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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顾 | 反家暴:在倾听与诉说中找到自我的出口

WildHikers 在野登山队 2024-01-16

本文约3300字,阅读时间15分钟。你也可借助目录直接定位到感兴趣的部分。


  1. 我们为什么参加分享会?

  2. 记忆中的家暴场景

  3. 家暴与性别

  4. 我们如何面对家暴?

  5. 出走的和留下的

  6. 在思考中消解伤痛

撰文:易知

编辑:程琼


我们为什么参加分享会?


由于从小的成长经历,看到思绪在野反家暴主题分享时,我毫不犹豫就报名了,在那样一个微风徐徐的周五夜晚,怀着又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在线上同大家见面。



分享会一开始,主持人郭晶便说希望打造一个保密、不相互评判的安全空间以及希望大家能在网络通畅的条件下打开摄像增进信任感。在那个时刻,我觉得自己像是真正进入了一个shelter,我们既可以诉说伤痛,也可以倾听彼此,获得支持。


分享会初始,每个伙伴都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也分享了参加这次活动的目的。有些朋友说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家暴,但身边有朋友遭受过,希望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有的朋友希望探讨家暴和教育孩子的界限在哪儿。


记忆中的家暴场


接下来,郭晶带领大家进入了第一个话题:



提起家暴,大家印象中最深刻的物品或场景是什么?



这个问题被提出来的瞬间就把我拉回到记忆里。进行自我叙述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我仍将试着把成长过程中一些自己觉得脆弱、痛苦或无助的时刻描述出来。现在回想起来,成长过程里确实存在着家暴阴影的。


从小就记得父亲醉酒后的盛怒,以及这次疫情期间待在家里,碰上了一次父亲应酬之后回到家里嘴里说着粗话,并把我妈从床上拉扯起来说要打她。紧张害怕又愤怒的我从阳台拿起一根晾衣杆在他身后敲打他,希望阻止这次暴行,将那根晾衣架打断了他才松手。


还想起在我上小学时的一个夜晚,他酒后回家,怒气冲天一拳打在了卫生间的木门上,所以我回答这个问题时说:印象中最深刻的是那根打断了的晾衣架和童年记忆里那个被锤出裂纹的木门。



说出这些回忆里的阴影并不会令我觉得如释重负,纵然回忆也会存在偏差,可那种暴力面前恐惧和无助的心情却总会在不经意间向我涌来。但或许能说出来就是一件勇敢的事情我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还有一位伙伴说印象最深的物件是饭桌、书桌和一切棍状的物品,她的恐惧来自于父母对她的暴力,饭桌、书桌构成了生活中最常见的情境,也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最常接收到父母的训斥和责难,而棍状物品则是管教的器具,这样直接的身体暴力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家暴与性别


和大家脑海中普遍对于家暴性别设定有所不同的是,有位伙伴提到她的母亲较为强势,在家中对其他人施以言语暴力,而父亲则是沉默寡言的。主持人郭晶说,确实社会上会存在着家暴受害者的刻板印象我查阅资料也发现,国内外约有20%~30%的男性遭受过亲密关系的暴力。这种忽视一方面来自于人们对于“男性气质”的期待,另一方面在于情绪、精神、经济上的控制也是家暴的一个分支。


但总的来说,家庭暴力背后都是表征着一种权利关系和个人控制,而这种关系投射到性别上造成的影响会有所不同。有研究将这种施加暴力的原因归纳为:人们意识到对周遭环境的失控,并想要在社会关系网中的首要个体身上夺回控制权当施暴者察觉到他的控制感受到威胁或挑战时,这样的暴力冲动会更频繁也更容易激化,并且人们会认为暴力是夺回控制的有力方式。


在数据调查方面,女性的个人控制欲水平确实比男性要低,女性往往会把暴力看作失控的表现,而男性与之相反[1]。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当有些女性想要离开他们的男性伴侣时会更容易激怒对方,并作出出格的行为。




我们如何面对家暴?


郭晶继续引导大家讨论:



你是如何应对家庭暴力的,是否有转折点?



我觉得这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发问,这意味着在问及大家在应对家暴的过程中,我们的想法和态度是否在挣扎与成长中有了变化,这变化如果表现了出来,便成为了我们应对家暴的一个转折。在我们成长的大背景下,女性更习惯于情绪内化,习惯于自我稀释伤痛与哀愁,直白来说,更习惯于忍耐。


然而一味的忍让是对暴力的纵容。我想起了自己数年前一场并不那么争锋相对的对抗,当时我爸又一次借着酒劲开始责骂我,从外形穿衣到为人处事,用充满鄙夷与嫌弃的语句质疑我太男孩子气,甚至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句话是:你是不是性别错乱,女性生来就是要取悦男性的。


我当时倍感惊诧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失望愤怒与悲伤填满了我,语言像一把利刃,醉酒并不是理由。我觉得自己一直活在他规定的这套老旧刻板且低俗的奖惩体系里,他可以随意地否认我,因为被爱是需要条件的。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表达我的怒火。我冲进自己的房间并上锁,不理会他在外面的大力敲击,当晚便准备收拾行李返回广州,并且给他写了封长信,具体内容却是不太记得了,但应该是表达了自己的坚持和对他的失望。破晓出门前我被母亲拦了下来。我仍记得我爸酒醒后看完信的沉默,之后他说不会再对我做任何指责了并且说了挽留的话,自此以后,他对我说话都谨慎很多。



这对我来说是一项突破性的尝试,自我表达虽然承受着心碎的风险,但也逐渐划出了我与父亲相处的界限。这也由此引发我思考另一个问题,大部分女性是更愿意回避矛盾与冲突的,而在男性眼里好像并非如此,直到我在一篇研究中读到:女性倾向于把暴力看作失控的负面结果,而男性倾向于认为暴力是一种可以重申控制感和自尊的工具,这可能提示了男性认同是以控制感为中心的。


在之后的分享中,也听到了不少朋友讲述自己面对家暴的反抗,给我最大的感受是处于权利关系里的劣势一方,长久的忍耐可能才积攒出一次小小的爆发,这样的尝试也许会被忽略,也许没法彻底改变不对等的关系,还可能会引起暴力的升级,但都是勇敢的,以及值得敬佩的。


出走的和留下的

 

读大学之后我很少再回到家里,很少再经历面对情绪不稳定的父亲时内心的战战兢兢。但没有办法改变母亲在家中的处境,她仍时不时地遭受无谓的谩骂和嫌弃,并且身陷于我爸醉酒后的发怒、酒醒后的缄默以及偶尔的示好这种“温柔与虐待的循环”之中。


分享会中也有小伙伴表达了同样的困惑,可能有机会接触更多知识的我们能明确地知道如何表达自我,但生活在家庭结构下的她们并不能完全脱离开来,正如郭晶提到的,大部分受家暴妇女并不是想结束婚姻,而是终止暴力。


我也在一次次纾解自己的心理阴影过程中,试图去厘清这样复杂家庭矛盾背后的成因。因为大多数时候我并不认为我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甚至有时也会感慨于他对很多问题持有开放包容的想法,他偶尔也会流露出对生活的乐观与浪漫。受困于性格和出身,他并不能达到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学标准,他的苦闷与在外受气的愤怒便只能朝家庭内部发泄,这个他感到最有掌控权的地方,因为追究自己的错误太过痛苦,所以便将矛头转向我妈。可我认为即使我妈的人生追求在他眼里确实不如他自己的远大,也并不能因此就把我妈变成他人生不如意的替罪羊。


我也在思考我妈为何不能走出这种暴力的循环。在她出生后不久,她的母亲因别人指责连生几个女孩生不出男孩,选择服毒自尽。成长过程中母亲的缺失使她认为家庭的完整便是人生最大的满足,所以在遭遇家暴时,她选择了继续忍受。我无力也无权干涉她的行为,我只能尽全力的告诉她如何保护自己。



在思考中消解伤痛


家庭是社会的一个微观切面,从自身经历出发,我无法抛开性别立场去单一地看待家暴。家庭内部发生的暴力并不是一个个孤立的事例,这背后可能是由更大的结构性问题将其串联起来,而个体抵抗庞大的公共社会关系固然很难,想要跳脱出既有的权力与控制关系模式也并非一日之功。或许当我们意识到暴力背后的不对等关系时,便是思考的开始。


思考也是在消解一部分自己曾经在家庭暴力中承受的伤痛,就像郭晶在总结时说的,我们也要接纳自己有局限性。暴力必定是一场恶行,是需要去制止的,但原谅在家暴面前是个更沉重的话题,尤其面对曾经付诸感情的人,或是父母、或是伴侣或是其他家庭成员,我们的抗争有限,我们助人的能力有限,我们缓解自我的程度有限,原谅对方并不意味着会减轻施暴者的错误与罪行,或让他们逃脱应受的惩罚,更不意味着被家暴是自己的过错,它只意味着我们不再继续因这件事而生气、怨恨甚至试图报复对方,而是优先关注自己的生活,不再关注对方的控制[2]。


在分享会的最后,提到了此夜的感觉有些类似美剧中的互助会,我们可以互相倾听,也可以互相倾诉,在沟通中找到自我疗愈的力量,不再觉得孤独。


愿我小小的力量可以和大家一起奋力在暗中点燃一盏烛火,照亮彼此。

 


[1]Anderson, Kristin L. 1997. “Gender, Status, and Domestic Violence: An Integration of Feminist and Family Violence Approaches.”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the Family 59(3): 655.

[2]罗广彦.《逃离不得原谅不得:家暴不仅仅是性别暴力,亦是社会暴力》.界面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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