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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碎片—在无锡乡下长大的纽约艺术家

石村 纽约龍出版 2022-01-10

选自纽约龙出版与新世纪出版社即将出版的书籍《石村的蒙娜丽莎》(暂定名)中的「石村谈」章节选录



小时候在无锡

 

我壹岁刚刚会走路的时候,我父亲把我从南京带到上海,然后再从上海带到无锡乡下。记得我坐的是双层的火车,上车的时候坐上层。后来我睡着了,在上海站出站的时候,刚好在从地下过道上楼梯出来见到外面天的时候我醒了,以至于我很多年一直相信天是有两层的。其实现在,我依然相信天是有两层的。


不记得怎么到的无锡,只记得在大年三十晚上,我妈妈的奶奶,就是那个皮肤透明、天天念佛经的老太太跟我说:“吃了这个脚跟团子你就三岁了”。在中国,妈妈肚子里算一岁,再虚一岁。我后来认为我实际年龄是一岁的时候,我父母回来过年。他们每年过年都会来乡下,我也只有这时候才能见到他们。我姐姐有时候也会跟他们一起来,我只记得城里来的姐姐和我们乡下的孩子不一样。我会拉着我爸爸的手带他去看我常常走过的地方,那些草墩子和田梗,还有猪圈,我不愿意放开他的手,觉得好温暖。


就这样,我一直在无锡长到十岁,再后来,长辈们告诉我,我爸爸第一次送我到乡下离开后,我哭了整整一个月,每一天我都会跌跌爬爬的走到我爸爸离开的村口哭着叫:“爸爸来呀”……

 


我的太奶奶


我时常会想起我小的时候,我妈妈的奶奶,我们无锡人叫太太,她好像快100岁了,手里的佛珠闪闪发亮,她老喜欢跟我讲鬼故事,所以我一直相信作恶会有恶鬼拉去地狱受煎熬,与人为善会去天堂。


无锡的冬天非常寒冷,江南当然不会有暖气,雪花会从瓦片的缝隙中滑落到太太的身上,她告诉我那是雪老虫(无锡话管老鼠叫老虫)。她几乎通体透明的样子在寒冬中念念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个伴随我远离父母、孤独长大的声音,在无锡的乡野回荡着。雪地白茫茫没有天际,雪花片片悄无声息,静得令人窒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的玩伴


快快走吧,快快走啊……我觉得我小时候在乡下最快乐的时候就是躺在地上看天上的云朵,有时候像兔子,有时候像龙,有时候就像是一条大鱼。


那时候两个一河之隔的村民(小朋友们)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用石块隔河开仗,我做为小孩子就帮那些前线的大孩们运石子(弹药的意思)一时找不到那么多石子的时候,就把够得着的瓦片拿下来踩碎匍匐前进的运到前线。


后来大孩子们说这个火力很强,估计有F35的感觉了吧,所以我们就集中力量拆瓦片。再后来。大人们开始修房子的时候,我们的内心是很痛苦的。毕竟。用上了代价高昂的瓦片也只是坚持到天黑就不得不全部回家了。眼看要割的草没有完成,大孩子们还是会给小朋友们分一点的。


 

 跟着父亲回家


我9岁(实际年龄应该是8岁)那年,过完年拉着我爸爸的手送他去火车站回南京,那时候无锡的冬天是有雪的,而且能够厚厚的把整个村庄田野覆盖的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中学时读水浒,里面说林冲夜奔,我是用上了这种场景的。雪景了无生气但却奇美无比,那种万籁俱寂的力量成了我孤独中茁壮成长的想像能力助推器。但是,美的另外一面往往是惨不忍睹的。雪停太阳出,又一层美,俄罗斯的阳光下雪景油画想必画画的都临摹过几张,无锡的雪景没有那么浪漫,高出来的往往不是那些有着漂亮造型的树,而是孤苦伶仃的土墓。这层美以后,孩子们的恶梦就开始了。雪后的泥巴路成了三步一滑、五步一摔的滑泥浆,孩子们基本上就成了一个个泥菩萨。


我拉着爸爸的手一直跟他走了十里路,到了洛社火车站。我想我一定有了泥菩萨的法相,我爸爸在窗口买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低头问我想不想跟他一起去。我点点头,他就买了两张票把我从无锡农村带回了南京。我那时对南京的家没有任何印象,我只知道我是开心的,因为我跟我爸爸在一起了。尽管,从他把我留在无锡乡下到那时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但是对于一个9岁的孩子来说,那可是生命的全部。


 

生日的两个春天


立春是我真正的出生日子,据算命先生说我出生那年有两个春天,我是水瓶座流着AB血。


我一直是两个人同体,我有时候怀疑不止两个,摇滚者是我,安安静静画“石村块”的也是我,小时候认真学画,华尔街大呼小叫融资卖公司的都是我。


钱从来都不是我追求的东西,如果我活着,还有家里老婆孩子活着不用钱,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要钱。


我身体里的每一个我都在证明自己的存在,每一个我都不愿意比另外一个我平庸。所以,他们你追我赶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且每一个我都愿意成全那个正在证明自己的我去实现理想,证明自己可以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


我从来不会一边做音乐一边画画,一边创业一边写诗,永远都是全力以赴孤注一掷,出来就没有给自己留过后路,于是一生过了好几生。


我这一生从一条线看是过山车,从立体看是群山森林。我以前无所谓过生日,今天我非常高兴感谢我出生的那一年的两个春天,感谢很多个与我和平共处没有把我弄成疯子的家人朋友。也许我就是一个不承认自己是疯子的疯子。



初来纽约的记忆


1987年秋天到达纽约时是相当震惊的。原来在国内,对艺术和音乐的认知非常落后,在音乐方一直以为美国就面MichaelJackson 加Madonna这两个人。毕竟,成长过程中从几个样板戏到邓丽君,然后是李谷一的深情抖音,从来就是那么一两个人,特别是教室里挂着的领袖照片也让我有点只有一个人存在,就没有其他人了的错觉。艺术方面,从苏联的列宾到德国的表现主义再到抽象派,后来隐隐约约觉得美国艺术家好像比较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较对我的路,特别是纽约艺术家,比如JacksonPollock, Andy Warhol等等。还有不少的纽约艺术家,我从看到他们的印刷品开始就觉得我一定要去国外,能不能去纽约到并没有敢多想。


后来我来到纽约后,首先是一句英文不会,不知道怎么搞。坐地铁怕在地下迷路只后在路面上走,好在曼哈顿的街道横平竖直,SOHO更是永远有无法描述的新鲜感。新艺术的大门进了就出不来。88年春天我开始住在Bleecker Street 175号,过一条马路就是SOHO,我基本上天天就在那里逛来逛去。在这个阶段,David Sally, Robert Longo,等等80年代的猛将让我打开了全新的艺术认知,也决定了我后来永无止境的探索精神,不找到自己的绘画语言决不停止,哪怕永远不再画画也不让任何一个大师的影子挡住我的光彩,在武林中独孤求败是因为没有对手,而在艺术中的独孤求败则是为了追求独一无二。这需要勇气,孤注一掷、义无反顾去探索未知。89年的60美元买这样一本画册的钱可是好几顿大餐啊,从花钱上看出来我一直都是铁了心地。



人生永无对错


所谓决定人生的旅途,就是走在人生路上,开始询问一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探索哪个领域的未知,成就什么样的生命价值的那个阶段。我认为这个阶段往往会在20岁这个年龄段的经历。这个年龄段是从青春期慢慢进入成年,在原始的学习基础上开始进入更大脑洞的开发过程。在这个阶段,人生的目标会因为周围环境而决定。如果这个时候,从发展中国家来到超级帝国艺术中心纽约,是好是坏没法说。人生没有对错,就像鞋子穿在自己的脚上只有自己真正知道舒不舒服,问心无愧就好。


那时,Robert Longo 的作品对我影响很大,88年我在SOHO Metro picture 看到的时候,我只能说震惊,那天我依然如故的一个人逛SOHO,在艺术这件事上我喜欢独处,不聊天不评论,不交头接耳,就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能力,那天很大很大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面对这些巨大的作品,我在那件有日本武士的作品前面站了很久,当时具体在想什么我现在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当时震惊以后就是热血沸腾。建议看作品不要冲著名号,真正有感觉时再看看是谁创造了如此伟大的作品,竟然能让我感动到了。一个孤独青少年的成长历程中的一瞬。




台湾故事


我对所有我想做的事都会去做,而且会全力以赴的去实现目标,当然目标是从开始行动之前就设定的,比如音乐方面的目标我设定的是在当时最大的音乐商店Tower record有我的CD和海报销售,成为摇滚明星在台上演出,观众数量当然要好几千。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是因为刚刚来美国发现玩音乐的人随性而友好,没有画画的人那么沉重和阴郁,这跟我刚来美国英文不好有关,我来美国时不会英文,画画的说话我基本上听不懂,而跟玩音乐的人到是没有交流障碍,还有就是MTV作为背景每天从醒来到睡觉都开着,里面的摇滚明星都挺酷的,音乐也好听,特别是那些弹吉他的我觉得太帅了,这其实也是我后来选择到MTV做主持人放弃Channel V主持人的一个很大原因。

做任何事情我会先弄明白这件事的最基本原则是什么?比如音乐,那么就是节拍和旋律,我是这样理解的,节拍是给身体的,旋律是给精神的。于是首先要节拍稳定,据说比较高的境界是数60刚刚好一分钟,一秒一下,妥妥的慢摇基本功,听节拍器跟着滴滴滴哒的数,有一天我带着耳机正全神贯注的走在St. Mark's 的Cooper Union学院楼前,一个人迎面拍了我一下,我一看是好朋友Reinhold。他问我在听什么音乐,我说在听节拍器,他吓了一跳。后来他跟我其他朋友表示了他深切的担忧,怕我是走火入魔发神经了。

 

后来有一天我一个人逛台北的西门町,路过Tower record进门一看我的大海报高高在上,赶紧到S开头的CD架子前翻开一看有石村的。当时内心一阵窃喜,同时好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跟那个在纽约下听城节拍器的少年有关,跟那个每天练习16个小时吉他的少年有关,要知道那个人在8个月前根本不知道吉他和Bass的区别。后来在台湾历史上的第一次中正纪念堂广场好几千人的演唱会我作为压轴演出,那一天台湾所有能上台的都上了,这个也实现了,如果不是当时有一些照片有一些媒体报导,我想我基本上不会记得我的人生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事,经历过什么事。现在我想要什么我非常清楚,但是我不太善于表达,我只会全力以赴继续....



MTV主持人


那些年在MTV亚洲部主持每星期六午夜的一小时重金属音乐节目,遗憾的是MTV亚洲部在新加坡而不是北京,要不会有意思很多,也可以有机会和国内的重金属伙伴们一起玩,新加坡一个文化沙漠我无法忍受,所以辞职不干回纽约了。


1995年我来过北京拍节目,也拍过一些乐队,黑豹,罗琦……主要也是和瞿颖一起拍“天籁村”。经历过的人生才是有趣的人生,现在那整天不出门闭关画画,也是因为经历过向往的一切,现在的闭关画画其实是最想要,也是最欢喜的状态。经历!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留任何遗憾!



在路上


我刚刚来美国的时候特别喜欢开车横穿美国,从纽约出发,走最南的40号公路,中间的70号公路,还有其它不记得的好多路,直到96年与几个朋友用48个小时从纽约开车到内华达的火人节,横穿了半个美国。


这以后,好像98年,在LA住了四个月以后买了辆车,用10天时间开回纽约,一路拍的视频后来成了《60分钟看美国》的起源。再后来就没有干过年轻疯狂的长途开车行为了。在路上,最美好的记忆是说了也是白说的感受,今天翻出这89年在印地安部落买的印地安人的绿松石项链,记忆瞬间就回来了。物品刻落的记忆,有些美好有些伤感,美好的留下,那怕成了散落的花瓣,也一样可以看到美好,那些令人伤感的就丢掉吧,所谓断离舍其实不是丢物,而是断念,舍弃一切不美好的过去。


 

图片选自 1988-1994年石村多媒介油画作品 + 石村个人照片

【纽约龙出版公号】编辑:胡桃|周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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