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制造业回流？莫开玩笑

今天看到一个帖子，列举了一堆数据来证明供应链从中国转移已成定局，具体内容不多说了，基本的数据都是捏造的，更不要说逻辑了。小镇感兴趣的是，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人跳出来唱衰中国，说供应链要向美国、东南亚、印度转移。

东南亚和印度暂且不谈，这也不是多数人担心的，我们不妨好好思考下。

美国的“制造业回流”到底是真是假？能不能行？

从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奥巴马、特朗普、拜登年年提“制造业回流”，也确实取得了一些成绩，比如2021年美国机床总产量达75亿美元，创20年来最高，美国也确实借助霸权力量从日韩、欧洲等国家和地区获得了一批先进制造业。

但小镇有三问：

1. 金融霸权和制造业霸权能否兼容？

2. 人均GDP超过7万美元的国家如何实现价格竞争优势？

3. 产业所需庞大产业人员，又将从何处获得？

这三个基本问题讲清楚了，就足以明白，美国的“制造业回流”更多是为了争夺选票的政治游戏，不可放松警惕，但也不必太当真，还是要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最关键的高端产业上。

第一个问题：“美国制造业回流”与美元霸权能否兼容

1960年美国耶鲁大学教授特里芬著作《黄金与美元危机》提出了“特里芬悖论”，既为了维持美元的国际核心货币地位，美国必须维持长期逆差，从而让世界各国获得更多美元；但国际核心货币必须保持币值稳定，那么美国必须维持长期顺差。

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悖论，当然由于美国掌握全球霸权，就拥有了不讲理的特权，美国在全球159个国家的800个军事基地，足足17.3万人的驻军，以及纵横全球的航母舰队，就是美国人的道理。

为了捍卫这个道理，从1776年到2019年，美国在全球进行了近400次军事干预，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以反恐为名发动的战争和军事行动，已造成造成全球超过90万人死亡，数千万人流离失所；美国人还对世界各国疯狂制裁，仅特朗普政府就实施了超过3900项制裁，每天3次以上，都快赶上美国火车脱轨的次数了。

但，再不讲道理也得有所取舍，美国显然放弃了“币值稳定”，通过美元的剧烈升值、贬值从全世界收割财富，这也就意味着美国在金融和制造中选择了金融。这不难理解，毕竟成本不过17美分的百元美钞就能从全世界获得价值100美元商品和服务，抢都没这个快，为了捍卫美元霸权，美国从上到下以美元和金融为核心进行了完整配套，从根本上断绝了利润率不够高的制造业的发展空间。

或许有人会拿大名鼎鼎的美国铁路反驳，很神奇，小镇上周也很奇怪为什么美国火车脱轨能到这么离谱的程度，还专门到知网等检索了一些论文，诸如精确调度系统、人才培养机制、行业治理、多式联运、标准体系建设等等，如果只看这些论文，还以为美国铁路要比中国更好，我们需要向美国学习。

但事实是，美国基础设施严重缺乏维护。美国土木工程师协会每4年进行一次评估，在2017年的报告中，都将美国基础设施平均级别定为“D+”，意味着“大多低于标准”，出现“严重恶化”，具有“很大的故障风险”，4年之后的2021年提高到“C-”，这还是20年来美国基础设施评级首次跨越“D”级。

就在2021年评估后，美国土木工程师协会建议美国在2025年（下一次评估前），投入4.5万亿美元用于改善道路、桥梁、机场、学校等基础设施。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华盛顿作为美国首都，竟然有95%的道路路况糟糕。

但基础设施差不代表不赚钱。就拿上周俄亥俄脱轨泄露的美国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来说，仅2023年已经至少发生了3次列车脱轨，但讽刺的是这家公司已经连续18次获得美国国家TRANSCAER成就奖，获奖原因是因为安全性，这家公司的愿景竟然是“成为世界上最安全、最以客户为中心、最成功的运输公司”。

2022年这家公司总营收为127亿美元，净利润高达32.7亿美元，利润率为25.6%，超过苹果。

想想中国的铁路总公司，连年亏损，不得不佩服美国私人公司就是善于经营。不过这也不难，只要心够黑、不考虑长远和整体利益，想要盈利实在太轻松了。

自2010年以来，美国7家铁路公司已经获得了高达1960亿美元利润，而同期改善基础设施的投入仅为1500亿美元，上面提到被国内一些人称赞的“精确调度系统”，说白了就是不顾安全风险，压缩安全检查，尽可能裁撤人员，挂载更多的车厢，让尽可能少的工人完成更多的货运任务。

结果就是脱轨等事故居高不下。美国现在的铁路、桥梁等基础设施已经多少年没有进行翻新了，基础投入少了，赚钱再正常不过了，但可持续吗？

在这样劣质的基础设施条件下，想搞制造业，现实吗？

第二个问题：人均GDP超过7万美元的如何实现价格竞争优势？

制造业不是金融、更不是互联网，想要扩大就需要更大的投入，美国从二战后已经经历了三次产业转移，已经成为一个金融国家，2022年工业占比今年为18%，其中制造业占比仅为11.37%，剩下的制造业基本是利润丰厚的高端制造业或者价值链上游。

但是高端制造业一直就没有离开美国，谈何回流？

任何工业产品都是一张庞大的产业网，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一定的利润，越不可替代、越受到知识产权保护的分得的利润越丰厚。相比建立一座座工厂，管理数万、数十万工人，欧美发达国家更多通过技术和授权获得更加丰厚的收益。

很多欧美制造业公司，在中国根本没有制造工厂，生产直接采取外包形式，典型的比如苹果，获得了全球手机市场85%的利润。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比如CAD软件，又比如先进数控机床，中国长期以来有90%以上高端数控系统都是进口，注意中国进口的是高端数控“系统”不是“机床”，所谓系统就是操控的软件，机床就算中国人自己造出来了，系统还是得从国外公司获得，虽然开发系统需要成本，但一旦完成无论复制多少份都没什么成本，中国现在已经研发了国产系统，但推广应用仍需要很长时间。

美国工业虽然占GDP比重不到20%，但是美国70%的创新活动直接或间接依托于工业，是美国创新成果最丰富的领域。我们虽然在工业产值总量上超过美国，但仍然是大而不强，更需要继续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推动我们工业化水平提升。

只有这种高创新、高回报的高端制造业，才能满足美国人更高的薪资需求。美国当初之所以将实体制造工厂外迁，不就是为了获得更大利润、不就是美国国内过高的人力成本已无法支撑？看看民间造船业衰落之后，美国军舰制造成本已经高到什么程度，美国造一艘所谓的经济适用型护卫舰（7000吨），造价已经超过055（12000吨）。

人均GDP达7万美元的国家，可以去搞设计、搞研发，但唯独不可能再去生产衬衣、上螺丝。当没有了不可替代性，价格就是最重要的决定因素，毕竟差不多的东西，售价10美元和10人民币，正常人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当然，有人或许会说，美国“制造业回流”也可以是“去中国化”，只要由其他国家供应也可以，也就有了中国产业向东南亚、印度流出的说法。但制造业是一个非常精密的网络，对成本极为敏感，为什么要搞产业集群，一个龙头企业会带着一群配套企业迁移，就是因为在生产制造中哪怕零部件的运输距离也会成为需要压缩成本的重要环节。

一个依托全球市场构建的制造业网络，怎么可能跟一个单一市场比拼成本？这都不谈基建、人才素质、政局稳定等等影响。

的确美国如果不计成本的扶持，的确可以扶持若干个关键产业，比如美国正大力投入的新能源汽车和动力电池，看上去现在也很红火，很多外国资本、企业正在前往美国设厂，但资本是逐利的，在中国可以出现骗补，凭什么美国就例外？美国只会更加严重。

工业化是一条不归路，只能向前不能退后，当初迁出去的利润不足的产业，现在想要拿回来，就必须砸钱，否则当初又怎么可能因为竞争失败而流出呢？这种违背市场规律的补贴是不可持续的，而且损耗极大。

就像宋朝马政，设计了一套看起来很完善的国家养马的体系，在初期确实培养了一大批质量不错的战马，但由于宋朝冗官、冗兵、冗费严重，入不敷出对财政造成了很大压力，于是不得不砍掉一些不必要的项目，把养马交给民间，但民间哪里扛得住，马的质量很差，根本无法满足作战需要。

就算美国再能印钱，但能够投入的资源是一定的，发美元强撑着本就该淘汰的产业，那不就相当于宋朝花巨资养三冗，再好的经济又能抗的了几时？

等到补贴没了，到美国设厂的还会留在美国吗？又或许，这本就是一次大张旗鼓瓜分财政拨款的资本游戏。

从理性角度，美国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高端制造业，并从世界各国尤其是盟友那里抢夺更多的高端制造业，而不是去搞制造业降级，当然，美国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为了选票还是得吆喝一下。

第三个问题：制造业需要的庞大技术人员，又将从何处获得？

我们现在担心的所谓制造业回流美国，不同层级有不同考虑，对国家来说担心的是高端领域我们只能靠自己，这也是美国搞《芯片法案》后，我们特别忧心的关键，这意味着中国半导体产业发展将不得不进入“黑暗森林”。

但偏偏网上一些舆论，担心的竟然是中国最强的中低端制造业，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这种产业需要大量的合格劳动力，美国有吗？

先不说薪资问题，早在2018年特朗普发表首次国情咨文演讲时，配套“制造业回流”，就提出要求美国所有的高中都要开设职业教育，为美国培养庞大的技工人才，他是这样说的“我们可以开设优秀的职业学校，我们未来的工人能学到一门手艺并充分实现他们的潜力”“我们将建造闪闪发亮的新道路，桥梁，高速路，铁路和穿越我们土地的水路”。

5年过去了，情况怎么样呢？

搞职业教育需要大量的钱，更需要一个长期稳定的政策环境，一个初中生达到基本的技能水平，起码要5年以上，民主党和共和党在产业发展上意见并不一致，特朗普的政策怎么可能被拜登继续执行？

中国职业教育存在问题，典型的如强制分流、学用脱节。美国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难不成指望所谓的人工智能、自动化去解决劳动力短缺问题？

的确，人工智能支持下的自动化确实有效，比如“黑灯工厂”，中国也在大力加强产业数字化，在智能技术支持下改造的大型服装厂，已经实现了大规模生产和定制生产结合的全新模式，综合成本远低于传统企业，传统人力密集型产业正在向资本、技术密集型转变。

在线下和实体领域，中国的智能制造并不弱于美国。比如基于“5G+”技术，华为和徐工实现了工业厂区的无人、远程操控，无人采矿、无人运输、物联网无人码头以及我们已经很熟悉的快递智能分拣。

青岛港：2017年正式运营的亚洲首个无人码头

难不成美国掌握的就是阳春白雪，中国的就是下里巴人？

美国制造业的确强大，这也是我们一直强调要进行转型升级，但不能因此就陷入恐慌，以至于担心所谓的产业链转移。

中国未来产业转型升级的路径非常清晰，那就是向全球价值链中上游迈进，进行高端产业升级，稳住中端产业，部分已不适合中国的高消耗、高污染、高人力的低端产业向外转移，这有助于将越来越多的国家纳入中国的产业体系，加速世界经济重心“东移”，打造更加繁荣的亚洲经济。

毕竟从俄乌冲突看，西方毕竟是西方，我们还是要做好西方与非西方的可能对决。

中国也不是美国，中国有14亿人口，想要实现现代化，就必须有一个完备又强大的工业体系，强大的生产力必然导致中国将长期是全球最大顺差国。

对中国而言，如何解答“特里芬悖论”，在保持长期顺差的情况下，又能实现人民币国际化，打造一个全新的全球治理体系，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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