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下去的“女巫”们，逃进了“女巫营”
“有人梦到我手里拿着武器，想要杀他。”一位加纳妇女平静地回忆道。因为这个梦，她被村民指控为“女巫”。为了不被处以死刑，她不得不连夜逃离村庄。
在加纳北部，仍有许多人相信“巫术”的存在。而女性往往更容易受到拥有“巫术”的指控。
“在这个国家，如果你是女性，尤其是贫穷且年老的，那么你很容易成为‘女巫’这一标签的直接候选人。”加纳一名记者说道。
被认为是“女巫”的妇女会受到许多不公平的对待：被嘲笑，被赶出家门，遭受酷刑，甚至被谋杀。她们的孩子也会受到歧视，长大后不允许回家。
▲加纳女子因被指控是“女巫”而被活活烧死的报道 图源：The Guardian
有许多原因会让加纳女性被指控拥有“巫术”。
首先，当不幸降临时，比如不孕、疾病、作物歉收、极端天气、自然灾害等，这会被怀疑是“女巫”在施法。
其次，为了掠夺财产，一些妇女也会被指控为“女巫”。一份报告显示，70%以上生活在库库奥（Kukuo）“女巫营”的妇女在其丈夫去世后，都曾遭受指控并被驱逐。
▲Kukuo 图源：thehumanist.com
“我丈夫的父亲想拿走我丈夫留下的牛、土地和一些钱，但我拒绝了。丈夫那边的亲戚对我和孩子都有敌意。后来他们指控我练习巫术。”加纳妇女萨拉马图（Salamatu）说道。
此外，由于对疾病缺乏了解，一些患有痴呆、精神病的妇女会被指控为“女巫”。
许多被指控有巫术的妇女会逃离并生活在“女巫营”（Witch Camps），以躲避殴打和酷刑。而加纳是世界上仍有“女巫营”的最后几个国家之一。
▲一些被指控有巫术的妇女 图源：SONGTABA
82岁的萨玛塔（Samata）拖着虚弱的身躯逃到了加纳的六大“女巫营”之一。在这之前，萨玛塔照顾着她的双胞胎孙子，偶尔和女儿在田里干活。“那是一段开心、充实的日子。”她回忆道。
然而，突然有一天，她的兄弟警告她，村里有人说她向侄女施了咒语，导致可怜的女孩去世。“我感到困惑和恐惧，因为我知道我是无辜的。”她说。“但我知道，一旦人们称你为巫师，你的生命就有危险，所以我没有收拾任何东西，直接逃离了村庄。”
据美国国务院2018年的一份报告显示，加纳北部有数以千计的妇女及其子女在被指控使用“巫术”后无家可归。在整个加纳北部地区，一共有六个以上的“女巫营”，生活着 2000-2500名成年和1000-1200名儿童。
由于环境简陋，在“女巫营”生活的妇女和儿童等居民长期面临着缺乏水和食物、缺乏医疗资源、缺乏教育资源、歧视等方方面面的挑战。
▲“女巫营”之一（Gushegu camp） 图源：globalsistersreport
而不同的组织在尝试缓解这些问题，希望帮助“女巫营”的妇女和儿童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归根结底，我们希望所有妇女和女孩都能平等，这样她们就有最好的机会去追求属于她们的人生。”南部地区青年和妇女赋权网络（SOSYWEN）在官网上写下自己的愿景。
▲ SOSYWEN的logo 图源：SOSYWEN官网
SOSYWEN主要通过开展意识倡导活动，帮助更多的妇女去“女巫”标签，以便她们能够融入正常的社区生活。
开展专门的工作坊是SOSYWEN针对社区居民常用的宣传方式之一。SOSYWEN通常会在“女巫指控”仍普遍存在的社区开展工作坊，并邀请政府部门、医疗从业者、警察、社区权威的长者、教师、学生、妇女等群体来分享。
工作坊主题主要以科普为主，包括健康知识、法律知识等。在健康方面，SOSYWEN会邀请专家来讲解老年痴呆、在火炉上做饭引起的红眼等症状。这些症状是常被指控为女巫在施法的证据。在讲解中，专家会讲明这些症状产生的原因，让社区居民更加科学地看待这些“古怪的行为”。
同时，SOSYWEN也会在社区分发海报、宣传单，提升人们对“巫术指控”的认知，以及倡导人们共同制止这一非人道的行为。
在宣传材料上，SOSYWEN会摘录关于加纳法律中对保护人权、保护妇女和儿童的相关法律条款。例如，任何人无论是否被逮捕、拘留，均不得遭受：酷刑或其他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处罚；任何其他有损或可能有损其作为人的尊严和价值的情况（加纳宪法，15：1-2）。
▲ 生活在“女巫营”的儿童 图源：SOSYWEN
不仅如此，SOSYWEN还积极通过新闻、电台、纪录片等方式记录，希望提高公众对“巫术指控”这一暴行的认识，从而争取取缔这些侵犯人权的行为。
“在遭受莫须有的指控后，这些女性逃到了‘女巫营’，并过着极其艰苦、贫困的生活。她们每天都在为打水和找食物而烦恼，每天睡在光秃秃的地板上，暴露在患疟疾的风险中。”SOSYWEN的工作人员在纪录片讲述道。在纪录片中，SOSYWEN讲述着一个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她们如何被殴打，如何为了生存而奋斗的故事。
▲ 纪录片片段 图源：SOSYWEN
SOSYWEN坚信，通过在政府和社区的干预下，广泛提高大众的认知，不断去“女巫”标签化，最终可以确保“女巫营”的居民权利得到保障。
“‘女巫营’的生活条件恶劣，几乎无法获得水和食物。”加纳一非盈利组织的工作人员伊冯（Yvonne）表示。在“女巫营”，居民几乎没有任何食物来源和经济来源。
针对这一问题，路易达孚基金会（Louis Dreyfus Foundation）以路易达孚为执行方，在2013年至2017年资助了一个生计发展项目。路易达孚（Louis Dreyfus）成立于1851年，是一家全球性农产品贸易与加工企业。
该项目为加纳北部三个“女巫营”（甘巴加、加纳尼和库库奥）的居民提供支持，希望通过农业发展帮助居民实现自给自足。
▲ 受益人照片 图源：路易达孚官网
在确定了受益人之后，首先，路易达孚向居民提供了基本生产资料：种子、肥料、鸡及其饲料，甚至是基础的灌溉系统。然后，路易达孚对居民进行了可持续农业方法的培训。以甘巴加“女巫营”为例，其中共有100位受益人，项目期间每人种植1公顷3种主要农作物。
▲ 受益人照片 图源：路易达孚官网
该项目成效显著，平均农场产量增加了150%，惠及了757位农民。甘巴加居民阿萨拉（Azara）表示：“我现在不仅有足够的食物养活自己，我还可以通过卖掉剩余的食物来赚钱，而且我还可以满足其他基本需求。”
对于这一生计发展项目，路易达孚基金会总经理罗伯特（Robert）表示：“该项目是真正可持续性的例证。受益人即使在脱离了从该项目中获得的支持后，仍在耕种。这表明他们已经自给自足了。在追求粮食安全和自给自足中，促进可持续农业是我们活动的主要重点。”
“我们刚开始为这些（“女巫营”）妇女解决的是眼前迫切的需求。渐渐地，我们开始研究她们对于自己的认知，比如自己在哪，以及为什么在这里。之后，我们提升她们的自信，让她们意识到自己的权利。”非政府组织加纳行动援助（ActionAid Ghana）的主管阿德沃阿（Adwoa）说道。
▲ 一名在“女巫营”生活超过30年的妇女 图源：Jane Hahn/ActionAid
ActionAid Ghana属于国际行动援助（ActionAid International）。自成立以来，ActionAid Ghana在当地致力于为贫困和社会问题寻找可持续的方案。其三个主要专注的工作领域是女性的权利、受教育权和气候变化。
关注到“女巫营”这一问题后， ActionAid Ghana便在当地开展工作。ActionAid Ghana通过建立支持小组在社区开展工作，希望最终可以关闭“女巫营”，让生活其中的人可以重新回到和融入自己的家园。
2005年，ActionAid Ghana组建了一个名为“Songtaba”的支持小组。该小组是由许多非政府组织、政府组织共同组成，主要是为了向被指控成为“女巫”的妇女提供相关的服务，包括提升妇女的自信心，以及提升她们对自己权利的意识。
▲ Songtaba官网
“被指控有巫术的女性不仅遭受身体暴力，而且心理上也受到极大的创伤！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支持可以帮她们从创伤中恢复过来。”Songtaba的工作人员拉姆纳图（Lamnatu）说道。
2021年，该小组开展关于识别并解决六个“女巫营”中居民的心理健康问题，并提高她们的自信。
此外，ActionAid 和 Songtaba 在2009年协助成立了一个名为“Ti-gbubtaba”的网络。“Ti-gbubtaba”在当地语言中意味着“让我们互相支持”。该网络将六个“女巫营”的居民都团结起来，让她们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声音，争取自己的权利。
“许多妇女逃离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甚至连脚上的拖鞋也没有。她们只带着身上被殴打后的伤口和淤青来到这里。“主管阿德沃阿说道。
“女巫营”的居民在医疗卫生上面临一系列的挑战，比如卫生条件差、营养不良、没钱看病、因缺乏证件而无法享有国家健康保险计划 (NHIS)等。
▲ 一“女巫营”的水井 图源：SOSYWEN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Ti-gbubtaba”网络的代表在与当地政府会面后，成功争取到了为“女巫营”的居民注册NHIS以及食物相关的补贴 。
同时，为了进一步提升这些女性的权利意识，ActionAid Ghana建立了“扫盲组”和“意识提升组”。据ActionAid Ghana 2008年的一项研究显示，90%生活在“女巫营”的人没有意识到女性也享有权利。
通过几年来在社区的宣传，“女巫营”的居民对自己的权利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两年前我去到营地，一位妇女对我说‘我现在知道我们也有作为人的权利’。这是一个进步。”主管阿德沃阿说道。
其实，早在2011年，加纳政府曾宣布将在2012年关闭“女巫营”，但效果却不尽人意。对于许多在“女巫营”长期生活的居民而言，留在这里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人们害怕加纳的‘女巫’。那些被指控的人将不再被原来生活的村庄所接受。如果选择留在那里，她们会受到更多的伤害。”一妇女表示。
许多在“女巫营”开展工作的组织在开展项目的过程中意识到，“关闭女巫营”是个漫长的过程。
“关闭‘女巫营’需要很长的时间，也许需要再花上数十年。我们必须在她们原来生活的社区开展很多工作，确保妇女和儿童重回家园的时候不会处以私刑。这不仅仅是社会、文化层面的东西，还有心理上层面。我们需要去重塑人们的认知，这需要很长的时间。”ActionAid Ghana的主管阿德沃阿说道。
▲ 在“女巫营”的妇女 图源：SOSYWEN
参考文献：
[1]https://borgenproject.org/witch-camps-in-ghana/
[2]https://sosywen.wordpress.com/witches-camp-actions/
[3]https://www.actionaid.org.uk/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condemned_without_trial_women_and_witchcraft_in_ghana_report_september_2012.pdf
[4] https://www.vice.com/en/article/3dxg4v/the-women-of-ghanas-witch-camps
[5]https://www.ghanasomubi.com/blog/ghanas-witches-camps-a-situation-of-unmet-mental-health-needs
[6]https://www.ldc.com/cn/zh/stories-insights
[7]https://thehumanist.com/magazine//up-front/taking-humanist-action-to-end-witchcraft-accusations-in-northern-ghana/
[8]https://journals.openedition.org/etudesafricaines/18387?lang=en
-END-
作者 | 尔希
愿你平安喜乐
更多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