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言|对话张启民】:建筑设计中的多元、平衡、从容与联动
01
多元
跨文化的成长环境,定义着我与奥雷舍人事务所
我是一个在多元语境状态下成长起来的建筑设计师。
童年时期,我生长在澳门,那里的文化环境十分宽容和有趣,孩子们可能前一天还与外婆一起去庙宇拜神,第二天在学校,就会到教堂里祈祷——庙宇里充满中国本土神话的烟火气,但不远处的教堂却是完全西式的。习惯于每天在路上看到不同的建筑风格的成长环境,没有让我形成文化固化的观念,在建筑设计中,我觉得西方风格也可以,东方风格也可以,还有更加重要的是,它们两个结合在一起,我觉得也是可以的。我不认为每一个地方只能有一种方式去定义,也不认同一元化的判断,例如对或不对、适合或者不适合,这一点对我影响很大。
同时,澳门当时应该是除了巴西圣保罗之外,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一个地方,我小时候在家里,二三十层楼的高度,我和邻居可以从彼此的窗台上很容易就跳到对方的窗台上,邻居看电视,我趴在窗台上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分享,邻里之间是一种非常亲密的感觉。这种高密度的生活状态,更增加了多元文化直接的碰撞,这样“无定义”的多元感受,好像一直都在我身体里面。
后来,我到了美国,从同样高密度的纽约搬到郊外的一个区域,那里是一片广袤的平原,人口密度非常低,生活方式和澳门、纽约也大相径庭,我当时非常惊讶,因为我从未想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我更加认识到,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同的建筑和生活方式,这种不同可能让人处于完全不同的成长状态,它们甚至可以重新定义人——当我们走进一个场所,我们就已经不自觉地被定义了,作为建筑师,要面对的正是各种正在变更的定义,并且参与其中去改写各种定义,所以我更加不会很绝对地认为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情是对是错,也明白很多事情都是在转变,用这种比较开放的心态去做一个建筑师。
带着这种心态,我会从每一个地方汲取不同的灵感, 比如北京的宏伟、厚重,深圳的年轻、活力,我觉得每座城市都是有性格的;同样,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也完全不同,我们会从团队成员彼此身上学到不同的东西,找到不同的角度,这种多元、跨文化的成长环境与设计观念,不断定义着我与奥雷。
02
从容
“培养”与“编辑”问题,而不是急于回答它
为了长期保持宽容、多元的创作状态,我们在设计时对团队的另一个“要求”是从容。很多团队得到一个任务书、看了一个基地,就马上去开展很具体的事情,寻求一个答案,但我们不希望这样,对我们来说,问题比答案更重要。我们希望去了解一个项目的状态、问对的问题,比如项目中,我们的核心价值观是怎么样的,我们想得到的是什么,我们的理想是什么,我们的愿景又是什么?这时我们的设计方案还没有出来,我们也不急于让它出来,不愿意限制和带领大家往同一个方向走。在提问后,我们希望开放性地允许大家去尝试不同的答案,然后很公平地评估哪一个方向是最好的,需要的话就一次次重新尝试,这样才能做出最有创意的设计。
▲ Empire City by Ole Scheeren ©Buro-OS
奥雷舍人事务所作为一个集体,它的任务不只是带领大家走向哪里,而是把一个个个体的创意集中起来,成为一个“问题培养皿”——就像做植物培养一样,我们把问题种下,但不指望它一下子就生根发芽,而是要给新生命一个时间,让它发酵,让这些问题有新的能量释放出来,最后得出一个富有独创性甚至是唯一性的艺术结果。作为团队引导者之一,我们感兴趣的东西绝不仅是那个“培养皿”培养出来的结果,而是“培养皿”本身的状态,它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温度、湿度不同,得出的结果就完全不同,我们怎样给它注入一些水分、养分,让它的温度湿度都正合适,这对我们来说是重要的。
除了培养,团队还需要有一个“编辑问题”的过程。文章编辑就是将碎片性的文字、图片、视频整合起来,让它具备整体思想性,有整体的艺术特质或文化特质,体现出某种使命感;建筑设计也是一样,我们需要将每个个体提供的可能性碎片进行整合,用一种非线性的思考方式深入讨论,最终获得一个充满灵感和生机的艺术结果。
03
平衡
适当掌控的目的是把握好建筑的核心价值
尽管我们一直坚持尽可能给予设计师一种宽容、多元的创作环境,但在有些环节上,我们还是需要干预的,比如技术上、安全上、预算上,我们是有很大责任的,所以在这些方面也会有一些严谨的措施进行干预。从艺术角度来讲,我们要进行干预和适当控制的主要是把握建筑的核心价值——我们做建筑设计会有一些“信仰”, 我们坚信有一些东西是重要的,我们所做的每一个项目都在变化,但有一些核心价值是不变的,那就是我们对城市的态度——我认为建筑应当对城市有一种回应,有一种负责任的态度。
▲ Collaborative Cloud by Ole Scheeren ©Buro-OS
这种态度首先体现在把握好建筑师与城市的平衡关系。建筑作为一种富有创造力的艺术作品,它与建筑师的情感状态、情感释放方式以及灵魂深处有着直接联系,可以说每一座用心设计的建筑都带有建筑师与建筑事务所极强的自我属性,但这里边却值得探讨——我们当然不能完全依靠个人喜好来进行建筑设计,那么如何通过个体的思想逻辑与城市的空间之间建立关系?其实这里面涉及到责任感与使命感的问题,我们会关注和掌控这样的问题,因为这是建筑设计不能跌破的一个底。
其次是要把握好建筑使用者与集体之间的平衡关系。每个人都需要相对独立的私人空间,但我觉得建筑师应该有责任让大家更方便去获得一种情感上的联动,让大家更容易想要去分享和互动。比如我们有一个叫“协作云”的空间,它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工作空间——一些小公司共享一个空间,大家合作获得一种非常多元的集体感,你会看到其他人在做什么,或者是因为好奇去和其他人有一个互动,这样的过程能够创造更多的可能性,让整个建筑内部生态变得生机勃勃。
事实上,建筑设计有一个神奇之处在于,我们可以“预设”在这个建筑里会发生什么,当然不可能完全控制,我可以用空间的架构作出影响或者是给出可能性。我们一直希望能够达到一种状态,就是让建筑不仅作为物理的实体,里面还充满了故事,让建筑本身就带有一种叙事的可能。当建筑达到了一定的尺寸,它基本可以被看作是一座小城市,它的内部应当是非常多元、充满选择性和发现性的,建筑设计需要利用这种特性。这也就是我们说的另外一个核心价值,利用空间来帮助人们交流与创造,尤其是疫情以来,这样的核心价值是需要被重视和提倡的。
04
联动
从与城市的对话中汲取不同的能量
前面说到建筑要给城市以回应,承担对城市的责任,其实反过来,在建筑形成之前,它要与城市进行对话,并且要能够从对话中汲取到能量。
▲ Guardian Art Center by Ole Scheeren ©Buro-OS
不同地方的能量是不一样的,甚至同一个地方,也会带来不同的能量。比如我们设计嘉德艺术中心的时候,我们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寻找灵感,我发现北京是一座非常富有能量的城市,这种能量来自于两个方面:首先是显性的,它的人口密度很大,大家都很忙碌,很容易感受到所有特大城市的那种集体感与力量感,看着那车水马龙,就像能触摸到城市的血脉,它是迸发的、活泼的、充满生命力的;但与此同时,我发现它也有许多非常安静的空间,即使在最繁华的CBD,如果我们到里面的某个胡同走一圈,到堵车最厉害的道路下面的小河旁,我们会发现那里可能一个人都没有,能够安静地看一会儿太阳落山的黄昏,能够一个人独处和思考,在广阔天地下与这座城市对话,看到它显性特点背后那个隐藏的部分,这也是一种强大的能量。
这样的“对话”让我们在设计嘉德艺术中心时更加有理想但也更加谦逊,不想做一个很肤浅的建筑,希望对这座古老城市的历史与文化进行回应,但也认识到自身的渺小与年轻。因此,我们选择用一种大的、对称的长方形的盒子作为建筑的主要肌理,体现北京特有的稳重与永恒的感觉,但同时也为其植入了一些零碎的肌理,采用了跟周边胡同色调相配的石材,在这基础上增加轻盈的点状玻璃幕墙,将厚重的东西做得很“轻”,表现出对历史文化的敬重与自身心态上的一种谦恭。
▲ Guardian Art Center by Ole Scheeren ©Buro-OS, Photo by Iwan Baan
嘉德艺术中心的内部是非常当代和多功能的,它不仅仅是一座文化中心、一座博物馆,还是嘉德公司的一个总部,它有拍卖厅,有展厅,也有主题酒店,是一套支持混合功能的多元空间。
▲ Guardian Art Center by Ole Scheeren ©Buro-OS, Photo by Iwan Baan
创作这样的空间对我们是一种挑战和机会,让我们以自己的理念尝试创造一种新的建筑类型,从而将我们从城市中汲取出的灵感与能量,重新回馈城市,赋予城市更多的活力和价值。
建言思想汇之张启民
合 作 方 :建筑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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