艺术文献研究有三本重要的著作:施若塞尔的《艺术文献》、文杜里的《艺术批评史》和Luigi Grassi的《艺术术语词典》,而这三本著作也正是艺术文献研究中的三种方法的代表:即文献考据、艺术批评和术语研究。


吉贝尔蒂的《回忆录》不仅是文艺复兴时期文献研究的关键,也是理解维也纳学派的语文学方向的研究的重要文本,而且一直以来有一个考陶尔德的英文译本流传,并且被贡布里希等用来作为考试的材料。虽然这个文本一直没有正式的英译本,但影响力却非常广。


KHI藏考陶尔德英译本


考陶尔德英译本翻译说明



上述的三本著作对吉贝尔蒂都有涉及,正可以用他们对此的论述来揭示艺术文献研究中的文献考据、艺术批评和术语研究这三种方法,以及当前的研究趋势和对中国的艺术文献研究的一些启发。借此想要进一步展开的是中西方艺术研究中所共通的语言传统。



《艺术文献》德文原本的扉页


施若塞尔的《艺术文献》一书,最早以kunstliteratur为题于1924年在维也纳发表,而该书实际上是施氏于1914年到1920年间编撰而成,1935年由Filippo Rossi 译成意大利文,当时施氏在译文中加入了一些内容,最有名的就是说需要一本瓦萨里的术语词典。1956年的第二版由Otto Kurz 对之进行参考文献的添补,而1964年出版的意文第三版则做了最终的增补,这个意大利语版也是目前最标准的版本。另外,1984年的法语版本增补了文献,尤其是加入了大量法语的译本,只是反倒失去了清晰性而不便使用。该书也有日文译本,2015年出版。



《艺术文献》1964年意大利语第三版,此为1967年重印版



此为《艺术文献》第三版的简装版



由André Chastel作序的法语版《艺术文献》,1984年版


该书还有一个副标题,称为现代艺术史的史源学手册(manuale delle fonti della storia dell’arte moderna    ein Handbuch zur Quellenkunde der neueren Kunstgeschichte)。 从这个副标题就可以看出,这本书事实上是关于“史源的学问”(scienza delle Fonte)。



吉贝尔蒂部分开头


有关吉贝尔蒂的研究,在该书的第二卷的早期文艺复兴,施若塞尔开宗名义:文艺复兴最根本的体现在于重新激起了历史感,而这在中世纪是毫无感知或者说其感知的方式是全然不同的。吉贝尔蒂正是这种历史感的体现者:他来自于乔托风格的工作坊,将新的时代与古代联系起来,而且撰写了自传。 由于施氏已经在1912年发表了关于吉贝尔蒂的《回忆录》的文本整理和详细注解,因此在这里,他提供了一个参考文献目录和一个简单的史实的概括。  



该页上面是论述,下面即过渡到参考文献

    

在分析《回忆录》第一部分时,施氏主要认为吉贝尔蒂借用或者剽窃了大量古人(普林尼和维特鲁威)的观点,加以拼凑而成,但是同样有一些原创性的东西,比如自觉地将透视法和解剖作为基本的领域。  另外,他也观察到吉贝尔蒂所借用的这些观点也是错漏百出,因为他当时能看到的这些作品的手稿本身也是不完美的,普林尼《自然史》的印刷初版和Landino的全译本都要到吉贝尔蒂死后才出版,哪怕是那些,也并不完美。   在这里对于吉贝尔蒂所看到的手稿的关注,正是施氏所关注的文献的来源。


在分析第二部分时,施氏认为这一部分不仅是吉贝尔蒂的亲眼所见,而且是14世纪的唯一见证。施氏高度赞扬了吉贝尔蒂的艺术家传记具有一种真实、准确的描写风格(通过其作品的观察),而不是轶事性的,在此他所针对的就是瓦萨里的《大艺术家传》。另外,施氏着重提到了吉贝尔蒂的自传,称其为第一部艺术家传记,之后要在一个世纪之后的切里尼那才再度出现。施氏将此定位为记忆性文献(letteratura memorialistic)。


至于第三部分,施氏主要是列出了吉贝尔蒂所援引的资料来源,而且他认为吉贝尔蒂在这里的原创性并不比其他地方小,这种原创性就在他不断尝试将不同作家的观点放在一起进行批判性地比较。


这本书的结尾是关于身体的比例的,并没有完成。施氏认为在这一部分,吉贝尔蒂的思想是原创性的和独立的,并不仅仅在于批评了维特鲁威的想法(这是作为整个讨论的开端),还在于把维特鲁威与另一位经典人物Varrone放在一起对比。

 

最后,施若塞尔总结吉贝尔蒂的艺术史方面的价值最大的就是绝对的准确性,而他的史学意义则在于他就是之后瓦萨里等的源头,另外他还指出了这部作品的语言上的价值,并提到了自己的术语索引。


更值得注意的是施若塞尔在论述之后所附的参考文献,这并不仅仅是列举文献,而是夹有他准确的评价,主要分为版本和研究两个部分。版本包括最早的出版历程(从Cicognara的Storia della scultura的收录到鲁默尔的《意大利研究》)到德语翻译的版本,非常详细。而研究主要侧重于史源方面。他的参考文献极为详细,哪怕今天在吉贝尔蒂的研究上有了更多新的研究,当时他的参考文献依旧具有极大的参考价值。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在1912年发表的吉贝尔蒂的《回忆录》的研究依旧是最为精湛的,即使有了更好的校堪本,他当时整理的文本依旧以其忠实于原文而广被引用。


施若塞尔的这本《艺术文献》最突出的贡献在于两个方面:一就是从史源出发的对这些文献的考据。这种实证主义的做法虽然受后代学者的诟病,比如文杜里对此就颇有微词,认为实证主义的做法缺乏了艺术评价中的直觉。但是恰恰是这种实证主义的做法,是艺术文献研究的基石。就吉贝尔蒂而言,1912年施若塞尔在柏林出版的两卷本的《回忆录》,上卷是文本的整理,下卷是评注,包括了导论(这个导论和术语索引曾在1910年发表,1912年的正式版本作了修改)、年表、吉贝尔蒂翻译文本的原文、文本的详细注解、术语索引和文本索引。这样的文本整理方式本身就体现了施若塞尔实证主义方向的文本研究。第二方面在于他的参考文献。施氏所列的参考文献以及他的评注也是从史源的角度考虑,逐一呈现这个艺术文献的研究。尤其是加上后期Otto Kurz的添补,几乎毫无遗漏关于这些文献的相关研究,在今天看来依旧非常便于利用。





施氏写作此书,是多年的准备加上多年的撰写。在此之前发表了大量的相关研究,比如1891年发表的关于早期中世纪的艺术文献的史源研究(Beiträge zur Kunstgeschichte aus den Schriftquellen des frühen Mittelalters (Sitzungsberichte der Kaiserl.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Phil.-Hist. Klasse, 123. Bd., Jg. 1890, II. Abhandlung, Wien 1891),1892年的卡洛林艺术文献史源研究(Quellen zur Geschichte der karolingischen Kuns ),1908年编辑的Wolfgang Kallab 所著的Vasariestudien ,以及一系列关于吉贝尔蒂的文章和著作,包括在1923年发表的中世纪的艺术(Die Kunst des Mittelalters )。他在1919年给克罗切写信表明自己多年来一直在准备意大利的艺术文献史,他写作此书的资料来源主要是自己的私人图书馆,该图书馆中的藏书可以在他的档案中找到图书清单,Bibliotheca Italica. Catalog der in meiner Bibliothek befindlichen Werke über Italien. Wien 1909,清单中将图书分为两类:一类是一般性的文献,另一类是按地区划分的文献。而且今天我们还能找到当年的校对稿。



施若塞尔在自己的办公室,背后是他的书架


这些材料都对我们今天恢复施氏的写作过程有很大的帮助。Johannes Weiss 2012年的硕士论文julius von Schlosser und “Die Kunstliteratur”  虽然提供了很多线索,并且调查了档案,但并没有具体追踪施若塞尔的研究过程,其最大的不足在于虽然他作为维也纳大学的学生可以得睹大量的原始档案,但是却无法利用施若塞尔的发表的著作与档案中具体的个案,来作出一个较为严谨的分析,这一点颇为遗憾。如果以施氏的吉贝尔蒂的研究为重点,将他所发表的吉贝尔蒂的研究进行对比,再加上原始档案中他对资料的收集、排列以及校对的方法等,就可以还原出一个较为真实的研究路径。


施氏的这个文献考据的传统对于目前中国的艺术文献研究意义重大。首先我们的史学研究也素有文献校堪和史源的研究,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陈垣在20世纪30年代所创立的史源学研究,曾在北平师范大学、北京大学、辅仁大学开设史源学研究和史源学实习课程,他在史源学实习的课程说明中写道:择近代史学名著一二种,逐一追寻其史源,捡照其合否,以练习读一切史书之识力及方法,又可警惕自己论撰时不敢轻心相掉也(《陈垣全集第二十二册》,431页。)。像宿白在《历代名画记》的研究中就颇讲究版本,但是似乎至今为止,依旧没有依照他当年所给出的方法来对《历代名画记》进行校堪,而关于《历代名画记》的史源研究,反倒是伯希和的《六朝和唐代艺术家艺术家札记》(Notes sur quelques artistes des six dynasties et des T'ang)做出了颇多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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