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都往东南方向驱车 260 公里,到达泸州,吃上一锅荤豆花,白肉和酸菜提供不了任何线索,倒是蘸料里凛冽的柠檬香气先声夺人 —— 再走不远就到达贵州境内。 这柠檬香气并非真正来源于柠檬,秘密都藏在当地产的木姜子里。木姜子,虽说全国大多省份都有种植,细分品种多样,但风味特征的共性总是来源于那些最容易被感官察觉的因素 —— 柠檬烯、香茅醛和桉油精。木姜子也叫山胡椒,属于山货,通常于盛夏迎来大量上市。
©一坐一忘景宏
要想真正认识它,还需要进入更幽秘的西南深山。等花期完全结束,入夏之后,西南山野里雷雨纷至沓来。木姜子的果实就像光滑浑圆的青胡椒粒串联在羸弱的细梗上。山里人少,消耗不多,采摘之后它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送入消费量更大的省会城市 —— 贵阳。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贵阳省府路的斜坡上,老凯俚酸汤鱼刚刚开锅,滚滚蒸汽的末梢是用番茄和大米发酵制成的酸汤,先遣的是曼妙的草本芳香。 柠檬、香茅、薄荷脑……这些是一个初识木姜子的人刻在脑海中的第一印象。吾之蜜糖,汝之砒霜,这种浓郁而深远的味道能让大山深处的孩子梦回家乡,也能让平原地区的居民掩鼻而逃。 爱者甘之若饴,恨者避之不及,虽说「味之山妖」的真理往往只掌握在少数人的舌尖,却也并非贵州人的专利。木姜子具有除膻祛腥、提味增鲜的功能,无论搭配牛肉、猪肉还是牛蛙都很适合。
©昆明美食联盟
云贵高原的另一端,云南人同样爱吃木姜子。芒市人用木姜子舂核桃仁,蒙自人拿木姜子炒牛肉,到了临沧,牛肉换成了猪五花,做法仍旧大同小异。木姜子在云南人的手里一会儿是炒菜的辅料,一会儿是蘸水的成分,甚至也可以直接作为主料和蒜泥一同佐餐。 什么是木姜子?湖南人听后仍感到疑惑,不过在娄底的湘菜馆里,当一碗三合汤被端上餐桌时,他们能迅速和贵州人达成味觉共识 —— 木姜子在当地人的口中被称作「山胡椒」。大山中的香料在两个省份居民的味蕾上发生关联,却又因为叫法上的区别让这段缘分心照不宣。新鲜牛肚、牛血、牛肉制成的三合汤,加上山胡椒油的加持,一碗落肚周身都暖了起来。
©携程攻略
公水牛的牛血、母水牛的牛肚,加上公黄牛的里脊肉,三者合一,正是被称之为「三合」的奥秘所在。讲究的食材和辛辣的汤底并不足以让这样一碗汤化为乡愁,仍需山胡椒油的点化才能脱胎换骨。 喝一口三合汤,就像将一杯高度白酒一饮而尽,挥发性物质裹挟着足量的辣椒素在人的喉头撒泼打滚 —— 这番滋味能驱赶寒夜,也能慰藉人心。 北京望京,潭州酒楼里伴随着咕噜冒泡的汤汁,一道血鸭被端上餐桌。同样是山胡椒油,同样不着痕迹地与肉香融为一体,鸭肉用啤酒炖煮,加入鸭血,在高温的作用下汤汁变得浓稠酽实,各类佐料的香气被一五一十地包裹在鸭肉表面。山胡椒油最后加入,借着热力从后厨直蹿客人鼻腔。 从落落大方,到刁蛮泼辣;从钢筋森林,到山野村落,在时间上只是一秒,在用量上不过几滴。山胡椒的魅力在水里难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在油中倒是展现得淋漓尽致。亲油的有机化合物更容易被萃取,芳香物质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留,同时也将风味凝聚成餐桌的四季常客。永州菜凭一只东安鸡与一只永州血鸭,就能稳固自己在湘菜界的重要地位。
©搜狐
要探索让血鸭真正成名的地方,还要往娄底以南进发,在潇湘二水交汇之处寻找答案。 永州,雅称「潇湘」,家家户户都会做血鸭,这也让做法催生出好几种派别,其中以宁远县所做的血鸭最为传统。传统的宁远血鸭出锅前不放山胡椒油,起初也只是在省内出名,直到经娄底厨师的双手注入灵魂后,这才彻底登堂入室,在大城市的餐桌上活色生香。 金鳞岂是池中物,清鲜爽口的木姜子遇到酸辣两味也狐假虎威地跑到味蕾上作祟,惹得人频频举杯,推杯换盏间尽是绿林豪气。在蘸料里滴几滴木姜油,这才成就泸州豆花的地道滋味。
©ENJOY精选美食电商
人驯化食物,从食物中获取能量为自己所用;同时,食物也在改变人类,让每个地区,每个民族都衍生出自己特有的文化,演绎出群落的共性。 从经纬到海拔,人类通过一盘菜的香料,以小见大,辨识南北;从舌尖到记忆,用四季划分餐桌上的食材,却唯有香料能贯穿始终。 如今,「南甜北咸东辣西酸」的标尺早已失灵,小小的木姜子可以跨越山海之境,出现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人不断迁徙,味道仍在变化,但是对家乡风味的记忆早已根深蒂固,刻入基因。 只要有木姜子在,那些身处异乡的人,都能想起家乡的那些山,也会想要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