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瞬间
在人的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通常如水一样,平静,无奈,慢慢地流去。但在这无情似水的年华中,却有一些特别的瞬间如同水晶一样,在时间中凝固,给人终生的回忆和遐想。这特别的瞬间,往往伴随着认识的突破,使人们了解到:呵,原来如此!这一点有些像修禅,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修行却往往是在一个特别的瞬间达到顿悟。但更多的时候,这特别的瞬间却是在人们突然听到某些特别消息时的本能反应。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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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例子
一个有名的例子是达芬奇的名画《最后的晚餐》。当耶稣说,你们中有一个人要出卖我时,所有的门徒都表现出非常的震惊。特别是犹大,那不由自主地身子向后倾倒,反映出他内心的恐惧。这一切,都被画家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在这一特别的瞬间,时间是静止的,人性中隐藏最深的秘密,被无情地揭露出来。而这一刻,也成为了历史中不会被抹去的一个片断,被人们反复思索和回味。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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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瞬间
在我们平常人的生活中,也会有类似的经历。对我来说,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一个瞬间是在我父亲快要去世的一个晚上。那时,我和我二姐还有二姐夫在病房里照看我父亲。虽然我们都向父亲隐瞒病情,但他还是意识到病情的严重,于是谈到他的遗产。我父亲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小说。在他退休后的二十年中,他的绝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创造一部上百万字的长篇小说。虽然小说还没有完成,也没有发表,但其中包含他二十年的心血。我是当时惟一读完他全部手稿的人,我相信这部小说有着极高的文学价值。无疑,这是他最珍贵的财富。父亲说,他死后,这部小说要传给我二姐的儿子憨憨。当听到父亲这么安排时,我感觉好像突然被父亲从家里扔出来一样。我的心,如同碰到了一扇关上的门,被拒绝在外。这一刻,好像我离开父亲非常的遥远。而令我最印象深刻的是,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这一点,多么像犹大在听到耶稣的话时,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躲避。
事后,我反复思量为什么我在那一刻会有那样的表现。我是不是认为我应该继承那部小说,或至少和姐姐们分享?我是不是对父亲的安排感到不满?我是不是由此而记恨父亲或嫉妒我的二姐?虽然我表面不会承认这些,但我潜意识的深处是不是这样想呢。这样的反思令我感到深深的疚愧。
我知道我的父亲爱我,他生我,养我,教育我,在我身上花的心血我无法报答。而这部小说是他的创作,他完全有权利支配,我有什么资格对他的分配不满呢。而二姐在我和大姐都出国的近十年中,完全承担了照顾父母的义务。她完全配得这样的遗产,我又有什么权利去妒忌她呢。这样的道理浅显易懂,可我在听到父亲吩咐遗产安排的那一刻,我为什么会像犹大那样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呢。这是一个有趣的试练,也是一堂难忘的功课。
二姐是个心理医生,虽然她和我没再谈起这件事,但她一定猜到了我的感受。于是过了两天后,她当着我的面问父亲:“爸,你为什么把那部小说留给憨憨,而不给联联呢?”我当时也非常好奇。我知道父亲是一个绝对诚实的人,他不可能撒谎。另外他也不是一个势利的人,他绝不会说:“我的宝贝二女儿有钱,是她给我出了大部分医疗费。我如果活下来还要依靠她,所以我要把这部小说传给她的儿子…...”那么答案会是什么呢?
父亲说:“联联有本事,我不替他担心。他要办的事,都可以办到。”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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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瞬间
我万没有想到父亲的想法原来是这样。我当时的感觉又是激励,又是惭愧,又是内疚。在碌碌无为这么多年后,父亲还是对我抱着很大的期望。而我不仅愧对他的期望,还因没得到这份遗产而有嫉恨的心理。
这真是两个奇妙的瞬间。第一个瞬间,让我更多地认识到自己。而第二个瞬间,让我更多地了解到我的父亲,他对我的爱和激励。无疑,这两个瞬间中,包括许多我需要终身学习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