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的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上，芬兰馆的参观者在一个通常以前卫和新潮著称的展会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旱厕。对一些人来说，这种被称为Huussi的厕所形式或许比较原始，但它一直深受芬兰乡村地区的欢迎，因为不需要连接上下水：它不会把排泄物冲走，而会在铺满干草的容器内将排泄物转化为堆肥。如今，这种形式正在卷土重来，因为它能节约用水，且能让排泄物再循环，返回生态系统。这两个基本目标在当今世界都至关重要：许多地区由于气候变化而面临干旱，多达30%的城市供水用于冲走人类排泄物。未来几十年，现代马桶恐怕会变得不可持续。据估计，到2050年将有多达50亿人面临水资源短缺。厕所堆肥也可替代当今农业中广泛使用的含碳量很高的人工氮肥和开采的磷。化肥还会消耗土壤里的碳（这是为数不多的我们希望保留的碳），它能促进土壤中至关重要的微生物活动。芬兰的一些设计师正在寻找更可持续、更卫生的污水解决方案，另一些设计师则在利用更现代的技术来减少或消除对水的需求。威尼斯双年展将持续至11月26日，展览凸显的部分重点是，这些厕所设计对现代人类嗅觉的冒犯远没有许多人想象的那么严重。以下是建筑师和规划师对厕所系统的一些重新思考，他们旨在帮助厕所融入循环经济，减少数十亿人直接冲走的过多的水和污染物。Huussi旱厕是芬兰馆的中心展品，芬兰本国访客大概能认得出来。它是一种曾经在农村地区普遍使用的旱厕，如今仍是该国的许多避暑别墅的常见设施。Huussi位于房屋外面，不使用自来水，粪便被排入铺满干草、木屑的隔间内，每人使用后铲入一层木屑。传统Huussi厕所有时只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大桶，但现代版本没有臭味：堆肥室的干燥物中和了气味，无法吸收的尿液则会被虹吸至一个单独的生物过滤器中，通常是一个充满植物的容器，富含硝酸盐的液体通过一层层（无臭）砂砾土进行过滤。芬兰厂商Biolan建造的当代Huussi旱厕。摄影：Suvi Elo芬兰人很熟悉此类旱厕，它们与过往贫困的关联性已经减弱，如今更多关联着令人向往的田园生活，因此，芬兰人不太嫌弃此类系统。如今，它正在离开乡村，回到赫尔辛基城市边缘的绿色地带，Huussi式的旱厕被安装在缺乏或限制下水道的地方。在芬兰首都森林环绕、岛屿棋布的地区，此类地点多得惊人。“在赫尔辛基，我们的娱乐区域不只是公园，而是公园、森林和自然保护区的结合。”赫尔辛基首席设计官汉娜·哈里斯(Hanna Harris)说，“我现在坐在市中心，不到一公里外就有一个自然保护区。因此，我们推进旱厕试点的地区不是密集的住宅区，而是自然区域，这个项目在这些地方很接地气，呼应了人们的想象。”在2023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上，芬兰馆的Huussi厕所包括一盆木屑，使用后可加入蹲坑。来源：Ugo Carmeni此类设施在芬兰具备推广基础，因为该国地广人稀，气候凉爽，且在文化上对旱厕的概念不陌生。在某种程度上，它们也很适合威尼斯分散的、缺少下水道的泻湖地区，双年展结束后，芬兰馆的旱厕将迁移至威尼斯人口稀少的边远岛屿维格诺尔岛，那里的田地也适合吸纳由此产生的肥料。在发展中国家，可堆肥厕所也会大有助益：人工化肥除了会造成污染，也越来越昂贵，导致贫困地区农业产量降低，食品价格上涨，影响民众生活。即使设计精良、无异味的Huussi式厕所也可能令许多人却步。展览中还倡导了一种非常不同的可在城市地区广泛使用的当代系统：可持续的中型真空马桶，与飞机马桶一脉相承。此类设施用水量只是传统马桶的零头，扩展后最多可满足2000个单位的使用。它们只需消耗少量电力，冲一次只需半升水，普通马桶需要多达10升。而且这半升水还能用两次，因为洗手槽的废水会流入水箱。类似于飞机上的真空马桶改造后可用于城市环境。摄影：Bildagentur-online/Universal Images Group Editorial此类设施不仅能节约用水，也能助力循环经济系统。排泄物可疏导至区域级化粪池，通过厌氧发酵转化为营养丰富的肥料，而不必进入下水道。这个过程产生的甲烷也可抽出用作燃料，用于区域供暖系统。此类供暖系统在芬兰很常见，鉴于它们采用的大部分燃料仍是高污染的煤炭，这种副产品也有助于减少芬兰的碳足迹。芬兰并非双年展上唯一思考环保厕所的国家。作为探索广泛再利用问题的展览的一部分，德国馆也展示了一个无水厕所，与芬兰的Huussi旱厕不同，这个厕所可直接在当前场地上使用。它在另一个层面上也略有不同，它不是从一个共享水箱中去除多余的尿液，而是直接在马桶内将液体和固体排泄物分离到两个不同水箱中。德国的无水马桶模型使用横跨马桶的隆起结构来分离排泄物。用户如厕时要将一次性锥形纸膜放入马桶内，纸膜填满后，会掉下去。摄影：FeargusO’Sullivan/Bloomberg CityLab在双年展以外，专家对更可持续厕所的研究也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2012年以来，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Bill and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发起了“重新发明厕所”挑战。由此开发的模型包括能焚烧排泄物的厕所，可将水过滤成饮用水质量的厕所，在这个过程中还可同时提供热量和电力。无下水道厕所的国际标准已经出台，成为了指导方针。只要此类系统保持正常运行，不出现泄漏，它们就不会产生固有的环境危害。问题是它们的安装成本可能很高。如果将较大的排泄物处理系统拆分成较小的系统，收集和再利用的过程也可能变得更加昂贵和复杂。通过更多本地堆肥来减轻对这些系统的压力，可缓解自维多利亚时代以来几乎没有改善或扩大的下水道的压力。无水或灰水厕所虽然具备潜在优势，但仍然很少被大规模使用。不过，一些试点项目已经验证了它们的效力。在荷兰的斯尼克镇，2010年以来，一个涵盖232户家庭和一栋办公楼的项目一直使用真空厕所系统。在投入使用的第一年，项目监督人员发现，该系统使家庭用水量减少了50%，取暖燃料使用量减少了10%，因为将这片微区域内的排泄物转化为肥料的过程产生的副产品沼气被用于了区域内供暖。但此类项目仍然属于异类，它们广泛普及的障碍与许多适应气候的创新面临的障碍类似。虽然下水道系统用水量很大，但功能足够好，并且是入住者预期的标准设施。更换此类设施有可能招致复杂的问题、昂贵的费用以及住户的抵制。在当今世界，真空厕所和厌氧发酵的化粪池还很少见，没有大规模生产，因此成本较高，安装此类网络往往非常昂贵，工程量很大。因此，无水或最低限度用水系统更有可能先在缺乏卫生设施的地方发展起来，例如在新的开发项目中，或在投资不足迫使人们使用权宜性解决方案的部分发展中地区。在一个气候变化影响越来越显著的未来，由若干规模较小的公用事业系统提供服务的城市或许更有韧性。海平面上升和极端天气已经使许多重要的基础设施变得更脆弱，更容易出现故障，而系统越大，故障影响的人口越多。随着更多人群开始集体搬迁至气候条件较好的地区，而此类系统的组件往往更容易拆卸和组装，它们或许更适合未来的城市形态：适应、流动甚至游牧将成为城市的重要主题。芬兰馆策展人承认，推广可持续厕所系统的旅程才刚刚起步。他们强调我们不应因此而却步。“当然，此类系统可能需要长达50年才能推广至世界各地。”策展人阿尔雅·雷内尔(Arja Renell)说，“但我们总要先从一个地方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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