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网谈孔乙己文学”与年轻人的“长衫症”

接受过9年义务教育的国人莫不对孔乙己印象深刻：

又脏又破的长衫，乱糟糟的花白胡子，茴香豆的“茴”有四种写法，窃书不能算偷，“大约”、“的确”死了……

孔乙己每次到咸亨酒店，便可以让店内外充满快活的空气；每次课堂上学习《孔乙己》这篇课文，教室里原本死气沉沉的空气也会轻松快活起来。

学生们之所以如此快活，一者是因为孔乙己着实可笑，二者是因为当今时代已不是孔乙己生活的那个时代，大家都认为孔乙己的悲剧已经成为历史过去式，绝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然而，越来越多的人从孔乙己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大量年轻人共情于这样一句话——“少年不懂孔乙己，读懂已是书中人”。

大学毕业生们从孔乙己的长衫联想到了自己的大学毕业证：“学历不但是敲门砖，也是我下不来的高台，更是孔乙己脱不下的长衫。”

针对这个现象，3月16日，“央视网”发了一篇文章《正视“孔乙己文学”背后的焦虑》。

“央视网”当然不是转行干起了文学评论，而是剖析当下青年的迷惑，化解找不到心仪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心头的困顿和苦闷，为“刚走上社会的年轻人”指引心路的方向。

孔乙己的人生，无疑是一个悲剧。但在鲁镇的人看来，孔乙己的悲剧是他自己造成的：如果他忘却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脱下长衫加入“短衣帮”，或者去码头扛麻包，或者去乡下当长工、短工，完全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度过苦痛却并不痛苦的一生。

据此，“央视网”总结说：“孔乙己之所以陷入生活的困境，不是因为读过书，而是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不愿意靠劳动改变自身的处境。长衫是衣服，更是心头枷锁。”

意思就是，孔乙己的悲剧是个人悲剧，根源在于他自己死要面子，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

“央视网”没有说，我们可以给孔乙己现象起个名字：“长衫症”。

鲁迅先生曾专门撰文谈过文学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典型意义，孔乙己不只是孔乙己，而是旧时代千千万万读书人的群像。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2000多年间中国读书人的梦想，也是底层民众向上攀爬改变命运的唯一通道，并由此而构建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集体意识。

这条路上的失败者，就是无数个孔乙己。

孔乙己的悲剧，是旧时代读书人的共同悲剧，是时代悲剧。

指责孔乙己“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把时代的悲剧归咎于个人，既不公正，也不厚道。

事实上，课堂对小说《孔乙己》主题思想是这样概括的——

深刻揭露了科举制度对知识分子精神的毒害和封建制度“吃人”的本质。

为啥“央视网”反而将悲剧原因归结为孔乙己的个人原因？

它是要治愈当下青年以焦虑为核心的“长衫症”，鼓励年轻人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要求年轻人别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不要让学历成为束缚手脚的“长衫”。

对具体的个人而言，这样的教诲自然没有问题。例如当年北大毕业生陆步轩，走投无路之际脱下了身上的“长衫”开了家肉铺，成为名噪一时的“北大屠夫”。

如果初卖猪肉的陆步轩能读到“央视网”的这篇文章，完全可以治愈他的“长衫症”。

但是，当下青年“毕业即失业”的处境早已不是陆步轩那样的个案了，它已经成了年轻人普遍性的状况。

2020-2022年，高校毕业生人数分别为874万、909万和1076万，这三年参加国考人数分别为126万、137万、220万，这还没算省考、市考、县考及事业单位参考数。此外，参加老师资格考试人数分别为990万、1144万和1144.2万。

另外还有考研人数，2020年341万，2021年377万，2022年457万。

——近3年的高校毕业生，绝大多数都在通往体制的考试之路上水泄不通地拥挤着。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范进”那样的幸运儿毕竟是少数，孔乙己这样的倒霉蛋才是主流。

“央视网”这篇文章认为出现这个局面的原因是高校毕业生们“把人分为三六九等”。

可是，这分明这就是一个把人分为三六九的现实。从待遇到保障，从医疗到养老，莫不如此。

十多年前，无数青年——乃至我这样的中年——对高校毕业后走向体制的想法嗤之以鼻，因为体制外更有活力，更有希望，有更多实现梦想的机会。

那时候人们信奉这句话：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现在人们想的是：竞争再激励也还是要考的，万一考上了呢。

当所有人都在往一条路上挤的时候，说明别的路要么被堵上了，要么变得荒芜而杂草丛生。

现代社会因为其丰富多彩而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当各种各样的人才都只能成为一种“人才”时，它就不再是丰富多彩、而是暗淡无光的了。

学成了，毕业了，迷惘了，找不着北了，失望了……

这不是个体的“长衫症”，而是无数人青春梦碎。

一个人不洗手吃坏肚子，你可以指责他不讲卫生；大多数人痢疾流行，那就是环境问题。

从农业时代到工业时代，从工业时代到科技时代，再从科技时代到信息时代，社会对“长衫”客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多，怎么会要求“长衫”客脱下长衫成为短衣帮呢？

让穿过长衫的人脱下长衫是困难的，还不如干脆就依北京民族博物馆馆长王平的意见办：不要让农村小孩读大学。

从来没穿过长衫，自然不会患上“长衫症”，天生就是短衣帮，多方便！

而且，短衣帮完全没有长衫客不切实际的梦想。

“央视网”文章信心满满地说：“孔乙己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当代有志青年绝不会被困在长衫中。”

如果不能让短衣帮和长衫客过得一样舒心自在，又有哪一个“有志青年”会心甘情愿地脱下长衫呢？

另：本人深度文章《俄乌之间，近期会否有停战言和的可能》已经制作成PDF格式文件，需要阅读的朋友文章上方加微信，采用微信转账的方式付款20元索取，并请承诺不转发他人！

敬请理解！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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