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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速递丨容庚撰集:《〈金文编〉稿本》(附:前言)

简小牍 简牍学 2022-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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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文编》稿本



作者:容庚 撰集

出版时间:2022年7月

出版社:中华书局

定价:530.00元

开本:16开

装帧:精装

字数:555千字

页码:742

ISBN:978-7-101-15750-5


作者简介


原名容肇庚,字希白,号颂斋,广东东莞人,考古学家、古文字学家、文物鉴藏家、书画篆刻家。作为20世纪中国古文字学奠基者之一,他是饱学鸿儒,古文字研究、篆刻、书法、绘画无不博学精深;作为鉴藏家,他以一介学者之身,倾尽家财,保全了大量珍贵国宝。


内容简介

《金文编》稿本线装四册,用印有“荣斋”边款的专用宣纸书写后装订成册,各册长25.1厘米,宽13.2厘米。第一册至第三册收录殷周金文,其中前两册为正文,第三册为附录;第四册收录秦汉金文。


1922年夏,时年28岁的容庚先生携历经六年写成的《金文编》稿本北上求学,往天津谒见罗振玉,罗氏对稿本十分欣赏,因此向北大国学门考古研究室主任马衡推荐;因《金文编》体例严谨、材料丰富,容庚被免试破格录取为北大国学门研究生。在读期间,容庚在多位名师指点下不断修正充实稿本,至1925年春写成后出版。随着《金文编》的出版,容庚在学界一举成名,次年受聘为燕京大学襄教授,此后不断在古文字领域深耕开拓,终成一代学术大家,而《金文编》也在随后的近百年间一再再版,成为学习、研究金文的必备工具书。


本次影印出版《金文编》稿本,采取原尺寸彩色印刷工艺,最大程度保留了原貌;稿本中的浮签均单独处理后附于当页,一页多条浮签则予标号,以便对照;页眉处标明当页字头,书后附有横排检字表,使用方便。


编辑推荐

☆切近一部伟大著作的最初面貌,了解一位伟大学者的少年精神

《金文编》是容庚先生的学术代表作,久享盛名,嘉惠学林,百年来多次再版。但很少有人知道,《金文编》更是容庚先生步入学术通途的一大契机。1922年,容庚先生北上求学,携《金文编》稿本拜访罗振玉先生,得罗氏赏识奖掖,并获推荐至北大研究所国学门攻读研究生。在北大期间,容庚先生得以饱览京津地区公私收藏的丰富资料,并得罗振玉、王国维、马衡、沈兼士等先生倾心指导,对稿本反复增删修改,终于1925年顺利出版。稿本上粘贴的大量浮签和墨笔增删痕迹,俱见证了容庚先生精益求精的治学态度以及前辈学者倾囊相授的高尚情操。

☆万字前言、页眉字头、横排索引,多角度帮助读懂珍贵手稿

中山大学陈伟武教授特为稿本的影印出版撰写了一万余字的长篇前言,既通过史料的爬梳厘清了《金文编》从稿本到初版的整个过程,又从多方面举例论证了稿本特有的学术价值,如可订初版之失、可补初版之缺、可明编纂改易递嬗之迹等。同时,我们在影印出版稿本时,也从便利读者的角度出发做了大量工作,如目录细化到五百四十部,页眉列出当页字头,浮签剪切附于同页,书后附有横排笔画检字表等,使用起来非常方便。


目录

书影彩插

出版说明

《金文编》稿本影印前言

目录

正文

笔画检字表




前言

陈伟武




《金文编》是容庚先生的成名作,也是其一生念兹在兹的学术代表作,从一九二五年贻安堂初版、一九三九年商务印书馆二版、一九五九年科学出版社三版至一九八五年中华书局四版,二〇一一年又出了第三版批校本,可谓久享盛名,风靡宇内。《金文编》稿本在二〇〇一年由容先生亲属捐赠公家,现藏于中山大学古文字研究所容庚商承祚先生纪念室。一九二二年,容先生携此稿本赴北平求学,往天津谒见罗振玉先生,得到罗氏赏识奖掖,并获推荐给马衡先生,从而入读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自此步入学术通途,大放异彩。今年适逢容先生北上百年,承蒙其亲属首肯,《金文编》稿本将由中华书局影印出版。稿本线装凡四册,用印有“容斋”边款的专用宣纸书写,朱墨烂然,其内容结构和形制的情况,编辑朋友在“出版说明”已有精要的介绍,我只想借此稿本重光之机,略述与容先生及稿本相关的一些问题。


一、《金文编》从稿本到初版的过程简述

《金文编》从稿本到初版正式刊行,经历了一个艰辛的过程,在容庚先生和其三弟肇祖(字元胎)先生后来各种撰述中均有或详或略的记叙。


《容庚自传》:“容庚字希白,广东东莞人……一九一六年毕业于东莞中学,从从叔祖椿学画半年,不竟学,复从母舅邓尔雅学篆刻,编《金文编》,欲补吴大澂《说文古籀补》之缺失。一九二二年,与弟肇祖,同游京师,入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为研究生。四年,《金文编》成。”(翰墨轩出版有限公司《名家翰墨资讯》第二期,一九九四年九月)《金文编》的修改定稿,从北上的一九二二年夏天算起,前后又历经四年。


《颂斋自订年谱》:“原名肇庚,字希白,号颂斋。   一九二〇年(庚申)  作《雕虫小言》载于《小说月报》,是为文字刊行之始。   一九二二年(壬戌)   六月二十三日与容肇祖同往北京学习。七月三日至天津谒罗振玉,以所著《金文编》稿就正,颇蒙奖饰,并与商承祚定交。七月入注音字母传习所国语讲习班毕业。投考入朝阳大学。经罗振玉介绍识马衡先生并介绍入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为研究生。   一九二三年(癸亥)  ……校《金文编》稿。   一九二五年(乙丑)  《金文编》付印,至六月四日告成,七月出版。”(《容庚容肇祖学记》第二二二—二二三页,广东人民出版社二〇〇四年)容先生兄弟同上北京的时间,当以此为准,他处或简言“民国十一年夏”“十一年夏”,或称农历“民国十一年五月”“十一年五月”“一九二二年五月”。到天津谒见罗振玉先生,是容先生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年谱》有赴津的准确日期,容先生应是由邓尔雅先生的朋友写信介绍赴津拜访罗氏。元胎先生写道:“一九二二年(民国十一年壬戌),我二十五岁。夏,我与大哥北上到北京,住上斜街东莞会馆,准备投考。我们经过天津时,由四舅之友写信介绍大哥去见罗振玉,以《金文编》向罗振玉请教。罗振玉极为称赏,并认识罗振玉之子罗福成、罗福颐(时十七岁,拖一辫子)、唐兰(时在天津罗家教读)、商承祚(罗的戚属)。……到了八月,北大招生,我考入北大文学院哲学系,大哥考入朝阳大学法律系。不久,罗振玉介绍大哥与北京大学教授马衡,言‘容庚新从广东来,可造就也’。因入北大研究院国学门,即由北大通知大哥作研究生。”(《我的家世和幼年》,《容肇祖全集》第一册第三四页,齐鲁书社二〇一三年)从元胎先生的话推断,希白先生到天津谒见罗振玉先生,极有可能是兄弟二人连袂前往,元胎先生才记住罗福颐先生十七岁拖一辫子的情景。


商锡永先生说:“那是一九二二年的夏天,我在天津,有一天,罗振玉老师告诉我:‘你有位广东同乡刚才来过,名叫容庚,字希白,东莞人,做过中学教师。他爱好铜器文字,编了一部《金文编》,是扩大吴清卿(大澂)的《说文古籀补》之作,很好,现住泰安栈。’”(《我与容希白》,《广州日报》一九八三年三月十三日)从这段话可知,容先生谒见罗氏时,商先生并不在场。


早在一九一三年左右,容先生已有编纂《金文编》的创意。在初版《金文编·自序》中有详细的叙述:“余少孤,与家弟(肇新、肇祖)从舅氏邓尔雅治《说文》。开国元二年间,舅氏来寓余家,与余兄弟据方案而坐,或习篆,或刻印,金石书籍,拥置四侧,心窃乐之。读《说文古籀补》《缪篆分韵》诸书,颇有补辑之志。”


《金文编》为踵武《说文古籀补》之作,在取材、结构、撰述体例诸方面都颇见吴大澂影响。容先生因习篆刻而时常使用《说文古籀补》,深刻感受到此书的不足而早在中学时期就萌发补辑吴书之志。若从民国二年算起,到稿本成书携以北上,《金文编》的孕育,也有十年时光。


《金文编·自序》又说:“三(《颂斋文稿》第二页作“四”,“中研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一九九四年)年春,舅氏挈家游桂林。是冬家弟(肇新)以痨瘵死,此事遂废。六年,舅氏归自桂林(《颂斋文稿》第二页于此下有“余不复升学”一句),拟共采集篆籀之见存者为《殷周秦汉文字》一书:一《甲骨文编》,二《金文编》,三《石文编》,四《玺印封泥文编》,五《泉文编》,六《专文编》,七《瓦文编》,八《匋文编》。因其大小,分类摹写,草创未就,舅氏复游幕韶关。九年秋,羊石兵火,舅氏藏书,付之一炬,金石拓本、书籍、印谱之属,荡然无存。家弟(肇祖)以习不列颠文,莫能相助。兹事体大,非一手一足之烈所能成,而书籍拓本,尤非寒家之力所能备,虽积稿盈尺,未克有成。”一九一七年容先生与其四舅邓尔雅擘划编写《殷周秦汉文字》一书共八编,可称一个庞大的工程。后来调整缩小为只撰《金文编》,包括纂集殷周金文的《金文编》和后来独立成书、专收秦汉金文的《金文续编》。可谓屡遭波折。


容先生《历代名画著录目·序》:“再说我研究金文,开始于民国初年。当时关于宋代铜器书籍有十一种,其中有铭文的铜器计六百多种;清代铜器书籍有十五种,其中有铭文的铜器计三千多种。我的记忆力不强,加以在乡间得书不易,对研究工作是没有什么信心的。引起我的研究兴趣,还是王国维先生的《宋代金文著录表》和《国朝金文著录表》。这两书印在《雪堂丛刻》中,我从同学卢瑞处借来,和妹妹容媛合抄了一部。按图索骥,陆续添购书籍,加以新出版的《殷文存》和《周金文存》两书,于是着手编起《金文编》来。”(曾宪通师编选《容庚选集》第四〇八页,天津人民出版社一九九四年)


《金文编·自序》还说:“十一年夏,与家弟北游京师,谒罗先生于津沽,以所著《金文编》(《颂斋文稿》第三页于此补“初稿”二字)请正,辱承奖借,勖以印行,未敢自信也。……旋读书于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并假观罗先生《集古遗文》及所藏盛氏《郁华阁金文》、陈承修先生所藏方氏《缀遗斋彝器款识》。两年以来,毕力于此,每字皆从脑海中盘旋而出,苦心焦思,几忘寝食;复经罗、王两先生(《颂斋文稿》第四页将“先生”改为“导师”)及沈(兼士)、马(衡)两教授订其谬误,始克写定,盖稿凡五易矣。”


容先生北上之后,就读北大研究生,藉助京津地区公私收藏的丰富资料(包括铜器实物和图书),又在罗、王、马、沈等先生指导下增删修订《金文编》初稿,不断精益求精,“稿凡五易”,可见来之不易。沈、马是北大研究所国学门专任教授,沈又是研究所国学门主任。论学术领域,沈之所长在训诂学和音韵学,马之所长在考古学;一九二二年三月,罗、王被北京大学聘为研究所国学门校外函授导师(《国立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重要纪事》第五项,《国学季刊》第一卷第一号第一九六页,一九二三年),二人当时研究的主攻方向都是古文字学,而容先生被研究所国学门破格招收为第二期研究生,罗、王对《金文编》指导更多,故容先生后来在《自序》中将“先生”改称为“导师”。


元胎先生《容庚传》:“……北大的录取,无异伯乐识良马,对自学成才的容庚来说是意外的机遇,成为他毕生事业的新起点……他学习很是勤奋。由于经济需要,他半工半读,当临时书记,月薪八元,渐升为五十元。他一面为研究所整理古物,一面增订修改他自己的《金文编》。为修正和充实《金文编》,他努力阅读研究所内有关的文史参考书籍,有时到北京图书馆找研究所没有的书,每读一书,他都作了综述和书评。他编写《金文编》的目的,是为了使大家研究第一手商周彝器铭文的史料,便于阅读,因此编写时十分谨慎。在体例上,以为收字太滥,辨别不清,必贻误无穷,所费的精力是惊人的,付出的劳力是巨大的。《金文编》的完成,为研究商周文字开辟了一条方便的道路,书完成后,由天津贻安堂出版。”(《容肇祖全集》第八册第四四五七页)元胎先生对希白先生编著《金文编》的目的、原则和过程的讲述至为允当。


容先生初到北平时,勤工俭学,曾经兼任著名记者林万里(号白水)的家庭教师,辅导其女儿和侄女学习文字学。一九二六年林氏因抨击军阀而被杀害。林氏富金石收藏,著有《生春红室金石述记》。一九三五年容先生为此书作跋,曾回忆初进京城时的困境:“民国十一年夏,余来北京。冬,君诒书定交。……人生苦境,莫如强撑场面。余始交君时,与弟僦居中老胡同,屋小如渔舟,每当严冬栗烈,炽一煤炉,火光熊熊,御袷衣,怡然自乐。比往君家,书房阴森如鬼室。仆见客至,提一小白炉出。室久冷,一时未能遽温。余瑟缩其间,授二女读。”(《生春红室金石述记跋》,《颂斋述林》第五四三页,翰墨轩出版有限公司一九九四年)《颂斋自订年谱》说:“一九二四年(甲子)  一月任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事务员。”容先生半工半读,所谓事务员当是负责研究所的日常事务,类似如今的行政秘书之类,元胎先生称为“临时书记”。容先生的这一工作,不仅增加了经济收入,还为《金文编》修改定稿创造了良好的工作环境。从容庚著、夏和顺整理的《容庚北平日记》(中华书局二〇一九年;下简称《日记》)可知,《金文编》初版的缮写工作通常是在研究所完成,而不是在家里进行。


北大研究所优越的学术环境,为《金文编》定稿起了重要的作用。一些疑难问题的解决,还曾经得到罗振玉、王国维等先生的指导。例如,王国维致容先生书讨论“盨”“簋”“簠”“敦”诸字的关系(《颂斋珍丛》第二三八页,广东人民出版社二〇〇九年),讨论金文“迺”与“乃”的关系(《颂斋珍丛》第二三九页)。容先生致王国维书请教云:“金文中图象文字寓意至緐……庚欲将拙著《金文编》中之图象文字皆改入附录,略著其义,先生于意云何?”落款是“一月四日”(《日记》彩版第四),当是一九二四年一月四日。


容先生在《王国维先生考古学上之贡献》一文中说:“十年前,余始治彝器文字,欲补吴大澂《说文古籀补》,乃读各家著录金文之书,同器异名,同名异器,苦于检索。读先生《宋代金文著录表》《国朝金文著录表》二书,大喜,家贫不能得,乃假友人卢贯藏本手录之。并得读其他关于金石之作,未尝不惬于心。民国十二年夏,先生来京师。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开欢迎会,余得趋谒焉。冬,《金文编》写定,就正于先生,先生为举正四五十事,自是过从日密。”(《燕京学报》第二期第三二六页,一九二七年)容先生早年编纂《金文编》就大大受益于王国维先生的著作,一九二三年才见到王氏本尊。后以稿本呈教,竟被指正数十处,因此交往渐多。如后来王国维先生曾介绍容先生去见藏书家王雪澄,欲一览方濬益《缀遗斋彝器款识考释》稿本,在信中说:“东莞容君希白(名庚),少年绩学,于古金文用力尤深,其所撰《金文编》一书,足继吴清卿中丞而能正其违失,补其缺遗,想吾丈已知其人。”(《颂斋珍丛》第二五二页)


《日记》始于一九二五年,止于一九四六年,第一条即与《金文编》有关,其后半年内记述编写及出版事宜的内容颇不少,例如:


一九二五年一月一日:“余之《金文编》由罗君美代为印行,取回百六十部作为板税,由余写胶纸付印,自去年十二月十一日起到三十一日止,共写寄五十三叶(弟二、弟三)。写《金文编》稿三叶(弟十四)。”一九二二年容先生初次谒见罗振玉先生,罗先生即“勖以印行”。原来容先生想在商务印书馆印《金文编》,未果,详见《考古学社之成立及愿望》(《考古学社社刊》第一期第四页,一九三四年)。最后还是罗先生施以援手。天津贻安堂书店系罗先生所开办,由其长子福成(字君美)主持,罗君美后来成了著名的民族文字学家,是西夏文、契丹文、女真文等少数民族文字研究的先驱。这个阶段的贻安堂印行了许多重要书籍,《金文编》即是其中一种。从《日记》可知,一九二四年底容先生即与罗君美先生商议好,书由贻安堂印行,并由容先生自己用胶纸抄写。抄写费神费时,每天只能抄两三张,抄写的先后次序也可灵活调整。如一月八日记“早往研究所写《金文编》稿三叶(弟十四完)”。所谓“写”是指缮写、抄写,并非撰写。


一月二十日记:“晚补写《金文编》弟二二叶,因印得不好须重印也。又写弟五一叶。”二月五日:“写《金文编》一叶,弟五卷完。再写弟一卷一叶。”所谓“再写”,当即属于印得不好须补抄者。四月六日:“补写《金文编》弟八两叶、弟十二一叶。”五月十一日:“补写《金文编》三叶。”须要补写的几率还是不小。


四月二十日:“写《金文编》八叶,《金文编》写成。”其实,正编和附录抄完之后,检字、采用彝器目录和自序诸项,又要编,又要抄,又要校,收尾工作不绝如缕,委实不少。四月二十一日:“校《金文编》采用彝器目录。”四月二十四日:“计算《金文编》字数。”五月五日:“编《金文编》检字。”(六日、七日同)五月十日:“编检字完。”五月十三日:“写《金文编》检字四叶。”(十四日同)五月十五日:“写检字四叶,完。”五月十九日:“写《金文编》采用彝器目录三叶。”五月二十一日:“写器目三叶。”(二十二日同)五月二十八日:“写检字二叶。”见到新材料,如获至宝,及时补录,五月二十六日:“拓工谭荣九示余一师兑敦铭,为余所未见者,摹十余字,补入《金文编》。”五月三十一日慨叹:“写自序二叶,每叶费时二小时以上,殊苦。”六月一日:“写自序一页、凡例一页。”六月二日:“写自序二页、凡例一页、器目一页。”六月三日:“写《器目》三叶。”六月四日:“写《器目》三叶。写《金文编》毕,刻砚记之。”至此大功告成,容先生心绪大佳,如石卸地,于是刻砚纪念。六月五日:“到富晋书社,商代售《金文编》事。”接下来只是卖书和赠书之事了。


这段时间,容先生与罗福成先生交往颇频密,见于《日记》的书信往来有:一月十八日;二月十九日;三月十五、十七、二十九日;四月二十八日;五月十八、二十五、二十九、三十日;六月一日等。如三月十五日:“寄君美信,君美寄稿纸来。”六月一日:“接君美信,云《金文编》拟先交三册,其余一册续交。”六月十九日容先生赴天津,邀请罗君美等亲友餐叙。六月二十一日,“到君美处。君美请往馆子晚饭。唐立广(引者按:唐兰)及祖弟亦在座,谈笑甚欢”。罗家对容先生的知遇之恩,容先生一直念念不忘。


《金文编》初版有罗振玉序、王国维序、马衡序、邓尔雅序、沈兼士序和自序。诸版《金文编》序言屡有变化,每版无一相同,黄光武先生曾经就其意涵作过专门的研讨(《容庚金文编诸版序言漫议》,《中山大学学报》一九九九年第四期)。初版罗序落款是“癸亥十二月”,当即一九二四年一月间写就。初版王序落款是“甲子夏五”,此为誊清定稿的日期,阳历六月。王国维致容先生书说:“前属撰《金文编》序,已草就附上。尊著亦乞于暇时来取。”落款是“廿二日”,缺年月(《颂斋珍丛》第二三八页)。王氏写完《金文编》序言,让容先生得暇取回书稿,容先生却送来贻安堂专门备印的胶纸,请求誊写一过。王氏另一信说:“前奉   手教并纸,属书《金文编》序,顷已书就。覆视中间夺去六字,悉已补入。将来印时如嫌不好看,改用铅字排之,则不致有误也。序文附上。此询   希白仁兄近祺  弟维顿首  端节。”(《颂斋珍丛》第二四一页)此信写于一九二四年六月六日端午节,前信殆为五月二十二日所写。


从《日记》可知,一九二五年一月十二日:“写《金文编》稿三叶。……送《金文编》序例与马叔平。”大概为了方便马衡先生写序时参考,专门送凡例到马先生处。初版马序落款时间是“乙丑三月下旬”,二版作“十四年三月廿一日”。


容先生自幼跟随其四舅邓尔雅先生学习书法篆刻和文字学,《金文编》稿本之成,与邓先生有莫大的关系。希白先生《颂斋吉金图录·序》说:“余性钝而嗜多:年十一二,喜读说部……又于架上搜得《小石山房印谱》四册,于是磨刀与石学刻印。……既从邓尔雅四舅游,复嗜篆刻。在东莞中学毕业后,不复升学,而专习乎此,于《说文》丹黄殆遍。时《愙斋集古录》印行,节衣食之资购得之。然读王国维《金文著录表》,如《攈古录金文》《奇觚室吉金文述》皆未备,则又望洋向若而叹也。尔雅舅刻‘有饭蔬衣练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印以赠,盖李清照《金石录后序》语,志之不敢忘。……十一年五月,与弟肇祖同游京师,读书于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十四年春,《金文编》成。”(《颂斋述林》第五〇七页)


元胎先生在《容庚传》中说:“在母亲殷切希望教导下、邓尔雅的鼓励指导下,他专心致志向邓尔雅学文字学……编写了《金文编》。集录的字,以商周彝器款识为主,由于诸家著录真伪杂出,鉴定不易,以王国维《国朝金文著录表》为据。摹写之字,先剪贴影印本罗振玉《殷文存》、邹安《周金文存》,然后再摹,以求逼真——暂时不识的字,附录于后。一九二一年在编写进程中,他在东莞中学教‘文字源流’课。”(《容肇祖全集》第八册第四四五六页)中山大学古文字研究所容庚商承祚先生纪念室藏有容先生的剪贴本,这可视为《金文编》稿本的稿本。


《容肇祖自传》还说:“我父亲曾在广雅书院学习,藏书不少,舅家书籍也十分丰富……我一有机会,就到书房泛览各种书籍……幸值四舅父邓尔雅自广州辞去小学教席回东莞闲住,他对我兄弟们教益极大,影响也是深远的。”(《容肇祖全集》第一册第三页)邓尔雅先生家学渊源,又留学日本,“是民初以来的文学大家、考据家、书法家、篆刻家、画家、诗人,继承了东塾先生以来岭南学派的治学风气”(黄苗子《先生之风——记邓尔雅先生》,许礼平编《邓尔雅印集》附录第七页,翰墨轩出版有限公司二〇一〇年)。邓先生既是成就卓著的艺术家,又是一位造诣精湛的文字学家,其遗稿《文字源流》四十余万字,由香港艺术馆珍藏,此书穷其毕生心血撰著,论述汉字发展历史,引证甲骨金文及其他古文字材料至为详赡,系统周延,据说即将整理出版。邓先生和希白先生都在东莞中学开过文字学的课程,稿本《金文编》的撰写,从一开始就是在科学的文字学理论指导下进行的。邓尔雅与希白先生谊属舅甥,而兼有师生之分,邓氏堪称希白先生学术和书法篆刻艺术的真正导师。


元胎先生还说:“一九一三年……大哥以后不久,即随四舅草创《金文编》。”(《我的家世和幼年》,《容肇祖全集》第一册第二八—二九页)又:“一九一七年……大哥前一年在中学毕业后没有升学,在家学画画,并著述《金文编》,曾题门外楹联云:‘择邻师孟母;问字迟扬雄。’”(《容肇祖全集》第一册第三〇页)


希白先生深受其四舅父邓尔雅先生的影响,在前引希白先生和元胎先生昆仲的忆述中已屡次见到,黄光武先生也曾经有过详述(《容庚金文编诸版序言漫议》)。商锡永先生的尊人商衍鎏先生为《颂斋著书图》题诗云:“少耽图史老书丛,宅相渊源溯邓公(谓尔雅先生)。金石沉酣彝鼎富,银钩点画籀斯工。名山二酉传专业,汲古千秋抱素衷。才调高华斋馆静,萧森花木映帘栊。”(《颂斋珍丛》第一七九页)邓尔雅先生为《金文编》作序也是情理中事,《日记》和书简往来都有一些记述。


邓尔雅先生致希白先生书云:“金文序大意已定,惟字句之间尚待斟酌。正月内亦可寄上也。”落款是“甲子元旦”(《颂斋珍丛》第三〇七页),“甲子”即一九二四年。大概是希白先生来信催索《金文编》题端和序言,邓先生又一信说:“今日已四月十九矣,兹拟此十日内将署首及序文寄上,无论如何必在端节前发寄邮局,吾甥幸稍稍待之。”(《颂斋珍丛》第三一六页)又一信说:“端节前寄上序文,因忘记有闰四月耳。兹将序文寄上,惜心绪太恶劣,未能佳也。……署题篆看可用否,似不至甚恶也……”落款是“闰月初七”(《颂斋珍丛》第二九八页),也就是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八日。容先生《日记》六月七日:“四舅寄署首及序文来。饭后即写寄君美。”邓序由容先生抄写付印,而署首初版未见采用,用的是藏书家章钰所题。邓序提及,自己曾纂辑殷周秦汉金石文字,“分别部居,互考详证”,书稿不幸被大火烧去,于是追忆旧稿精确者十分之一二交给希白先生,似亦可视为《金文编》稿本的一部分基础。


容先生原来还请邹安写序,《日记》一九二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寄邹适庐,索作《金文编》序文。”邹安,字景叔,号适庐,光绪间进士,曾撰有《周金文存》。容先生其时出道不久,想多请前辈学者品鉴引荐也属自然之事,只是不知何故,最后未能如愿。


从容先生日记及其他文献资料可知,《金文编》之成,备尝艰辛。


二、《金文编》稿本的价值

《金文编》作为名人名著,其稿本首先具有文物价值,自不待言。二〇〇八年十二月在广州银河公墓落成的容庚夫妇墓园,背景即是汉白玉雕成的《金文编》稿本首叶。二〇二〇年十月至二〇二一年一月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大型展览“有容乃大——容庚捐赠展”,稿本原件曾经借展,算是百年后再度进京。《金文编》初版从内容到形式比稿本精善,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是,稿本也有它不容轻忽的学术价值,主要体现在如下数端:


(一)

可订初版之失

稿本正编弟三叶九b—叶十a“鬲”字下:

,盂鼎:人鬲千又五十夫。吴大澂曰:人鬲当读如民献,贤也。《周书·作雒》:俘殷献民。《酒诰》:汝劼毖殷献臣。皆别于殷顽民而言。

初版正编弟三叶十b“鬲”字下:

,鬲。盂鼎:鬲千又五十夫。

比较之下,初版引盂鼎文例夺去“人”字,且删去稿本所引吴大澂有关“人鬲”的考证。大盂鼎“人鬲”一词两见,除了《金文编》所引这一例,另一句称:“易(赐)女(汝)邦(司)亖(四)白(伯),人鬲自驭至于庶人六百又五十又九夫。”二版《金文编》虽不引吴大澂之说,但认为“人鬲即《书·大诰》‘民献有十夫’之民献”(弟三叶十五b,商务印书馆一九三九年)。有学者指出:“人鬲的确切内涵不详,当是一种包括驭、庶人等地位不高的军事人员的集合名词。……自郭沫若以来许多人把人鬲释为奴隶或俘虏,当尚有未妥。”(刘翔、陈抗、陈初生、董琨编著,李学勤审订《商周古文字读本》第八四页,语文出版社一九八九年)吴氏对“人鬲”的理解不甚准确,但与“民献”“献民”“献臣”比照尚可取。


(二)

可订初版之缺

稿本正编弟十四叶五b:

,釿。古量名。从金从斤。古币文有半釿一釿二釿。《周礼·考工记》:戈重三锊,矢刃重三垸。垸疑即釿之譌字。吴大澂说。平安君鼎。

初版无“釿”字。


稿本正编弟四叶一b浮签:

吴大澂曰:《说文》:睗,目疾视也。疾视者,一过目而不留,有轻易之意。疑古文易睗为一字。不睗承上文敬念王畏而言。犹《诗》言不易惟王,帝命不易也。王国维曰:古文以为赐字,古锡赐一字,本但作易。《文选·西征赋》:若循环之无赐。注引《方言》:赐,尽也。古语谓尽为赐,不赐犹言不尽矣。 接赐。

稿本正编弟六叶八b:

,睗。借为锡。虢季子白盘:赐用弓肜(当作彤——引者按)矢其央。……,毛公鼎:夙夕敬念王畏不赐。借为赐。《文选·西征赋》:若循环之无赐。注引《方言》:赐,尽也。

眉批云“入睗”。


初版正编弟四叶一b:

,睗与赐为一字。又通锡。虢季子白盘:赐用弓肜(当作彤——引者按)矢其央。……,毛公鼎:夙夕敬念王畏不赐。《方言》:赐,尽也。

初版不标吴、王二氏之说。


稿本正编弟七叶二a:

,游。象子执旂形。不从水。中游鼎。

初版正编弟七叶二b:

,游。不从水。鱼匕。

稿本有释中(仲)游鼎构形,与初版引鱼鼎匕之形可互补。即与四版释为“像人执旂形”相比(第四六三页,中华书局一九八五年),也可互补。


稿本正编弟九叶六a:

方戈。方蛮。今经典通作鬼方。鬼方,国名。

初版正编弟九叶六b:

,梁伯戈。方蛮。从攴。

初版除了改订器名,还删简吴大澂说。


稿本正编弟九叶六a:

,敬。象人共手致敬也。吴大澂说。盂鼎。

初版删去吴氏说释,吴说见于《说文古籀补》。


稿本正编弟十二叶二a:

。或释闭,或释闸。才、甲二字金文皆作十,其形相似,未审孰是。然《说文》:闭,阖门也。闸,开闭门也。义亦相同,疑是一字。豆闭敦。

初版正编弟十二叶三a:

,闭。或释闸。豆闭敦。

释闸之说出于吴大澂,容先生在初版已倾向于释闭,只是将释闸作为或说保留。不过,稿本对闭与闸二字形义的辨析依然有参考价值。


稿本正编弟十二叶十七b:

,䌛。刘心源曰:䌛即謡即繇即譌,亦即猷。韩勑碑:复颜氏幵官氏邑中䌛发。谓繇役也。謡言即譌言。譌一作讹。《说文》囮或字作,故䌛譌同字。猷者发语辞,《大诰》:王若曰:猷。马本作繇。《尔雅·释诂》:猷,言也。注:猷者,道。道亦言也。《幽通赋》:漠先圣之大繇兮。注:猷或作繇。是也。录伯敦:王若曰:录伯,䌛自氒且考有□于周邦。案,繇,《说文》所无。《说文通训定声》据偏旁及《韵会》补为䌛之重文。

初版正编弟十二叶二十一b:

,䌛。发语辞。《大诰》:王若曰:猷。马本作繇。繇,《说文》所无。《说文通训定声》据偏旁及《韵会》补为䌛之重文。录伯敦:王若曰:录伯,䌛自氒祖考有□于周邦。

初版删节刘说。


稿本正编弟十三叶六b:

,增。增鼎。方濬益曰:从二臣,臣本象人臣屈伏之形,重文所以示增益之意,以土地言之则从土为增,以人事言之则从臣为,其义一也。

初版删去“增”字。四版“增”字见第八八六页,第二〇六页字谓《说文》所无。


稿本正编弟十三叶一b浮签:

,毛公鼎:今余唯先王命。又云:大命。孙诒让释緟。王国维曰:疑古字,古从土之字亦或从田,则亦可作,殆即《说文》緟字。陈侯因敦卲(二字原有钩乙号,反误——引者按)高且,已从糸作。盖由,由变緟,《说文》糸部:緟,增益也。增益之谊正与诸彝器字谊合。     

初版正编弟十三叶二a仅作:

,孙诒让释緟。

四版第八六一页亦释“緟”,不标孙释。裘锡圭和李家浩两位先生认为此字是“绅束”之“绅”的初文(《谈曾侯乙墓钟磬铭文中的几个字》,裘锡圭著《古文字论集》第四二二—四二八页,中华书局一九九二年)。


此类内容,或由容先生有意刊落,或为偶尔遗漏,后出诸版,一经与稿本比照,即可明了端倪。删去通人之说,固然可省篇幅,减疑惑,但从学术史的角度出发,知一字考释的变化,未尝不是好事。再如“家”为常见字,稿本正编弟七叶九 b“家”字下:

,家。从宀从豕。凡祭,士以羊豕,古者庶士庶人无庙,祭于寝,陈于屋下而祭也。父庚卣。吴大澂说。

详引吴大澂述上古礼俗以证造字理据,饶有趣味,初版删去,颇觉可惜。稿本弟十二叶十二a浮签“或”下援引《说文》段注详释“或”“国”“域”“惑”诸字关系,初版亦删去。读过稿本,知《金文编》在存异说、明训诂方面多有其价值。初版或增或删,损益之间,得失相参,不宜轻下断语。


(三)

可明编纂改易递嬗之迹

稿本正编弟六叶八a:

,貣。从弋,从贝。郘大叔貣车之斧。    ,同上。   贰车之文常见于经典,如《周官·道仆》:掌贰车之政。《少仪》:乘贰车则式。是此当是贰字。

上有眉批:“入贰。”


稿本正编弟六叶九a:

,贰。召伯虎敦。    ,接上。

初版正编弟六叶九b:

,贰。召伯虎敦。  。郘太叔貣车之斧。贰车之文常见于经典,如《周官·道仆》:掌贰车之政。《少仪》:乘贰车则式。此殆是贰字。

《周礼·夏官·道仆》原作“掌贰车之政令”,“令”字漏引。“当”易为“殆”,一字之改,益呈矜慎。容先生初始依《说文》列字原则,按金文形体将貣、贰分立,后来据文例用法悉归于“贰”字。四版《金文编》又将貣、贰分立,如此处理甚是,但无法显示貣与贰的字际关系。


稿本附录弟五叶五a:

,孙诒让释市,兮甲盘:毋敢不即即市。

眉批:“入市。”又于稿本正编弟五叶十四眉批补上“市”字。


初版正编弟五叶十七a作:

,孙诒让释市,兮甲盘:毋敢不即即市。

此例说明容先生原将兮甲盘此字入附录,虽引孙诒让说,初尚存疑虑,继而确信孙说而移入正编。初版即径入正编。


稿本附录弟六叶一b:

,禽彝。疑某字。

初版附录下叶二十二b:

,禽敦。旧释某。

二版始将此字收于正编弟六叶二a。稿本正编弟十四叶十五 a“辥”字下原引吴大澂说,浮签补引王国维之说。初版即只引王说。稿本附录弟五叶二a字下引吴大澂和邹安二家之说,初版附录下叶十九a只注“旧释羲”。


稿本时常见到引用传抄古文印证金文的情形,引用《说文》古文最多,如“䢔”(弟二叶十二a)、“诲”(弟三叶四a)、“友”(弟三叶十四b)、“箕”(弟五叶二b)、“霝”(弟五叶十三a浮签)、“”(弟五叶十四b)、“稽”(弟六叶六b浮签)、“宿”(弟七叶十三b浮签)、“人”(弟八叶一a浮签)、“”(弟十二叶十六b)等字;引用三体石经古文如“”(弟五叶十四b)、“朝”(弟七叶一b)、“旅”(弟七叶二b浮签)、“佃”(弟八叶四a)、“非”(弟十一叶六b)等字;引用《汗简》古文如“夷”(弟十叶五a)、“(馈)”(附录弟二叶三b)等字;引用敦煌本隶古定《尚书》如“氒”(弟十二叶十一a浮签)等等。容先生曾被王国维先生批评为对传抄古文看法不正确(参吴泽主编,刘寅生、袁英光编《王国维全集·书信》第四三五页,中华书局一九八四年),看来在《金文编》稿本的具体编纂过程中,对传抄古文则是持肯定的态度。


稿本第四册为《金文编》下编,专收秦汉金文,后因“采摭未富”而在初版时不付印,在《秦汉金文录》出版后,继续增订而成《金文续编》,于一九三五年正式出版。此次影印的稿本,其实包含了后来《金文编》和《金文续编》二书的雏形。


三、容庚先生的名、字、号及《雕虫小言》

曾经法师曾经确证希白先生早年使用“容斋”别号的问题,证据有三点:(一)先生早年用过印有“容斋用笺”边款的信函,朋友在通信中或径称为“容斋先生”;(二)容肇祖所作《容庚传》云:“容庚,原名肇庚,字希白,号容斋,又号颂斋(原注:颂,古容字)。”(三)邓尔雅在“颂斋”题匾中注云:“希白外甥初号容斋,近更为颂,即容本字,传世鼎、敦、盘、壶之属为颂所作者甚多,希白喜藏吉金,庶几遇之。壬申九月。”曾师推断希白先生之号“容斋”改为“颂斋”约在一九三二年(曾宪通师编《容庚杂著集·前言》第一四—一五页,中西书局二〇一四年)。


二〇二〇年岁杪,有友人询及多位先生,欲知容庚先生何以字“希白”,希白先生之女容璞女士答云,大概是因为仰慕李白的缘故。我答以长庚星又名太白星,故名“肇庚”与字“希白”相应。今再略予申说。希白先生原名“肇庚”,“肇”,应是行辈用字,始也(从肇祖先生以“元胎”为字出自《尔雅·释诂》首条可知)。“庚”为“长庚”简称,金星在诸星中最明亮,早晨出现于东方天际,黄昏出现于西方天际,又称“太白”“明星”“启明”“长庚”(或作“长赓”“长更”)。《诗·小雅·大东》:“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毛传:“日旦出谓明星为启明,日既入谓明星为长庚。”“希白”之“希”当是用为“晞”。《诗·齐风·东方未明》:“东方未晞。”毛传:“晞,明之始升。”《说文》日部:“昕,旦明,日将出也。从日,斤声,读若希。”昕与晞音近义通。曙色明亮谓之“希白”。容先生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自己抄写的未定稿《容氏家乘》记录:“三十二世   庚  字朗西,号希白,乃作恭之长子。”(《颂斋珍丛》第二九页)家谱所记“字朗西”当是最初由长辈所命,“朗西”犹言照耀西方,义正与“长庚”星相关联。罗振玉先生在致信容先生时,虽或称“希白”(如《颂斋珍丛》第二一一、二一八、二二二、二二六页),在为容先生“翫习蔽闻室”题匾时称“希伯尊兄”(《颂斋珍丛》第一七八页),而以称“西白”为常(如《颂斋珍丛》第二一三、二一四、二一六、二一九、二二〇、二二一、二二三、二二五、二二七、二二八页),恐非仅是同音之故(粤语“希”与“西”不同音),“白”为西方之色,“西白”与“朗西”义亦相当,罗氏如此理解,故有此误。大概“朗西”之字罕见使用,容先生就将原来的号“希白”又当作“字”用了,因而后来自己又说“字希白”。一九二二年容先生北上京华之后,得名师指引助力,好古敏求,大展身手,真正成了照亮学术界的“明星”。


《雕虫小言》是希白先生最早发表的文章,重点论述学习篆书与篆刻的关系、治印的方法和必要参考书,并介绍了近代一些篆刻家的成就。


希白、元胎两位先生合撰的《东莞印人传》结尾:“仲弟肇新,叶舟《广印人传》载矣,而误以为庚之兄,故不揣谫陋,记之如右。乡邦人士,庶其匡予。”(《颂斋述林》第五八九页;《颂斋文稿》第三〇四页)此段文字当出自希白先生手笔。其实,怪不得叶氏《广印人传补遗》误将容肇新当成容庚之兄,问题出在《雕虫小言(续)》一文:“仲兄肇新,号千秋,工书。初学唐碑,后专学六朝书……岁甲寅,余兄弟从邓尔雅舅氏学篆刻。惟仲兄独孟进,奇字相商,舅氏比之在旁珠玉。乙卯年二十,以瘵疾卒。搜辑遗印,名曰《辛斋印蜕》。舅氏题词调寄《醉太平》云:‘……倘天假以秋春,宁止传印人。’盖叶舟近辑《印人传》,曾载仲兄名也。”一九二〇年,《雕虫小言》在《小说月报》第十卷第三号上发表,《雕虫小言(续)》在第十卷第四号上连载,正续篇均署名“容斋”,当初用“容斋”为笔名,似非希白先生专号,而是容氏兄弟合称,其义类乎“容府”“容宅”。现在看来,此文主撰为希白先生,至少续篇后半段当出于元胎先生手笔,故称肇新为“仲兄”,因而导致叶舟之误。元胎先生一九一五年即有作品发表(罗志欢编《容肇祖论著暨再版编年》,《容肇祖全集》第八册第四五五〇页),参与希白先生首篇作品的撰写亦属正常之举。


元胎先生说:“自一九一五年,四舅尔雅还居东莞,二兄从尔雅舅学刻印……舅氏亟称之。我后来与长兄辑《东莞印人传》得十九人,各附印章,以二兄为殿……盖叶舟辑《广印人传》曾载二兄名。而兄遗印中有‘焦桐幸草’一印致佳,兄不自知其为印谶呵!”(《我的家世和幼年》,《容肇祖全集》第一册第三〇页)


《容肇祖自传》写道:“我的仲兄肇新自幼体质较弱,也在家和在东莞中学学习。他少年有才华,好读《韩非子》和萧统《文选》,书法学北碑,刻印学黄士陵……但因患胃溃疡,旧社会缺医少药,不幸他仅二十岁竟因这病,过早地夺去了他的青春生命。我和容庚为了手足情深,特编《东莞印人传》(石印本,编辑东莞从明到近代的印人及仲兄,皆附印章),这是一个我和容庚兄的处女作,作为对我仲兄的沉痛的哀思和悼念。”(《容肇祖全集》第一册第五页)


一九六二年三月十四日,顾颉刚先生《题容希白摹沈石田苕溪碧浪图》诗开头四句说:“我与希白友,倏忽四十年,但稔耽钟鼎,伟著《金文编》。”(《顾颉刚与容庚、容肇祖昆仲的交谊》,《容庚容肇祖学记》第二〇六页)《金文编》在顾先生口里被称为“伟著”,可谓当之无愧。其稿本的出版,定然会受到读者的珍视宝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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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编辑:杨佳

审核:石婕

审阅:洪帅

来源:公众号“古文字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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