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华读《逍遥游》(下)
良华老师的《逍遥游》读后感就分享这些,期待他对其他古代经典的解读与分享。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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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接舆的言论
【原文】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何谓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译文】肩吾请教连叔:“我听过接舆谈话,内容广博而不着边际,任意引申而不回头。我既惊讶又害怕,觉得他的言论像银河一样辽阔无穷,十分夸张而不近人情啊!”连叔问:“他说些什么呢?”肩吾说:“在遥远的姑射山上,住着一位神人,他的肌肤像凝雪、柔美如处女;他不食五谷,吸清风、饮甘露;他乘着云气、驾驭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他的心神凝定,就能使农作物不受灾害而五谷丰登。我认为他的话是唬人的,所以不相信。”
【原文】 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早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译文】连叔说:“是啊!瞎子不能欣赏五彩的美观;聋子无法听闻钟鼓的乐声。难道只有身体上有聋瞎吗?心智上也有啊!这话就是针对你说的啊。神人啊,他的心性与能力,将包容万物,混同为一。世人只是期望天下太平,神人又怎么会将劳劳碌碌地治理天下当成作重要的事呢?神人啊,外物不能伤害他,即使洪水滔天也不会受淹,大旱熔化金石、烧焦土山也不会觉得热。他发挥一点多余的力气,也将造就尧舜那样的功业,他哪里肯把世间的俗务当成一回事呢?”
(楚狂接舆嘲讽孔子热衷于从政)
【心得】神人与鲲鹏一样,似乎不存于现实世界,而存于精神世界,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亦真亦幻。
神人的精神境界常人非但难以企及,而且无法想象,神而不可知之。常人的心灵往往被身体同化,被欲望控制,被尘世污染。心灵变得污浊而沉重,不复清明与空灵,如同折断翅膀的鸟儿,再也无法飞翔。神人宛如仙子般拥有完美的形貌,居于遥远的神山,吸风饮露、乘云驾龙,遨游于四海之外。心神凝定、身心合一、与万物通,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奇能力。
神人的心灵已经由“重内轻外”提升到“有内无外”,无内外之分(无所住而生其心,外其身而身存),与万物融为一体,是以物莫之能伤。神人与造物者(道)同遨游,与天地精神(道)相往来。无为而无不为,顺应万物而为,因此一点点的力气就能成就尧舜那样的功业。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宋国人运礼帽去越国卖,但是越国人断发文身,根本用不着礼帽。尧治理天下百姓,安定国家政事后,前往遥远的位于汾水北边的姑射山,拜见四位先生,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天下。
越国人断发文身,因此用不到礼冠。而尧前往姑射山拜见四位神人后,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天下。何以如此?老子曰:太上,不知有之。最好的统治者,民众都忘记了统治者的存在,安居乐业。尧的心灵境界提升了,忘记了天下,因天下与自己本为一体。心灵“有内无外”而无内外之分,由有所作为提升到无为而治,无为而无不为。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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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与惠子
【原文】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瓢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译文】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我大葫芦的种子,我把它栽植成长,结出的葫芦有五石的容量。用来盛水则不够坚固,它无法负荷自身的重量。剖开当作瓢,则瓢过于宽大没有水缸能容得下。这葫芦不可谓不大,我却因为它没有用而打碎它。”
庄子说:“先生真是不善于使用大东西啊。宋国有人擅长调制不让手龟裂的药物,世世代代都以漂洗丝絮为职业。有一位客人听说此事,愿意出一百金购买药方。宋人召集全家人来商量说:‘我们世世代代漂洗丝絮,所得不过数金而已;现在一旦卖出药方就可以赚得百金,卖给他吧!’客人拿了药方,就去游说吴王。正好越国兴兵来犯,吴王派他担任将领,冬天与越人在江上作战。结果大败越人,因此得到封地作为奖赏。能够不让手龟裂,所用的药方是一样的。但是有人因此获赏封地,有人不得不继续漂洗丝絮,这是因为所用之处的不同啊!
现在你有五石大的葫芦,为什么不把它当作腰舟,让自己浮游于江海之上,却还要担心水缸容不下它呢?可见先生的心思还不够通达啊!”
【心得】惠子是庄子的老朋友,名家的代表人物,善于辩论。庄子的内心是非常孤独的,他曾说过:万年之后如果有人能理解我,就好像晚上有人理解我一样。
惠子的精神境界差庄子太远,因此辩论总是告负,但仍不失为庄子的人生知己。惠子讲述了葫芦大而无用的故事,隐喻庄子的思想在现实生活中没有用。似乎哲学家、思想家总是被世人用功利的眼光看待,取笑没什么实际用处。有人嘲笑哲学家泰勒斯作为一名商人赚不到钱,反而去探索些没用的事情。泰勒斯夜观星象预测明年橄榄会大丰收,于是提前租下镇里所有榨橄榄油的机器,狠狠赚了一大笔钱。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庄子讲故事更是高手:讲述不龟手药不同用处对比的故事,说明小东西也有大用,在于使用者的思想境界。世间趋利避害的技巧庄子不是不懂,只是不屑为之。最后大葫芦的不同使用方法说明了两者不同的心灵境界:惠子的心灵被尘世的功利所蒙蔽,从实用的角度看事物,只会打破大葫芦。而庄子的心灵是超然物外的,不被世俗的价值观所束缚,对现实的名利根本没有兴趣,乘舟浮游于江海,乃是心中所愿。苏东坡有诗云: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即从此中来,成了中国文人对自由心灵和超然物外精神的向往。
(庄子与惠子最喜欢相互抬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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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与逍遥
【原文】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单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而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译文】惠子对庄子说:“我有一棵大树,人们称它为樗。它的树干臃肿而不合于绳墨;它的树枝卷曲而不合于规矩。就是把它种在路旁,木匠也不屑一顾。现在你所说的话,内容广博而毫无用处,大家都会弃之不顾的。”
庄子说:“你难道没看过野猫和黄鼠狼吗?它们弯曲身子埋伏起来,等着要抓出游的小动物;东跳西跃地追捕,不管位置的高低;最后却中了机关,死在陷阱中。再看牦牛,身躯庞大像天边的云朵。可以说够大了,但却不能抓老鼠。现在你有一棵大树,担心它没有用,那么为何不把它种在空虚无物的地方,广漠无边的旷野,无所用心地在树旁徘徊,逍遥自在地躺卧在树下。它不会被斧子砍伐,也不会被外物伤害,没有任何可用之处,又有什么困苦呢?”
【心得】惠子上次对话落了下风,但心里很不以为然。因为不龟手药的故事太过凑巧没有说服力,大葫芦绑在腰间当腰舟的想法太过荒诞不羁。惠子曾担任过梁国的宰相,现实生活中过得风生水起,当然看不惯庄子的穷困潦倒。
这次惠子以无用的大樗树为喻,毫不客气地直接抨击庄子的思想大而无用,不被世人所接受。而庄子以野猫和黄鼠狼作为例子,嘲讽现实生活中所谓有用事物充满危险,而无用的牦牛得以保全。最后以无用的大樗树自喻,因为无用而能保全天性得以自在逍遥。
那究竟庄子的思想有没有用呢?如何实现逍遥游呢?无用之用,是为大用。庄子追求的是大道和心灵的自由。道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似乎毫无用处。但万物都是因为道才能存在,因为道才能发挥作用。
道是万物的本原和归宿,道无处不在,无一不是道。道显现为玄妙的母体(道生一,道生玄),玄妙的母体好像混沌虚无(一生二,玄生无,无极),混沌虚无中有精气神(阴阳)的存在(二生三,无生有,太极),天地万物开始显现(三生万物,有生万物,太极生万物)。
心能识道犹如目能视物,世界是道在心灵的现象。天地万物(有)只是现象,而无才是本质。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看得见的事物(有)能发挥作用,实际是事物的本质(无)在起作用。我们的身体只是现象(有),真正使身体发挥作用的是心灵(无,本质)。人是道的精灵,人生是心灵的回乡之旅(身体终将消亡,有归于无,现象回归本质),修心养性,欣赏与弘扬道的神奇与玄妙方为人生的意义。道无为而无不为,悟道循道人生始得逍遥。
(认识大道,人生得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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