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厦航的飞机,乘务员在舱口彬彬有礼地欢迎,我却瞬间感觉:这里已是大陆
在桃园机场入境,习惯地排在黄皮肤黑眼睛的同胞身后。许久才反应过来,在这里,我和那些金发碧眼才是同类,应该走“外籍人士”通道。
初到台北已是深夜。那是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 ——小得或许说“ 巷口”更合适一些,却设了红绿灯。红灯亮起,一辆摩托车静静地停下,等着,仿佛没看到绿灯方向无一辆行车,仿佛不知道穿过路口只需一秒,心里不由地起了敬意。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 “小题大作” ,因为那样等待的身影,实在是随处可见。
台湾是摩托车的王国,白日里万马奔腾,深夜里则整齐地在路旁停成老长的一溜。在台北,很少人会在高峰期开私家车出门。主干道的中间专属于公交车,畅通无阻;靠边的有摩托车道、自行车道,逍遥自在;私家车道被夹在中间,举步维艰。因此不需环保口号,多数人都选择了绿色出行。
初次在台北搭电扶梯,不时随着一声 “借过” ,从身后闪出一个歉意的声影。纳闷之余一张望,才发现自己 “独霸” 着左侧。于是忙移到右侧的队伍中,看着通行左侧的人们无不脚步匆匆,才心下恍然。即便是在最繁忙的交通枢纽 ——台北车站,人潮涌到电扶梯口,也会自觉地在右侧化作一道细流,而把左侧留给有急事的人。
(台北车站大厅)
台北车站的大厅,空空荡荡,没有候车的座位。乘客们三五成群,坐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喝水、吃点心,好像是在绿茵地里野餐。偏偏地板清洁如镜,不见垃圾。
台湾许多地方都有以小吃闻名的夜市。最喜欢的是垦丁大街的夜市,据说摊点有上千个,但不仅秩序井然,更难得的是路面不见狼藉。商家在饮料杯和包装袋外,都会再套个塑料袋递给你。照我的体验看,这样不仅方便拿取(我一个指头勾一袋,边走边吃完了三菜一汤),还便于带走垃圾。台湾景点的垃圾箱挺难找,我在台南孔庙,曾拿着一根冰棒木条,迟迟无法 “出手” ,虽然拿着黏糊糊的,但看到干净的地面,实在不敢随手一丢 ——既然民众如此自觉,那少设些垃圾箱,倒可以减轻清洁工人的工作。
(打烊后清洁如新的九份老街,而清洁工只在早晨来收一次垃圾)
乘坐台北的捷运,最大的感受是安静。并非无人听歌玩游戏,只是都戴着耳机或设了静音;并非无人交谈,只是声量总保持在不打扰别人的范围 ——人是很奇怪的,只要你的举止里含着歉意,别人就不会把你的打扰视作打扰。这里难得见到京沪地铁那般的拥挤,但也遇到过一次,上车却发现人山人海中有个空位,于是大喜坐下。一路上总觉得周围的眼神怪怪,后来才发现,那是博爱专位 ……
在台湾听到最多的一个词是 “谢谢” 。马路上,行人礼让了骑车人,必定会听到一声带着微笑的 “谢谢” 。打电话问旅馆却没房间,沮丧地挂电话前,有一声带着歉意的 “谢谢” 安慰你。乘公交,乘客按铃下车,必定向司机道声 “谢谢” 才离开。坐的士,到了地方结账,总有一句彬彬有礼的 “谢谢,请慢走”送你 ——台湾“ 的哥”似乎都是穿着马甲、腰背笔挺的中年男士,风度翩翩的绅士派头。到了餐馆, “谢谢” 声更不绝于耳,连让服务生帮忙拿个空盘,他送来后我刚要道谢,他却先说 “谢谢,您要的空盘” ——台湾的生意人和服务业者,似乎对顾客含着一种感恩之心,一声声 “谢谢” ,让人觉得买单不是完成一次交易,而是一个善意之举。
台湾的庙多,遍布每处坊巷, “台铁” 穿行乡村,也不时看到树丛中斜出庙宇的飞檐。电视里则佛教频道多,各色出家人缁衣飘飘,手持话筒在台上侃侃而谈,不止谈佛法,也谈生活、谈理想,谈天下大事,谈阅读心得。有庄严宝相的老僧,也有青春活力的妙尼,上台就是一句:我发现今天现场 Hi到爆了~~
有次看到的是星云法师,谈的却是写作,他有句话特别有道理: “让人读不懂的文章最好写,让人一读就懂的文章最难写。 ”台湾景点的说明牌,上面的文字不仅让人看懂,而且让人爱看。比如在花莲太鲁阁,一处介绍山樱花的文字是这样写的:
“吸引蚂蚁的叶子:仔细看看叶柄与叶片交接处,有没有发现一对小圆突?这叫做腺体,能分泌出物质吸引蚂蚁来吸食。为什么要对蚂蚁这么好?因为蚂蚁一来,可以帮植物驱除有害的虫子 ……”
我细细看完了这大段文字,也细细看了叶柄上的 “腺体” ,而即便在北京故宫,那无味如身份证的说明文字,我从未曾细看。
(台北动物园红鹤馆,这样的文字,让孩子认识了动物,也领悟了诗意)
离开高雄的早晨,顺道去了临近宾馆的高雄高中。我讶异地发现,校长办公室竟然就在教学楼的一楼,而且办公桌几乎对着门口。正值春节假期,无人的办公室只掩着一扇纱窗门,里面一览无余。想来平日里,学生在过道来来往往,是可以随时 “监督” 校长的,而有什么天大的冤屈或是自以为了不起的建议,也可以随时推门而进 ——不就是一扇纱窗门吗?在门外吼一嗓子也能 “上达天听”啊 。只此一个细节,我就信了龙应台说的, “台湾人的政府大楼是开放的,门口没有卫兵检查他的证件。他进出政府大楼,犹如进出一个购物商场……可能刚好看见市长走过,他可以奔过去,当场要一个签名。”
在台湾遇到问题,我很喜欢找他们的公职人员,因为总能得到很耐心详尽的解答。要从台南回台北的晚上,在火车站排队买票,那长得神似裴勇俊的卖票小哥,告诉我票卖完了。没等我做失落状,他又慢声细语地说,可以坐 “国光” 客运的大巴啊,站点离这不远。然后一边说着方向,一边拿纸画了个草图。他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而后面的旅客也是一脸淡定 ——在台湾排队你不会上火,因为没有人会插队,因为每个人都会得到同样的优质服务,有什么好急的?出了火车站,我正要按小哥画的图一通好找,却抬头看到了大巴站点 ——就在火车站斜对面,门口一溜大巴,想不看到都难啊,可惜了小哥的一手好画。
(帮助残疾小乘客上火车的台湾铁路工作人员,上车后就有几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抢着帮忙)
从台南到台北约五小时车程,应该是岛内难得的长途线路,所以特别给顾客提供了娱乐设备:每个座位前都安有平板电脑,听歌看电影玩游戏皆可。我开始见没有提供耳机,心里还想这待会车里得吵成什么样。却不料他们设计得很巧,声源嵌在椅背上,只有头后靠才能听清,连邻座都不会受影响,所以即便车里亮着几十个小屏幕,依然是恬静的夜。
在台湾等公交,你也不会着急,因为站牌的电子屏,会显示每路车还有几分钟到站,让你心底妥妥的。台湾的公交、大巴,车尾多有一块牌子,将司机的名字“大白于天下”。这样司机如同“知名”的公众人物,不仅不敢得罪乘客,还格外注意打造个人品牌。就像台南从安平古城到火车站的一辆公交,司机大叔简直是宪哥附体,一路点评景点、吐槽时政,段子与妙语齐飞。车上有个也是大陆来的妹子,到站了还舍不得下,跟同伴说:“再听会吧,等到下一站再走回来。”
(在排队等公交车的人们)
当地的朋友开车带我兜风。经过一条马路,他说这里刚修完一条地铁线路,修了好几年,因为台湾的道路施工不会完全封路,总要留下一半车道,方便民众通行,所以很慢。经过市中心的信义路,见到一块空地,他说这块地空了很久了,因为地产商在和旁边的业主谈,以求整出大块地来建大楼 ——在台湾要拆迁很难,一栋楼有一户不买帐就拆不得,所以台湾处处是几十年的老房子,连台北市中心也难得有新建的大厦。
因为正值除夕,朋友带我去了香火鼎盛的艋舺龙山寺烧头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龙山寺的盛况,而是相隔一条街的艋舺公园。公园内 “ㄇ” 字型的回廊,有许多无家可归的游民在此落脚。在这除夕深夜,对街的人山人海,也不影响他们下棋、喝酒、打地铺睡觉。朋友说,他们其实很悠哉,常有慈善人士来发放爱心便当。当局也曾为整顿市容,用水枪驱逐过他们,但有 “立委” 为他们说话,有民众为他们声援,最后公开道歉的是官员,而游民们照样悠哉。
(鼎泰丰最亮丽的风景,无疑是透明的厨房,展现着透明的自信)
我们去了名闻天下的 “鼎泰丰” ,这里吃的是很简单的小笼包、牛肉面、蛋炒饭,可一旦把简单做到极致,就比山珍海味还让人惊叹。朋友一样样为我介绍,每样都怂恿我拍照,我每尝一道,他就迫不及待等我的评价,仿佛鼎泰丰是他家的。又到了永和豆浆,才知道本家卖的与内地完全不同。朋友有点紧张地问我喝什么,我好奇地想试试 “米浆” ,他松了口气似的连赞我识货 ——“米浆” 其实是花生浆,花生磨得细细,稠度恰好。接着又去了号称珍珠奶茶鼻祖的 “春水堂” ,尝上一口,茶香扑鼻,因为用的是很好的铁观音。他听了我的品鉴笑逐颜开,仿佛他是那的老板。
我问他,为什么台湾的城市管理这么好?他只说一点:台湾的官员,平均学历全球最高。我问他,为什么台湾人这么有礼貌 ——我知道,台湾的国学教育做得很扎实,莫非是因为儒家思想的熏陶?他挠着头皮说,也没有啊,反正父母和周围的人都那样做,自然耳濡目染。
因为在高雄的旅馆,看到闭路电视有播爱情动作片,于是在微博吐了个槽。有个陌生台湾网友给我留言,希望我告诉他旅馆的名字,他会向市政府反映,希望能扫掉,因为 “房客可能有小朋友”。我猜他一定 “能量很大” ,他说自己就是普通民众, “台湾很多百姓正能量都很大,这样百姓才是当家的,全民监督,社会才会进步 !”
回程登上厦航的飞机,乘务员在舱口彬彬有礼地欢迎,我却瞬间感觉“这里已是大陆”。是语调、形体,还是表情?我说不上。就觉得这种礼貌,是一种因角色需要的表演,所以跟假肢一般扎眼。而于台湾人,那是与吃饭、走路一样自然的事。
所以,龙应台分析台湾人为何统一意愿不高时,说道:“海峡两岸,哪里是统一和独立的对决?对大部分的台湾人而言,其实是一个生活方式的选择,极其具体,实实在在,一点不抽象。”
(午夜诚品。一个有这么多俊男美女把书店当夜店的城市,难道还不能称其为美好?)
作者:燕子坞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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