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乌合之众谈不了，那就一个个来

昨天《三次误判、三摘头筹：远水终究救不了近火》梳理了中法关系的起伏，表面看起来与法国领导人更迭导致的派系斗争有关，往深层次挖掘可以看到域外国家的影子，再深一层，则是内外、新旧多种力量的改造、重塑与坚持之间的博弈。

去年德国也带来了一支庞大的经贸代表团，然而行程太短，虽然谈成了大量订单，但一些更深入的话题并没有涉及，比如德国一直推动的中欧投资协定，也没有谈及当前更加关切的经济以外的安全问题，比如俄乌问题、伊核问题等等。

这并不奇怪，现在的德国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德国了，俄乌冲突暴露德国已经丧失自主权，美国怎么说，德国就得怎么做，纵有些反抗也太过绵软，加上能源被卡，面临去工业化的挑战，经济形势极不乐观，而德国内部分歧过大，难以达成一致，更难以落实。

相比之下，继承了戴高乐遗产的法国，仍然保持着西方国家中最大的自主权，政治上五常地位和海外影响力，军事上独立的军工体系和完备核打击能力，经济上相对完善的工业体系、农业强大、资源丰富，技术上包括航空、航天、核工业等在内的尖端领域都是西方仅次于美国的存在，尤其法国在思想文化上始终保持对美国渗透的坚决抵制。

唯有法国才有可能成为独立于美国的欧陆领头羊。

这对我们、对法国、对欧洲、对全世界都极为重要。

纵观全球，有能力同时拓展陆权与海权的国家有且只有中国，但独木难支，中国不需要像美国那样通过构建全球霸权维持发展，世界越多极化，对我们越有利。

对法国也是如此，作为曾经领导欧洲几百年的霸主、西方文明集大成者，有独立自主和大革命的传统，至今仍然在北非、西非拥有巨大影响力，怎能不渴望恢复曾经的帝国风采？现在全球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新能源、数字技术驱动下，全球利益必将重新划分，法国一定会抓住最后的机会。

毕竟美国领导的西方体系，并不符合法国利益。美国以及英澳等构成的西方体系，暗藏两个核心指标：海权和昂撒民族，在这样的体系下，法国、德国就算再强也必然只能沦为二等盟友，被处处提防，这也是法德领导的欧洲一体化被美英屡屡作梗打断的关键，海权岂能允许陆权崛起。

中法两国作为历史悠久的陆权农耕民族，现在都被美国限制着，都在努力挣脱，无论从民族相似性还是地缘角度亦或者争取更大国际话语权，两国都是天然的合作者，中国希望法国能够带领欧洲战略自主，法国何尝不希望中国能够吸引美国更多注意力？

各有所需的情况下，很多事就好谈了，也就有了这次中法联合声明。

这次联合声明共51条，是在2018年1月、2019年3月和11月三份联合声明基础上做出的，实际上，很多内容还可以一直向前追溯到2014年甚至2006年。

从内容上，2023年的51条联合声明与2018年多数内容相近。

但一定要注意，即使内容相近，但由于中法关系所处的全球大环境已经发生了大变，其内在涵义也必然随之而变，不可仅仅停留在字面。找到这些表述和内在上变化的部分，再结合过去、当前和未来局势变化，有助于加深理解。

举几个例子。

比如第一部分“加强政治对话，促进政治互信”共6条，基本是2006年联合声明就已经确立的，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深化。

值得注意的有两个：

一是年内举行三大机制新一次会议。

三大机制指的是中法战略、经济财金、人文交流三大高级别对话机制，其中经济财金是2014年前确立的，2014年增加了人文，2018年增加了战略，这三大对话机制因为疫情影响暂停，现在恢复而且年内就要举行，意味着重磅还在后面。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法国显然比德国更有诚意，德国去年来救急的心态更重一些，法国当时没有跟着来，而是在准备更加充足之后再来跟中国谈，自然更加全面，也更有利于促进相互理解。

二是深化解放军南部战区与法军太平洋海区的对话。

这个对话是放在2006年提出的战略问题交流框架下，虽然法国现在确实衰弱了，但架子还在，把海外省加起来还能凑起来“日不落帝国”，有五大舰队，包括地中海、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远东，只是有的徒有编队，没几艘像样战舰。

或许有人会联想到中美南太之争，联想到法国在太平洋的两块海外领土“新喀里多尼亚”和“法属波利尼西亚”，再结合台湾当局所谓几个“邦交”岛国，很值得揣摩，或许有一天中国的航母编队沿着银川号走过的路线走一圈也未尝不可能。

这份声明重点是经贸合作，但小镇特别在意的还不是160架飞机、第二条客机生产线或者210亿的最大集装箱船订单。

关键是两点，这两点事关中法长远关系，更关系未来全球格局。

中法之间没什么历史负担，这对于历史悠久的国家极为重要。最大的障碍或许也就是法国曾参与过火烧圆明园，但毕竟没有出现大规模杀伤中国人的事情；再然后就是新中国成立之后50年代抗法援越，导致法国国内极为不满，但毕竟是我们赢了，至于再往前的马尾海战、中法战争各有胜负。

从历史层面，中法两国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而两国有很多亲密的因素，比如受法国大革命影响，才最终催成了共产主义实践。陈独秀在《青年》创刊号第二篇文章《法兰西人与近世文明》就对法兰西文明极为尊崇，认为“近世三大文明”的人权说、生物进化论、社会主义都是法兰西创造的，可以说法兰西深刻启发了中国的斗争。

这也是为什么会特别安排飞往广州进行非正式会晤，既是展现大国风采，体现两国当前的密切合作，也是追溯历史渊源。

但相比之下，中法关系波动有些大，而且中法之间的合作远远不够，比如中法之间的经贸往来规模只有中德的三分之一，德国对华出口能占欧盟对华出口总和的一半。中德关系之所以哪怕在最不利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保持较为稳定的合作，关键是经济压舱石发挥了作用。

中法之间迫切需要找到一个稳固的压舱石，也是小镇前面提到的特别在意的两点：一是文化，二是可持续发展和能源转型。

先说文化。

西方文明发源于希腊，大成于法兰西，在很长一段时间，欧罗巴指的就是法兰西，法国在文化、艺术、思想上的积累远胜于美英，美国宣称的“自由民主”的普世价值，以及我们正在实践的共产主义，都发端于法国，由法国传播到全世界。

正如此前反复提到的认知战、混合战、舆论战，我们要想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必须打好文化思想领域的战争。与法国这样西方文明的大成者直接开展文化沟通，对我们极为重要。

过去由于语言阻碍，中国、法国之间的交流长期被英语隔开，两国之间的交流并不直接，相当多的人文学科本就是发端于法国，通过中转国再传入中国，长期读二道贩子的翻译版本，非常容易被蛊惑、误导。

相比美国和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这样历史悠久的国家才是我们需要极力争取的，更有利于我们切割G7。

正因此本次联合声明一共五部分，专门有一部分谈“重启人文交流”，注意是重启，在希拉克时期，中法就已经深入开展了两国文化交流。

共有8条，涉及文化作品创作和利用、文化旅游、文化和创意产业、文化遗产、语言教学、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科技、体育等各方面。

而在文化领域加强合作，法国也非常期待，法国是西方大国中唯一一个要坚决捍卫西方价值观的国家，注意不是被美国扭曲的价值观，法国还是对美国文化渗透反抗最强烈的国家。

马克龙就曾在外交使节会议上讲“只有法国，能重新树立深刻的欧洲文明；只有法国，能从欧洲战略和国际政治的高度，去考虑欧洲的存亡问题”。

别看美国扛着所谓普世价值的大旗，但只要能够维持其全球霸主地位，一切价值观都可以放弃，可以反对美国自己提出的全球化和自由贸易，可以对任职于美国的沙特记者卡舒吉之死视若无睹。俄乌冲突更加典型，美国为了打击俄罗斯，几十年的种种神话全都撕破了。

法国与中国的一些摩擦，更多是因为法国极为坚持发源自法国的西方价值观，由于中法之间的交流不够充分导致，法国往往从捍卫西方文明价值观的角度来看待中国崛起，典型的如法国对“一带一路”不够积极，还公开反对意大利等国家与中国进行合作。

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加强交流解开。

再谈谈可持续发展和能源转型。

涉及12项，核心是能源的转型。

从柴木到煤炭，再到石油，每一次能源结构的转变都根本改变了全人类，因为煤炭带来的巨大生产力，才造就了欧洲诸强，而石油相比煤炭更加集中于少数地区，导致更容易被几个国家掌控能量来源，于是美苏争霸取代了诸强争锋。

人类正在进入新的能源阶段，可再生能源尤其是光伏，将逆转石油分布不均，以生产和技术为核心，全球更多国家和地区将摆脱能源依赖，必将帮助世界重归多极化。

面对全球能源结构转型，谁能掌控先机极为关键。在光伏、风电、核能等新能源领域，技术、产业链极为重要，而技术和产业链的关键就是标准。

倘若中法合作，确立全球统一的新能源标准，这就相当于过去半个多世纪美国掌控石油。

这里面可以畅想的有很多，把这些事做下去，中法之间甚至中欧之间就有了更稳定、更重磅的压舱石。

目前阶段，跟一个内部分裂的欧盟谈，费时费力，不如先跟欧盟内部单独的国家一个个谈。

这不是倒退，而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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