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工笔记（IV）

我们永远无法真正了解其他任何人。我们了解的只是我们脑海中呈现出的他人的像。当我们试图了解他们时，我们所做的其实是更多地了解自己。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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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胖妈做小甜饼

课程第三天，我回到厨房。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干啥。见到胖妈正在准备什么，就问她做什么呢，能不能让我帮忙一起做。和善的胖妈一口答应了，说是在准备明天的小甜饼(Peanut butter cookies)。我一看菜单不太麻烦，又有胖妈做后盾，就信心十足。

小甜饼不难做，把黄油用微波炉打成液体，加上花生酱，红糖，面粉和发酵粉放在一起如同和面一样做成一个大面团。面团和好后用手搓成一个个小圆饼放到烤盘上，然后送到烤箱去烤就可以了。

胖妈果然是个厨房高手，所有材料她都认识，还给我许多指点，最后我就做得象模像样。胖妈看我已经上道，就又去忙活别的东西了。

不过胖妈切菜时，倒起了一个有趣的风波。布娅跑过来指点胖妈用刀方法不对。我当时心想，胖妈这个看起来做了一辈子厨房的人还需要你这个多事的人来指导如何用刀吗？不知道胖妈会不会心中不服气。

布娅解释说印度人厨房的刀具和西人厨房的刀具设计不同，印度厨房的刀很短小，而西人厨房的刀则又大又长，所以操作方法很不一样。她真给胖妈解释了半天，好像胖妈也没有不耐烦和生气。

我们按照70人的标准制作小甜饼。我一共搓了三大烤盘。每个烤盘有4列7行共28个。最后材料量刚合适，只有第三个烤盘少了一个。小甜饼搓好后，修女问我一共做了多少个小甜饼，我大概想了一下说3乘以28再减一，一共83个。解决这个简单的算术题对中国人轻而易举，但对算术不好的西人还很让他们羡慕。

想想第一天和大宝做西红柿酱时的一道难题，一共有两种罐装西红柿，大罐两公斤一罐（我们有三罐），小罐四分之一公斤一罐（我们有很多）。然后我们一共需要7公斤西红柿，平均分配在两个大锅中，应该怎么分配法。大宝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搞错了，结果我们两锅西红柿酱怎么看起来样子不一样......

（网图）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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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教我如何用刀

搓完小甜饼，我又没事干了。转一转，看看和尚正在切一大堆南瓜。我知道和尚的职业是中学老师，而他教授的职业课程 -- 酒店管理(hospitality)，其中包括厨房操作和厨房管理。所以厨房里的一切应该都属于他的专业范围。

我就请让和尚给我教如何切南瓜。
和尚完全没有藏私，很耐心地教我如何用刀。左手指关节要如何扣起来，让刀贴在指头关节上，而手指要收回。右手则一下一下流畅有节奏地用刀。刚才我其实已经看过布娅给胖妈的示范，所以没多久就学会了。于是和尚就不客气地把所有南瓜都推给我，让我把它们全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一方面有活干，另一方面又新学了一门手艺，我自然干得很卖力，七公斤的南瓜都被我切成小块了，不过因为我太爱切东西了，许多变成了南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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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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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混

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关心着小混的情况。小混是第一天晚上就失踪了，当时我就猜想他大概离开了。但谁都没有明确说。当时老师只是含混地说了一下外面的食物不能带到中心来。

第二天我当学生，没有来到厨房，但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小混，就更加确信他离开了。但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自己要离开还是被赶走的。

第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保罗，小混的情况到底如何。保罗只是简单地回答，他带鸡蛋到中心来是不对的，他被要求离开了。除此之外保罗没有给出任何其他说明，我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什么。

保罗离开后，我问和尚小混的事。和尚也说是带鸡蛋惹的祸。我又问，如果不是鸡蛋，而是其他食物呢？和尚说，如果是一袋坚果之类的食物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鸡蛋碰触了中心底线。他们认为这个触犯五戒中的杀戒，所以他被开除了。

我说不能有一点缓和余地吗，他毕竟是出于善意，而且不知道这个算是犯戒，因为鸡蛋还不能说是生命吧。和尚说这个是可以辩论的，因为鸡蛋或许是未受精的。另外中心也应该有一些同情心。

我赞同和尚，想想小混很年轻，而且是开车从拜伦湾(Byron Bay)过来（距离中心三百多公里），晚上回去还要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这么轻易就把他赶走是不是太残忍，太不仁慈了。不过想想小混应该早已经安全到家，这时再说什么也不可能有任何作用，而且老师和中心应该有他们的考量，就没再继续询问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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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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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的故事

我问和尚是什么原因让他开始修行内观。和尚就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他已经48岁了。他说他在二十多岁时是个非常脾气暴躁的人。我心想看得出来，即使现在他也似乎也比其他人看起来火气更大。

他又解释，脾气暴躁只是表现在对什么都不满，倒不是拥有什么暴力倾向。
和尚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参加了内观课程，当时是在墨尔本。课程结束后他感觉他的生命起来很大变化。于是他用来二十年时间在世界各地游荡。直到最近才返回澳洲，在凯恩斯安定下来。他常常提到他的家庭，我就问他太太的情况。

他告诉我他一直单身，他所说的家庭是指他的父母和哥哥，还有他的祖父。他们都住在黄金海岸。他的祖父已经九十多岁了，这次去看他。他父亲说也许是最后一面了。
他第二次内观课程是去年在菲律宾完成的。他介绍菲律宾内观中心的伙食非常好，有许多中餐。另外课程快结束时，当地的一座火山突然爆发了。搞得校园到处都是火山灰，害的大家清理了几个小时。那座火山很有特点。最早的火山口在山顶形成一个湖。后来湖中又升起一座火山，那个火山又在湖中形成了一个湖。现在这个湖中湖里面又爆发一座火山。这样会有三座火山湖如同射击的靶子一样一个靶环套着一个靶环。

我问和尚世界各地转了20年依靠什么生活。他说他主要是在欧洲，在法国，意大利这些国家餐馆里打工。那你一定会很多门语言啦，我进一步问他。不，他说，我除了英语外只会一点点法语，不过在餐馆打工用不着太多语言。
因为多年餐馆打工，现在又在教厨房管理，我问他对我们这个厨房如何评价。他说，他不方便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如果由他来管理，一切都会大变样。所以要么全部听他指挥，要么他就一言不发。他说这种按照手册一步步做饭的方式很可笑，不过也正是这种方式，才能够让许多如我这样对厨房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按时制作出可以食用的饭菜来，所以这或许是这种环境下最佳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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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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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

一晃三天时间就过去了，后面还有七天。经过两天的实习，我对厨房已经有了很多了解，每天的工作也慢慢趁手。在后面的法工笔记中，我除了记录每天的特别事件外，会介绍一些我在内观中心见到的各种修行人。他们每个人都各不相同，但与他们的交往接触中，我们可以听到他们的故事，但真正的收获是让我们更多地看到自己。其实我们无法真正理解任何其他人。

按照康德的理论，我们所感受的外部世界，也就是物质，只是我们的感官所能捕捉到的各种信号，但我们所能捕捉到的信号是有限的，所以我们理解的物质，只是我们感知的物质，而不是物质的本体，也就是康德所说的物自体。物自体永远都是未知的。

同样的道理，我们永远无法真正了解其他任何人。我们了解的只是我们脑海中呈现出的他人的像。当我们试图了解他们时，我们所做的其实是更多地了解自己。
其他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叔本华认为，这个世界其实对我们任何一个人既谈不上友好也谈不上敌意。只是我们内心让我们产生这样那样的善恶判断。很多人会厌恶这个世界，或者厌恶某些人，认为这个世界或那些人配不上自己，其实厌恶他人，或者厌恶世界都不过是掩饰内心对自我的那份厌恶。

（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