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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边缘|王子豪:北京的城中村边缘不边缘?我们用地图去探察

王子豪 城识 UrbanSense 2022-07-02

图片来源:王春帅 / 白场Studio, 2019



激发我做这个研究的是2017年的人口疏解。因为我来自一个小城市,人口只有二十几万,农业人口就只有三万左右。我很难想象,一个城市里,会有城中村这样一个之前是农村、现在聚集了大量的流动人口的空间。所以我就从2017年开始好奇和流动人口、非正规空间相关的事情,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码事。我一直在网上找各种各样的研究,但其实一直没有找到能较好反映这种现象的宏观数据。所以在2018年的夏天,我就集合了几个同学,一起用目视解译得到了一系列的地图。方法其实非常朴素,就是用眼睛看往年的卫星地图,然后去标注这些地方究竟是在哪里。


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些我们的发现。北京的平原地区在2002年的时候,我们数出来大概有三千多个村落点和宅基地;但是到2018年,就只有两千多个了。一千多块宅基地被拆除了。但剩下的两千多个点里,有些还保留在城市里面。这些在城市里面的,就是现存的城中村。城中村就是因为城市的扩张,被包进去的很多原来的村子、宅基地。

我们得到的第二个信息就是对城中村的分类。我们发现,从形态上来看,它们是很不一致的。远郊的、贴近自然状态的村落,其实都有点像四合院这样的形态。但是越往城市里面,村里的建筑就开始变高。图中偏蓝色这样的点,我们把它称为盖楼城中村。这种城中村非常令人叹为观止,它既像一个村,又像一个城;它是村上的城,又是城中的村。所以我觉得它是一种非常特别的特殊的形态,然后就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心。


北京城中村的分类


城中村的名字其实也有非常有趣的地方。你拿一个村名去问一个从小在北京长大的人,比如“保福寺村”,他会说,他知道“保福寺”这个地方,但是“保福寺村”就不知道了;知道“管庄”这个地方,但“管庄村”就不知道了。我发现人们对这些村子名字也非常陌生的,哪怕是长久生活的地点附近也如此。这种“陌生”背后,可能存在着某种文化建构的过程。

我们的最重要的结论关于拆迁。我们回溯了相当长时间的卫星影像,初步得到了一个拆迁顺序图。我们的工作不是很精确,前面一张图横跨七年,但后面的图都是横跨三年,但我们仍然可以直观地看到,拆迁的最多的是2010-2012年这个时间段,这个时间段其实也是北京市的边缘最快速变化的阶段。

北京城中村的时空演化

除了拆迁速度外,拆迁的空间分布也有着一定意义。我们可以看到,村落拆迁不只是一个外部的现象。拆迁其实不是一个标准的、规则的、一圈一圈往外拆的过程。你看,2002年到2009年的时候,是二三环之间为主;2010-2012年往外推一点,大致到三环和四环之间;但2013年到2015年和2016年到2018年,拆迁的范围发生了两个方向的变化:一方面向外扩展,一方面又向回缩。

比如说这个地方,在海淀的一个很远的地方,叫苏家坨村,它这里发生了拆迁,其实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这是因为,苏家坨一二村离城市的边界非常远,这是一种超前的跳跃式拆迁。再往里,离城市最中心特别近的地方,也发生了一些拆迁。比如2016-2018年,我们也可以看到二三环之间的一些拆迁地点。我们观察到近年来的拆迁实际上是“超远端拆迁”“内中心拆迁”并存的。

对于如何解释这种空间现象,我们从时间上找到了一些线索。北京近20年的拆迁速度画成一条曲线,就能看出存在着两个拐点。2002年到2009年是一个缓速下降期。说是缓速,其实它比起二三十年以前肯定是一个非常非常快的速度了。2013-2019年也是一个缓速下降期,但是从2009年到2013年则是一个非常快的下降期。这四五年中,几乎每年都有一百多个村落点消失。当时,北京市发起一场浩浩汤汤的运动,叫做“重点村”改造运动。在这个运动期间,这几年的拆迁速度达到了最高峰,然后从时间上来看我们看好像后面越来越狠的治理期他的下降速度反而又越来越慢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北京城中村拆迁速度示意图(2002 - 2018)

在今年的夏天,我又借着本科生暑期报告的机会,又回溯了一系列的政策文件中央的北京的大大小小各级的规划的文件。从2004年到2008年,政策话语其实是从北京市出发的,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城市治理的视角,而非中央自上而下的产物。在奥运会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上,北京越来越多地提出要对城中村、或者说城乡结合部这样的地方进行改造,而且它特别多地和环境这个词联系在了一起。2015年以来,随着拆迁数量的减少,政策话语也变得更加多元和精细,污水治理、大气污染、街面绿化、留白增绿这样的话语越来越多地出现了,这个最新的时期叫做拆治交错期,一方面他在拆,一方面他在进行更精细化的一些治理。

那么这一新阶段的出现, 是不是意味着城中村、城乡结合部面临着越来越乐观的前景呢?未必。2011年前后,城中村面临的是拆迁的大棒;2015年之后,可能大棒越来越少了,但各种胡萝卜越来越多了,会有更多隐形的、针对方方面面的、更加精细化的治理出现。

最后概括起来,这样一个小的回溯对我最大的启发,就是边缘不边缘。我们常说的城市边缘、城中村,其实它并不是一个边远的地方,它其实是就镶嵌在我们身边的。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城中村应该在特别远郊的一个地方,或者应该是和中心市区截然二分的,但其实不是。你会很惊讶地发现,三环、四环之内其实就有很多的城中村屹立在街巷之间。城中村并不是一个和城市遥遥相望、应该在特别远郊的现象。它其实是镶嵌在城市里面的。这就意味着,城中村和城市之间存在一个并置的、互补的微妙联系。无论是里面住的人、还是这个空间,都完完全全是城市的一部分。


王子豪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本科生


整理:柯旭灿

编辑:Jenny

审校:王子豪


正文中图片均由王子豪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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