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再难，也不要扔掉良知

偶然看到一则消息，上海某一区里，一位中年女性在家中新冠检测为阳性，随后被小区送往方舱，但不久就返回了：因为方舱满员，接纳不了她，只好让她回家隔离观察，却被小区100多人抵制在外面，有家不能回。

穿着防护服、无处可去的她只好呆呆地蹲在小区对面的公交站台里，发着39度的烧，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了2个多小时。而她的家人，则关在贴着封条的屋里，什么也做不了。

看到这则消息，我五味杂陈。作为非当事人，我不想站到道德的高度去指责谁。

我只是觉得悲哀。

在享有文明盛誉的大上海，一个小区的100多号人里，总有养宠物的吧。他们能做到把小猫小狗当儿子闺女一般对待，却对自己的同类、邻居，冷漠如斯。而原因，仅仅是有那么一丁丁可能把疾病传染给他们。

那是一种多厉害的病？截止4月14日，感染人数近30万例，重症仅9例，致死人数仍然为0。

当他们龟缩在自己温暖的家里，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那个女人，她冷不冷，她怕不怕，她有没有感到绝望，她会不会死去？

我估计，他们不会去想这些，最多，用“我们也没办法”来安慰自己片刻的不安。

人心之冷，有甚于此乎？

难怪英国哲学家霍布斯说：“人对人是狼。”可是，霍布斯生活的年代是17世纪呀，不是现代文明已经成熟的21世纪！

上海这位女士的经历并非个案。今年2月20日，黑龙江省绥化市，新冠病人王某鹤治愈后回家时，同样被小区居民堵在外面，最后王某被当地政府送到乡下老家。

我们的善意和良知呢？难道经过多年的建设，我们竟只会对着虚空喊“加油”，或者对遥不可及的不幸者洒几滴廉价的眼泪？

当不幸发生在身边且于己无碍时，叹息两声，向他人展示一下自己的温情。

当苦痛发生在身边，需要施以援手时，绝大多数人瞬间就变成了无聊的看客。

当灾害发生在身边，对自己可能会有风险时，就避之唯恐不及。

当危险发生在身边时，对临危之人冷酷如铁。

当罪恶发生在身边需要自己发生时，几乎所有人都躲在自己的家里，暗自庆幸遭遇厄运的不是自己。

2020年疫情之初，看着身边的小区、村村庄如临大敌，到处用小喇叭播放着恶毒的警告时，我禁不住不寒而栗：如果这是一种传染性和致死率高得多的病原，他们会对染疾者做出什么事？

那些染疾者是什么人？是我们的同胞、邻里、乡亲！他们不是仇人、不是坏人、不是罪人！

我永远忘不了，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家附近的一条大河里，一只小船被大船撞翻，丈夫游到岸边后发现妻子还在水里挣扎，就游过去救妻子，结果体力不支，夫妻双双溺亡。

而那时，河滨跑道上散步健身者多达数十人，全部在岸边围观，却无一人施以援手。

第二天早上我听说后，深感懊恼，因为我每晚都在那儿纳凉到很晚才离开，唯独那天早早回家了，否则，结果真的会不一样，因为那些旁观者中，很多人我都认识，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再招呼别人，把他们救上岸并不太难。

人类文明磕磕碰碰地走到今天，最大的成就并非是从钻木取火发展到将人类送上太空，而是唤醒了沉睡在心灵最深处的良知。

有了良知，才有文明，才有文明的进步，才有今天整套的规则和秩序，才有公平和正义。

良知缺失之地，绝不可能有真正的公平和正义。

公平和正义得以保障的地方，必是良知繁盛之处。

然而，在许多地方，尤其是生存困难之境，良知——真正的良知，而不是为远方伤痛流下的廉价之泪——是稀罕之物。

当良知缺失之后，人们判断是非的标准变成了立场。他们的信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然后振振有词地损人利己。

每一个人似乎都可以因良知缺失而获得暂时的利益，他们将有毒的大米、注水的肉类、黑芯的棉服、涂腊的水果出售给别人，获得些微的利益。

但每个人也都因良知的缺失而成为受害者，因为他们从别处买来的食物和用具也都是有毒而劣质的产品。

眼不见为净——多么神奇的土地！

易子而食——多么“智慧”的族群！

只要自己没有亲眼看到，便当那危害不存在，然后闭着眼睛继续互害。

当历史的车轮滚进二十一世纪的第三个十年，似乎造物主都看不下去了，他毫不留情地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将病菌、枪炮、战争释放到人间。

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在过了半个多世纪的安稳日子后，又进入了互害时代。

日子越来越乱，世道越来越难。

连早已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上海人，竟然过起了数着土豆和西红柿吃饭的日子。

为了抢到2个鸡蛋，数根黄瓜，他们早早地起来，睡眼惺忪却又不得不瞪圆了眼睛盯着手机……当然，每次都是少数开心地笑了，更多的人则失望地将手机扔到一旁。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过，当一个人抢到时，必有另一个人一定会饿着肚子。

当然没有，在饥饿面前，吃，就是唯一的人性。

在生死面前，活着，就是唯一的人性。

纵使贱如蝼蚁，卑下如狗。

人性，真的是不能直视。

当最原始的人性不加掩饰地暴露无遗时，似乎谁也没有想过，环境，是由每一个人造成的，再由每一个人承担它的后果。

本文开头写到的那个患了新冠被拒于小区门外的事件传上网后，很多人都用文字表达了同情。

可我，最想知道的是，当同一件事情发生在他们小区时，这些表达同情的人是选择让她回家，还是一样将其堵在门外。

当这件事发生在另一个小区时，将她堵在门外的那100来号人，会不会也用文字表达一下廉价的同情。

每一个人，当你遭遇到她的遭遇时，你又希望别人怎么对待你？

你得到的，实际上就是你拿出的。

若想被温柔地对待，那么，不管世道如何艰难，也不要扔掉自己的良知。

你对他人的温度，就是他人给你的温度。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7秒；而人类，深刻的印记常常会伴随终身。

但没有准确的数据显示，人的集体记忆可以保存多久。也许可以比刻下的字还长久，也许，下一秒就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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