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剑：从大海到楼兰
从大海到楼兰
——关于陈海绘画的联想
文/荣剑
抽象艺术是不是已经老去?至少在西方艺术史的书写中，从康定斯基开启的将观念与叙事彻底从绘画中驱除出去的动力是不是已经衰竭了？他从勋伯格的音乐中发现了“单音的独立生命”，由此联想到抽象艺术的构造原则，那就是赋予绘画最基本的形式要素的美学意义——这是真正的艺术革命。问题是，革命终结了吗？
对于陈海来说，艺术是否构成革命性叙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体验艺术的方式是否与个人的生存方式达成一致，否则难以理解抽象艺术何以成为他持续近四十年的生命体验，这就是康定斯基所说的“绝对的现实就是绝对的抽象”。抽象艺术不是那把绘画的“奥卡姆剃刀”，只求将真实世界化繁为简，生命对宇宙万物的体验最终是在精神层面得到处理，或者走向超越，或者甘于沉沦。在陈海的艺术实践中，抽象艺术已经从一种观念或方法转化为一种信仰，不是来源于一时一地的情境反应，而是基于一种普世性的价值关怀，将他看到和把握到的世界尽情纳入在抽象艺术的语境中，因为惟有抽象才是真实世界的本质。
从大海到楼兰，这是陈海艺术场域的转换，何尝不是观者对他的绘画的想象?一个大海之子，时间蚀刻肉身犹如海明威之躯，本应扬帆远航激流勇进，却流连忘返于楼兰，在大漠的风啸中倾听无声之音，把历史沧桑凝固在自己的脸上，也凝固在抽象的绘画之中。这是因为大海浪漫而不及荒漠苍凉更能激发人之悲悯情怀？抑或是逝去的楼兰才是诗人永恒的乡愁？当陈海念诵着柯尔律治的诗：“那边有海峡、岛屿和白帆，隐约的海岸，云雾小山和无边的海洋”（柯尔律治：《离开隐居处的反思》），他心中的海却是楼兰。艺术的符号化不是地域风光的再现，在地性只是艺术家借助的载体和身份定位，是他心灵中的一个锚点——那是他远航的起点，也是他的最终归宿。
艺术对时空的穿越并无界限，从海南到楼兰，从广州到巴黎，从八大山人到塔皮埃斯，四十年时间的漂泊是空间的变幻，如同马克思所说，时间是人的积极存在，是人的生命的尺度，亦是人的发展空间。在楼兰苍茫的夜空之下，仰头眺望璀璨的星河，是否洞见了儿时等待渔船晚归的港湾？在上帝睿智的眼神里，大漠与大海岂不就是一线之远！此时此刻，我身在楼兰，我心在大海，“任滔滔云海变形为湖泊和沙岸，或悬崖峭壁”（柯尔律治：《午夜》）。诗人的想象与画家的心绪终于汇流到一起，这是诗，这是画，这是大海，这是大漠，谁能分辨？
海德格尔认为，真理的本质问题并不关心真理是否向来是一种实际生活经验的真理，包括政治睿智的真理、科学研究的真理、艺术造型的真理和宗教信仰的真理，真理的本质之问是撇开所有这一切，而观入那唯一的东西，观入那种标识出任何一般“真理”之为真理的东西。艺术何尝不是如此，艺术家对艺术的本质之问是指向个人在自我语境中对艺术的理解与表达，即使他深陷于艺术史的巨大泥沼中不能自拔时也需要坚定自己的选择。陈海的抽象绘画不是向世人宣布一种与众不同的艺术的诞生，而是通过自己的作品呈现一种唯我的精神状态和自由的心境。我注六经，六经注我，这就是陈海的艺术。
艺术家陈海和荣剑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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