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选举，恍然如梦
大约13年前，我在南京有幸听了台湾乐评人张铁志先生的一个讲座。当时的我，对于社会和政治仍然处于懵懂状态，但张铁志所讲，却让我对台湾社会、政治的了解更深了一步。
张先生口才极佳，用了不是很久的时间，就清晰地讲述了1949之后台湾音乐界是如何与当局的言论控制做周旋，他们是如何想方设法对抗审查机制，并逐渐影响了台湾的政治走向。
“不能说天生叛逆，但我会去质疑主流和权威。”
张铁志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当时的台湾青年这种强烈的思潮。现在他所讲具体内容我虽然大都已经忘记，但只记得一点：不容易，真的不容易，他们以音乐为旗，为自由“折腾”了几十年。
从那时我开始有这样一个意识：在了解之前，请不要先建立某些观念。
因为从那个讲座我发现，我此前并不了解台湾；而13年后，今日台湾再度选举，不禁感慨良多：13年后的今天，我们真的足够了解台湾吗？
当我们每天高谈阔论“海峡两岸”、“血浓于水”的时候，对台湾的认知做了多少功课？
说到这次大选的具体情况，用三点就可以总结：
一是柯文哲所代表的民众党崛起，出乎意料地冲击了民进党和国民党两大“老家伙”，而民众党主要是获得了年轻人的热烈追随。民众党败选后，年轻支持者们纷纷痛哭、泪流满面。
二是打破一个纪录，即赖清德所代表的绿营、民进党胜选，打破了台湾的八年政党轮替“魔咒”。这也体现出台湾选民心中内在的一种趋势，和这十几年来台湾社会关于“独或统”、“战或和”的焦虑、摇摆已经逐渐走向某种固定的思潮倾向。这种固定的倾向，就形成为现在的两党“基本盘”，很难再被撼动。
三是政党宣传策略方面，蓝绿二党互相的竞争策略已经基本简化成了“选对方就是选战/统”，但新崛起的“白营”民众党却抛弃这种二元思维，转向一些更为实际的承诺。从选举结果来看，民众党的得票率高达26%，也体现出中间选民和年轻人对多年来两极摇摆的厌倦。
今天，绿凭借“独”的倡导再次胜选，未来4年台湾无疑又要被继续架在可能战争的火上烤，而且这把火会燃烧得更加猛烈。战争，无论对谁都是残酷的。
蓝虽然摆烂多年，但凭借老一代基本盘的执念还是继续相对稳固。
而白背后的台湾年轻人，却是让我最为感慨的：他们热切地呼喊、亮起手机灯去支持一个饱受争议却“不一样”的老头柯文哲，他们又在败选后继续痛哭流涕，这种爱与痛的界限分明，让我不禁想起张铁志当年所讲的事情：
台湾在1949到1980年代之间的文化封禁极其严苛，从图书报刊到音乐电影，审查标准都相当保守。比如说，那时候的音乐不能表达负面的情绪，不能用一些负面的词汇，许多歌曲都被改歌词或者封禁。
众所周知，1986年台湾开始政治放松，转向民主化进程，但其实整个社会的管控与保守，还是持续了很多年。后来可以真正地自由唱歌、自由创作，都是张铁志那代人一步步争取到的。
1990年代，大学里刚刚赶上文化解禁并接受外部事物的张铁志，和他周围的一群年轻人疯狂地听摇滚乐、读书、辩论，探讨政治议题、文化革新、教育改革、环保、女性权利……
张震岳、陈绮贞……这些耳熟能详的音乐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玩地下音乐，后来又被大众熟知的。
张铁志惊讶于摇滚、音乐不仅是一种艺术，也可以利用它们去表达一种看待世界和社会的态度。于是他们也曾去立法院抗议不公，也曾在危险的夹缝中挣扎，慢慢争取到了越来越多的言论自由。
《声音与愤怒：摇滚乐可以改变世界吗》——后来张铁志这本书的出版和流行，是他开始走向公众视野的标志，同时也是台湾的包容性已经达到“海纳百川”程度的一个结果。
这本书阐述了摇滚与政治、与社会、与世界的关系。我记得当时张铁志也讲述了创作这本书的心路历程，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原来这么不容易。
因为我一直以为，他们经历的自由都是自然而然出现的。
张铁志却告诉我们：那不容易，那是一个曲折、漫长、不断争取的过程，而不是什么恩赐。
所以这次选举中追随柯文哲的年轻人，他们相比1990年代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一代人，台湾社会也已经由当年的民主化为核心议题，走向了“统独”的二元命题。年轻人追随柯文哲，又是对这个二元命题的反叛。
但实际上，台湾除了“统独”之外，值得了解的还有很多。前不久我看了两部台湾电视剧，一部叫《我们与恶的距离》，另一部叫《八尺门的辩护人》，都非常震撼人心。
前者，是关于精神病人杀人后，当事人、行凶者、辩护律师、双方家属、媒体，都是怎样博弈和探寻一条更好的善恶辩证之路。
后者，让我了解了在台湾的体制下怎样面对冤案而寻求法律正义，背后又有怎样复杂的政治和资本博弈。
当我们站在“华人”、“华语”这个视角去看待台湾、了解台湾，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熟悉感：原来他们面对的社会议题也是类似，只不过他们解决的方式是如此不同。
了解，才是信任的基础。惟有信任才能避免战争。
再次想起张铁志那句话：“不能说天生叛逆，但我会去质疑主流和权威。”这是一种永远“在路上”的态度。
“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敌视现实，虚构远方。”
往期推荐 点击下方蓝字即可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