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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培栋:由“物”及“人”,做直面生活的设计

AP Editorial 建筑实践
2024-08-31

采访刊载于《建筑实践》039辑特辑:

住有所居,多元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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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培栋

ZHU Peidong

line+建筑事务所联合创始人、主持建筑师


采访:忻运

Interviewer: XIN Yun


 AP 特辑人物 

朱培栋,line+建筑事务所(以下简称“line+”)联合创始人、主持建筑师,同济大学建筑学博士。以研究型的工作方法,积极而持续地介入设计的第一线,以“空间赋能”的实践线索,回应当代建筑学复杂背景下的设计需求及社会问题,并不断通过“场景构型”的方式,以建筑的创新和创作来实现空间价值的增溢及社会价值的平衡。


受邀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北京国际设计周等国内外重要展览,荣获包括中国建筑学会建筑设计奖一等奖、WA中国建筑奖、中国建筑工程鲁班奖(国家优质工程)、国家优秀工程勘察设计行业奖等国内外专业奖项。其多项作品及研究论文被《DETAIL》《建筑学报》《时代建筑》《世界建筑》《建筑技艺》《建筑实践》等国内外专业刊物收录发表。同时,其作品受到中国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浙江日报》等众多社交媒体的广泛关注。






AP

中国当代年轻设计师中少有以集合住宅设计为众人所知的,您刚开始从事建筑设计时的代表项目也是公共建筑。近年来您有越来越多的住宅项目实践,您在什么样的契机下进入住宅设计领域?


朱培栋:

近10-20年间,中国主流房地产开发模式是基于一系列已经过市场验证的模板的快速复制和推广,这种模式支撑了中国这一堪称人类历史上最快、最大规模的城市化进程,这一过程当然离不开其背后数以百万计的住宅建筑设计师。然而,这样一个庞大群体的声音正持续地被主流建筑学共同体及媒体有意或无意地忽略。这一现象背后的因素非常复杂,其中之一或许是住宅在中国社会正被赋予越来越多的金融属性,在高周转的资本裹挟和高强度、短周期的工作模式下,住宅设计工作沦为在既有路径下的惯性滚动和空间生产,逐渐远离了传统意义上建筑学的学科讨论范畴。

春月锦庐 © 奥观建筑视觉 


然而,数量巨大的住宅建筑是客观存在的。它们组成了城市的肌底,既像是城市背景般普通到令人“视而不见”,却又在极大程度上决定了城市面貌和人们的生活环境。正因其普通才得以普遍惠及更多的人,在相对较短的时期内快速改善了广大城镇人口的居住条件。而当我们回溯现代主义建筑设计的精神源头,也能发现这种普惠性质—为所有人而设计。


从这方面来说,居住建筑是一个真正关系到所有人的设计领域,因此,介入住宅设计有我自身的内在驱动。目前中国的城市化进入一个较为稳定的阶段,相较行业前几年的浮躁而言,当下的项目能够留给建筑师更多的反思时间和创造可能性的机会。我希望跳出模式化的现状,从“城市”的维度理解住区,从“人”的角度探索怎样做出更具烟火气、直面生活的设计。

春月锦庐 © 奥观建筑视觉 


另一方面,对住宅设计产生兴趣也来自于某些契机。其一是我在同济大学读博期间,跟从导师黄一如教授的研究和实践经历使我对住宅有了新的认知——住宅不仅是一个居住空间,它和与之相连的商店、车站、学校等城市基础设施共同构成一个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态系统”。其二是2015年,彼时我刚做完浙江音乐学院项目,和后来一起创办line+的另一位联合创始人孟凡浩一起到美国交流考察,期间走访了很多美国城市,参观了不少知名的建筑作品,也包括一众明星建筑师的住宅项目。这次考察颠覆了我过往 “住宅只能成为城市背景或配角”的认知,并让我意识到当代住宅设计的潜力和可能性


当然,这些可能性由很多条件支撑,包括市场接受度、委托方的支持、政策和规范的灵活度等。在这次考察过程中我也发现了这些住宅项目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它们不仅关注私属空间,也通过各种方式对其所处社区、对城市的公共属性有所回应。譬如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的西28街520号住宅楼(520 West 28th Street),除了充满未来感的人居空间外,还在靠近高线公园(High Line Park)一侧的建筑底层设置了一个画廊,将其开放为社区市民可进入的公共空间。


“居住”本身一直是非常有意思的设计命题,但只有当你真正投身住宅设计,面对市场端的压力、面对资金与时间的限制,去应对挑战、寻找平衡,你才真正有机会感知到当下住宅设计领域实践的边界在哪里。

沁润公寓 © 奥观建筑视觉 





AP

进入住宅设计领域以来,基于您的项目经历,能否谈谈目前集合住宅设计的一些大致趋势?


朱培栋:

早期中国商品住宅的设计语言大多借鉴西方和东南亚的舶来模式,很少真正考虑本土居住文化、城市关系、地域特征等,而是以一种强势消费主义的逻辑进行构建。随着近年来公众对本土文化的认同加深和居住习俗的变迁,对阳光空气、生活场景、邻里交往等居住环境和体验的关注上升,当下的住宅设计也不再单纯以立面风格为主导,而是更关注居住空间本身,例如户型及其带来的生活场景。在近10-15年,户型的发展变化非常有意思,由大卧室向小卧室多房间再到大客厅可变场景的转变,反映出的是不同世代社会家庭结构、生活方式的真实变化。

西溪深蓝 © shiromio


从2015年开始,我在职业生涯的第一阶段,在大型设计机构中参加竞赛和做公共文化项目之余,穿插性地陆续做了几个住宅项目,主要集中在杭州,这一阶段的状态主要是在有选择的实践中展开反思。每一个项目面对的土地状态、服务人群、投资强度都不一样,需要设计解决的问题也不一样。譬如海潮雅园,是一个安置房项目;沁润公寓,是一个商品房项目;西溪深蓝,则是一个混合居住空间。如果要说这些项目在设计上呈现了怎样的共同趋势,可能是住宅设计的关注点正由“物”转移到“人”上。很多时候建筑师热衷于强调建筑在物质层面抽象的永恒性,但在住宅设计中,我们寻求的是一种基于此时此地的具体关系的平衡。譬如空间资源的分配、投入和产出、私属空间和公共空间,也包括梳理人和人的关系、人和空间的关系、空间和市场的潜在关系,如此等等。

沁润公寓 © 奥观建筑视觉





AP

海潮雅园项目是一个位于城市核心区的保障性住房项目。在这个项目里您和团队关于“基本保障”有怎样的思考和理解?


朱培栋:

海潮雅园位于杭州市中心的望江门板块,曾是南宋城门内的老城区,现隶属于杭州新规划的金融科技城。在城市的上位规划中,这一处“城中村”将以原拆原迁的政策安置原住民,这既是对他们情感归属的安置,也是在规划层面避免因阶层分离导致居住隔离的尝试,因此才有了这样一个周边都是高品质商品住宅的回迁安置房项目。

海潮雅园 © 钱云峰 


城市核心的区位、周边的开发品质、作为回迁安置房的定位以及有限的成本投入,都对这个项目涉及到的所有人形成了无形的压力。从政府的角度,若安置社区与周边城市界面落差明显,将与避免“居住隔离”的规划初衷背道而驰。从回迁居民的角度,这个社区安置的对象非常明确—25%为农转非居民,75%为城市居民,家庭结构以——三四代同堂为主,老年人占比超10%。他们原本就长期居住于此,出于这个地方的情感没有选择货币化安置而是选择了回迁原址,他们寻求的是“体面的居住”。

海潮雅园轴测分析图 © 朱培栋


因此,在这个项目中,我设计的切入点在于对“体面”和“保障”的理解。建筑师不仅要回应空间和形象问题,也要在有“时间”维度上的把握;体面既来自于当下的场景,也来自于未来的保障。


一方面,当下的体面意味着我们要用远低于周边商品住宅的有限投入、约合3,500元/㎡的总建安成本,来完成一个空间品质与周边商品住宅相当,且能对居民旧有生活习惯进行弹性包容的日常生活场景:从纯粹的居住单元到包含邻里社交、教育资源和社区服务、商业配套等内容的复合底盘体系。


另一方面,未来的体面,则来自对安置住户居住条件的预判和对未来改善生活的可能性的保障。根据对安置家庭的调研,这一安置社区的主流户型设置为面积60-80㎡的小户型住房,随着社区内多代同堂的回迁居民家庭结构的改变,未来置换的可能性很高。与保障性租赁住房不同,回迁安置房可以进入市场流通和销售。项目的市场认可度会直接反映于海潮雅园二手房的销售价格,并转换成对回迁居民的另一重潜在金融保障。这也意味着建筑师在设计中需要考虑到安置房二次销售的可能性,在满足回迁居民生活需求的同时,也要预判未来何种居住空间形态更易被市场接受,并使这一空间具备更高的交易价值。

海潮雅园 © 是然建筑摄影





AP

平衡成本与质量是保障性住房项目普遍面临的难点,海潮雅园项目中建筑师对“保障”的另一重理解又增加了设计挑战。最终设计师如何实现关于这个项目的设想?


朱培栋:

设想的实现一方面来自建筑师自身的专业能力和职业素养。我们在总平面的组织、立面语言、户型设计、材质选择和细节推敲上投入的设计浓度完全不亚于周边的商品住宅,区别仅在于因允许投入的经济成本更小,而不得不寻求其他的替代路径。譬如,虽然成本控制不支持外立面采用真正的石材、铝板等高品质建材,但我们在采用涂料做外墙主材时,仍通过精细化的设计节点,分析在不同距离外建筑给人留下印象的关键要素,从而从分缝、材料收头和交接等细节设计方面入手,使得建筑从不同的角度和距离被观看时传递多层次的信息。


另一方面也得益于项目所采用的代建模式,这个项目中经验丰富的专业代建机构绿城乐居提出了很多宝贵的建议,使有限投资下的设计效果能够最大化地呈现。

海潮雅园立面细节 © 是然建筑摄影


在海潮雅园项目中,建筑师的自我表达欲被放到相对次要的位置,投入到了建筑的精细化设计层面,去深度挖掘每一分投入成本的效率。我们没有采取更大胆、形式上更出彩的空间组织形式,而是选择了一个能让多数人接受的“克制”的设计——当回迁居民因需要改善生活条件而在未来出售或置换这套房子时,有更多的买方也能感受到这是一个优质、体面的生活空间,从而实现更好的价值保障。





AP

在甲方对市场回报有明确要求的商品住宅项目中,建筑师仍能对项目的社会效应有所考虑和回应吗?


朱培栋:

沁润公寓就是一个典型的商品住宅案例,面对项目内外的复杂条件,我们需要在开发项目的商业利益和城市公共利益之间寻找平衡。2017年初,这块地以31亿总价成为了当时该板块的新“地王”,从而引来了各方的高度期待与关注。按照住宅市场的消费结构,低层住宅售价更高但需求量少,高层住宅售价偏低但需求量大,因此在商品房限价的早期,城市住宅项目往往采取“高低配”组合布局来追求其商业效益的最大化。但生硬的“高低配”形成的建筑簇群往往割裂了城市的空间肌理,伤害城市的公共形象和整体规划。所以,一方面我们需要对开发企业的商业诉求作出回应,另一方面,建筑师的职业素养又促使我们从城市角度进行考虑。

沁润公寓 © 奥观建筑视觉 


在实践中,我们采用了多个维度的策略,来建构这种平衡关系。首先是规划大尺度上,我们在城市主干道路界面和北侧沿河布置高层住宅,顺应周边地块的高层建筑空间尺度,形成连续的街墙与城市对话;在面向地块内部的花园以及西侧的自然河道景观时,逐渐削减建筑体量和高度,从而平衡了城市公共界面的空间连续感以及项目的商业诉求。

润公寓 © 奥观建筑视觉 


更进一步地,我们希望它可以成为联系周边社区和创造社群关系的空间媒介。但是,商品房的私属性、社区管理和公共性之间的冲突是客观存在的,这就要求我们把握一种合适的“边界感”来化解未来业主潜在的抗性。我们通过动线组织,在确保不影响社区内部居民生活的前提下,将社区入口门厅按不同楼层和区域,规划为一个可供社区内外居民交流的模糊空间,小区内部居民的休憩空间和向社区开放的配套功能围绕一个院落展开,如同一个公共客厅。公共客厅的2层规划作为社区图书馆,地下则引入了一家运动会所,均向周边社区居民开放、与城市共享。

润公寓公共客厅 © 奥观建筑视觉 


另外,我们还与开发企业(绿城)沟通,将这种社区价值共享的理念外延至项目西侧与北侧的城市河道景观带,在获得了政府部门的许可后,设计打通红线内外的空间规划了一条完整的健身跑道,在对周围公共景观作出整体提升的同时,也为社区住户提供了更好的居住体验,并惠及周边的城市居民。





AP

沁润公寓项目的户型有何特点?


朱培栋:

针对沁润公寓的户型,我提出了多种新户型的设想,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由物”,源于对场地限制所作的具体设计回应;另一类则是“及人”,源于对当下新的生活方式的原型探索。


“由物”层面,项目场地内有由一条隐含控制线构成的退界花园,极大影响了场地的利用效率。为了回应该退界花园景观和退线形成的不规整平面,我们针对贴临退线的每一个单体都回应景观方向和退线夹角,做了单独的户型设计。

沁润公寓户型设计 © 朱培栋


另一方面,面对时下人们的快节奏生活和家庭成员缺乏交流的情况,我们设想了一种方厅模式。相较常见的餐客厅相连和餐客厅分离这两种户型,“方厅”整合了客厅、餐厅和书房,并与厨房等空间联通打开,形成更大、更灵活、具有多重可能性的家庭活动空间,使有不同活动习惯的家庭成员能汇聚其中,与彼此有更多的视线交流和动线交汇,无形中增进家庭成员间的情感羁绊,回归“同一屋檐下”的家的场景。

沁润公寓立面细节 © 奥观建筑视觉


通常开发企业的市场端由于承担着新户型进入市场“叫好不叫座”的风险,会倾向于依赖来自市场的统计学结果,更青睐已获得市场认可的户型来规避商业风险。但“方厅”户型不仅被沁润公寓的开发企业接受了,还获得了良好的市场反馈,并且成为了可推广的类型化产品。这其实是个充满建筑学悖论的现象:我们希望结合每个项目的特点,针对性地解决每个项目的问题,然而一旦获得了好的市场反馈,它就会成为“产品”,并成为下一个被批量复制的模板。





AP

正如您刚才所说,在市场裹挟下,带有创新性质的设计往往成为下一个被复制的样板。那么住宅设计需要怎样的条件方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创新?


朱培栋:

住宅户型是一个时期公众生活方式的抽象转换。然而,在当下直面市场的住宅设计中,建筑师并不直接和最终的客户接触,我们甚至不知道房子会卖给谁、使用者是谁,一切都通过开发企业以及面向市场端作为信息的传递中介,这是商业住宅采用预售模式的必然结果。


因此,真正意义上的住宅设计创新,或许会来自土地供应或市场逻辑的转变,也就是我们不再为不特定的客户设计,而是为具体的某个人、某个家庭做设计。这一图景或许会在我国乡村住宅中率先实现,又或许会来自科技进步或环境变化带来的生活方式的某种巨大变化。

沁润公寓立面细节 © 奥观建筑视觉


在当下的城市之中,住宅设计强调关系的平衡,并受到各种因素制约。住宅设计的创新是建筑师基于对市场的认知、对不特定人群的共性需求的解读、对各利益相关方立场和诉求的理解,在其能力范围内寻找有建设性的路径。就我们团队的实践而言,在机会允许时我们会尝试一些从居住底层逻辑出发的大动作,在机会有限时我们也会尽可能尝试一些立面、户型或是边界层面的小创新。





AP

在您曾参与过的住宅设计项目中,有哪些属于您所说的 “大动作”?


朱培栋:

作为我第一阶段职业实践的收关项目,西溪深蓝项目应该算是我的住宅设计经历的转折点。在设计海潮雅园和沁润公寓的过程中,我逐渐体会到住宅设计的限制,以及住宅设计所牵涉的种种关系。而在西溪深蓝这个与居住相关的非典型项目里,建筑师有机会发挥更多的主观能动性。

西溪深蓝 © shiromio


该项目建筑原为一栋办公性质的烂尾楼,位于杭州西北部、靠近绕城高速的产业园内。原设计为L型平面,每层楼切分为层高4.2m、200-300㎡的大办公室。当时杭州电商兴盛,网红经济发展迅速,小面积的办公空间更受市场欢迎,这栋办公楼也在造完地下室后,因无法得到良好市场反馈,造成了开发建设企业的经济困境而被搁置。

西溪深蓝 © shiromio


在现有的建设基础上,设计几乎从“负数”开始。经分析后我们认为,如按原方案的设计架构,即便改造外立面和内部平面布局,这一项目在市场端仍缺乏根本的吸引力。通过走访和调研,我们发现场地周边有大量产业办公空间,大量年轻人在此创业和工作,而为他们服务的商业和居住空间则相对欠缺,人们的通勤路线和时间都很长。与此同时,市场对小型办公空间的诉求正呈上升的趋势。于是我提出了一个新的场景营造策略——以一种允许使用者自由选择功能的“复合型空间”来取代传统单一办公功能或居住功能,为新时代年轻人的工作和生活方式提供具备极大包容度的新空间载体,可实现职住娱混合的复合状态——也即当下讨论比较多的L-W-P模式的某种雏形,live-work-play的兼容混合。

西溪深蓝 © shiromio


与空间功能转变相对应的是建筑形体的再塑。设计选择了非常跳脱于城市背景的视觉焦点形象,来传达出其作为新型生活方式载体、表达新青年群体精神个性的建筑雄心。为此我们向甲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保留原有的部分桩基,拆除部分已建好的地下室,补足L型平面构成“回”字形平面,在建筑西南角的上端和下端各切去一部分的体量。这样一方面让建筑形式更具雕塑感,另一方面满足消防、通风、采光和视线等技术方面的要求。

西溪深蓝 © shiromio


空间包容度则体现在对建筑的剖面研究和场景原型的设想上。设计通过重构一种方院围合型的平面布局和4.8m层高的Loft式剖面,构筑了多种类型的空间单元。从33㎡的1户独立居所,到39㎡的2单元分享型空间,到约60㎡的可变3单元共享型空间,为不同需求的青年客群提供了多样的居住选择和高品质的办公空间。屋面和地面首层及院落之中都设有生活配套设施,我们还尝试在其内部建立起一条垂直的立体街道,以承载个性化的、多样化的工作、生活场景,并据此将项目命名为X-Combination。

西溪深蓝双钥匙单元原型 © 朱培栋

西溪深蓝3钥匙单元原型 © 朱培栋





AP

2019年,浙江省政府工作报告首次提出“未来社区”,是浙江省的重大创新举措。2020年5月,line+在宁波北仑通山未来社区项目竞赛中中标。在“未来社区”模式下,建筑师的角色和参与项目的方式发生了什么变化?


朱培栋:

中国城市近20年来的建设模式是政府出让土地、开发企业建设、政府充当裁判。而“未来社区”提供了一种新模式,由政府提出“一统三化九场景”的理想城市模型,在试点区域划定至少20h㎡用地范围、辐射周边超过100h㎡范围,并通过可量化的方式评判该区域内规划设计的“城市价值”。政府机构事先邀请设计机构针对该片区提出一个符合政府规划发展愿景的理想城市模型,而在将土地出让给开发企业后,开发企业须结合自身能力将政府的城市愿景实施落地。同时,政府将通过土地价格的调整、政府配建设施等方式,提升开发企业协助政府愿景落地的意愿。

宁波北仑通山未来社区 © line+


在这种先由政府推进愿景规划、再由开发企业主导落实方案的模式下,设计机构起到的是像桥梁一样的作用,需要更多的社会担当和职业经验来平衡两股不同的力量。

宁波北仑通山未来社区功能分析(局部) © line+


宁波北仑通山未来社区项目是我职业生业第二阶段——独立执业以来——经手的规模最大、复杂度最高的综合社区开发项目之一。在当下这个阶段,我更倾向于在实践之前带有某种前置的思考,并通过实践来检验和矫正。在北仑这个项目中,我们在前期愿景规划阶段的实际客户是北仑区政府。我们的方案以人的生活体验及尺度为导向,描绘了一种密路网、小街区的空间蓝图,通过局部开放的组团管控规划和边界共享的城市共生策略,使社区公众能够更高效地参与城市的街道生活,在生态宜居性、居住私密性、物业管控度和城市开放性之间寻求新的平衡。籍此我们赢得了地方政府组织的设计竞赛,并根据政府的规划远景完善了方案—分布式的人才公寓和商业裙房构成了围院式的组团街坊和开放街区,塔楼作为商品住宅位于裙房之上回应市场并平衡开发资金。

宁波北仑通山未来社区愿景阶段街区效果 © line+


而在后续实施阶段中,随着项目用地的出让,建筑师就需要结合获取土地的开发企业的能力和立场,综合考虑市场公众需求、成本和工程难度,提出更具操作性的深化落地方案—最终人才公寓没有设置在每个地块底层,而是集中到了轨交枢纽邻里中心的上方布置,以获得更高的管理效率、商品住宅更多的资源和更高的市场接受度。取代公寓和店铺的是一套带有连廊、绿篱、休息座椅、公交车站等一系列空间的软性“围墙系统”。这套围墙系统形成了小区与城市街道之间连续的界面,使社区的概念从小区内部延伸至街道。

宁波北仑通山未来社区实施阶段街区效果 © line+


“未来社区”模式尚需更长久的时间来验证,但我觉得它打开了一种新视角,鼓励或推动开发企业跳出地块的区域维度,以更全局的角度看待地块与城市的关系,并参与探索城市街区未来的若干新可能。

宁波北仑通山未来社区 © line+





AP

您曾在论文中提及基于建筑形式的创新和基于方法的创新,后者倾向于从建筑附加效应出发推导建筑形式。您曾表示,基于方法的建筑创新更具有可持续性和可传递性,这是否也体现在您的设计实践中?


朱培栋:

就我们当下的工作状态而言,这个观察是相对准确的。我们以辩证的态度看待形式,一方面建筑师本身是对形式美学比较敏感的人群,而美学价值在当下也显得愈发重要;另一方面,随着经验的增长、对行业理解的加深,我们更相信形式背后的设计与营造逻辑,在错综复杂的关系中获得更平衡的视角,在更综合的状态下组织建筑材料、空间、构造等,以此释放出设计更强的力量。


从某种程度上说,基于方法论的建筑设计其实给予了我更高的自由度,不是拘泥于形式风格的创作,而是运用合适的形式、策略以及路径来充分回应当下社会、城市和生活中存在的问题。国际策展人陈伯康(Aric Chen)教授曾评价line+的实践是一种“包罗万象的建筑学”,我觉得这一描述较为接近我们的工作模式和设计准则——设计可以是克制低调的,也可以是有强烈辨识度的,无论怎样的形式,从根本上我们更关注设计的社会价值、生态价值等衍生意义——也即某个设计能不能对使用它的人有所帮助、对它所处的环境和场域带来正向的促进。我们将这样的设计逻辑称为“空间赋能”,就是希望寻找建筑学和当代社会的对话关系,拓展建筑学在新时代的内涵与外延。

春月锦庐 © 奥观建筑视觉 





AP

“空间赋能”超出了建筑学本体讨论范畴,在这一语境下您如何理解建筑学,以及建筑师这份职业?


朱培栋:

我在早期学生阶段曾被安藤忠雄和路易斯 · 康(Louis Kahn)的建筑作品对本体的探讨,以及呈现的永恒性所吸引,但后来有着非专业成长路径的雷姆 · 库哈斯(Rem Koolhaas)同样给我带来很大的启发。库哈斯作为记者的经历使他对社会有更多观察和思考,并促使其将建筑作为回应某种社会议题的手段,他和团队在回应时代节奏的同时往往能引起广泛的讨论,引导公众关注某些社会议题。


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如此剧烈变化且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面对变化,我们的学科似乎也存在着某种危机。或许通过拓展学科的话题边界和关注对象,能够使得建筑学术共同体所关注的议题更为开放。建筑不仅是关乎物质的操作,当建筑学被视作一种客观存在的方法时,不断变化的只是不同时势和场所中,不同人群所需要解决的问题。

沁润公寓鸟瞰  © 奥观建筑视觉


我相信建筑师是很有能量的人。建筑师不仅是这个星球上少有的能够改变地球表面的职业,还能通过对物质空间的塑造影响到更多的人。正因如此,或许在日常的审慎和焦虑中,我们应当在处理基本建造和设计逻辑问题的同时,再多一丝直面社会和生活的理想主义的担当,“由物及人”的本意,也正在于此。



除特别标注外,本文图片均由 受访者 提供


新媒体编辑 /🌵Greg、吕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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