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八月战事 07：夜半龙虎斗
夜半龙虎斗
牛得水和王潮干了一架。
导火索是王潮的呼噜。
集体宿舍嘛，磨牙的，说梦话的，起夜的，啥都有，习惯了就好了，王潮打呼噜众所周知，也没见谁有意见。但这天可能是加了训练强度，他的呼噜一改平常的风格，一会山呼海啸，一会浅吟徐唱，间或穿插着吧唧嘴，像在回味晚上吃的肉包子，高潮处还发出欢畅的哼唧声。
牛得水睡眠浅，也许是对王潮鼾风突变不适应，也许是有什么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纸团塞耳、衣服蒙头都没用，心里那个恼火啊，摸起背包绳、外腰带轮番砸过去，毫无反应，就过去摇晃王潮，挠脚板心，捏鼻子，用夹子夹耳垂，果然见效，偃旗息鼓了。
嘿嘿，看你还作威作福，俺老牛有的是法子。牛得水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他合眼，呼噜又卷土重来，气势更加磅礴。如是反复，牛得水无可奈何，嘹亮的呼噜仿佛是对他的嘲讽，他恨不得用祙子堵上那张猖狂的大嘴。
他不光这么想，还真的付诸了行动。祙子不负重托，一举呛醒梦中人。王潮正做梦啃猪蹄呢，好事夭折了，自然有气，更气人的是猪蹄子变成了臭袜子。
谁干的我靠！
靠什么靠，你该醒醒了。
过分了，牛老兵！欺负人也不能不择手段吧！
呵，呼噜快把房顶掀翻了，还有理啦？
别人都能睡着，就你的耳朵娇贵？怪不得别人说 ……
说啥？说呀。
以为我不敢说，兵越老毛病越多！
上天了是不是？袜子堵你是轻的，信不信我把臭鞋按你脸上。
嘁！本事大嘛，女朋友跑了也不奇怪，她要是也打呼噜，指不定你用啥塞她呢。
这下戳中了牛得水的伤疤，他发一声喊扑上去，掐住了王潮，两人扭打起来。
牛得水在修理连成天和大锤、千斤顶这些铁疙瘩打交道，上百斤的东西抡着跟玩似的，手上的老茧经常要用刀子刮，王潮是个练家子，八块腹肌见棱见角，扛着炮筒子五公里奔袭像匹野马，这两人干起来，那还不是火星撞地球。
被吵醒的苏火火、张晋粤等人一直在劝解，见两人动了手，赶紧拉，结果越拉两头斗牛越上劲，交火中还一肘子误伤了张晋粤。苏火火见闹大了，就往我的宿舍跑。
这两天我有点失眠，数羊数了一羊圈，正在即将进圈的节骨眼上，苏火火慌慌张张地叫唤，左干事出事了，有人打架斗殴！
还进个鬼的圈，走。
哎哎哎，该歇歇了吧，精力过剩是不是？力气用不完到操场跑几圈。多大个事，值得动用武力！我的声音很平静，但震慑力不差，疲惫的日光灯也惊得忽闪了几下。
苏火火在一旁帮腔，就是嘛，大家为了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要团结唦，团结就是力量，饭前一支歌天天唱的嘛。
纠缠在一起的四肢慢慢松开了，似乎还恋恋不舍。
我看他俩一时半会消不了气，摆了下头说，走吧，别影响别人休息，去外面聊聊，正好我也来精神了，半夜走一走，气死守夜狗。
这牛得水，哪儿都好，就是过于“情痴”，跟他的粗犷形象不太吻合。他谈的那对象是本地电力公司的职员，一新潮美眉，嗓音甜得赛水蜜桃，给见多识广的姜股长都留下了深刻印象。按政策牛得水是不能在驻地找对象的，因为他的孤儿身份才得到特许，他自然格外珍惜。
情到深处不自拔，他真心把那女孩当宝，一阵子不见就寝食不安，连工资卡都交给她管，说是提前进入状态，享受家的感觉。本已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婚纱照都照了，却横生枝节，那女孩的初恋从国外回来了。回来也没啥，可初恋约女孩见一面，她还真去了，一见不打紧，着火了，旧情复燃。
牛得水眼见手心的宝要飞，感觉天要塌，情绪失控把扳手都砸弯了，连里理解他的心情，没有责备他损坏公物，劝他想开点。他左想不通右想不通，陷在里面出不来，为此卫生队的潘军医还时不时给他做心理辅导，来球队后姜股长也专门找他谈了心。不过他倒没有因此而影响训练，反而更卖力，大家练完了他还加练，大概是想用体力消耗来缓解心中之痛吧。
相比牛得水，王潮则简单一些，据说他是个富二代，家里有矿的那种，入伍前豪车他都开坏过好几辆。这么好的条件，按说往哪个方面发展都是不愁的，偏偏他心思不定，还喜欢调皮捣蛋，这里捅个娄子那里惹个乱子，家里跟在后面擦屁股擦不赢。家人一看管不住，这样下去不是个事，都说部队是个大熔炉，甭管什么铁都能炼成钢，干脆送去炼一炼。
熔炉里真烧着三昧真火，王潮变样了，说洗心革面有点过，但脱胎换骨是没错的。他本身身体底子好，又爱耍枪弄炮，军事素质就冒尖了，在全团比武中屡有斩获，后来还当了班长。
其实说起牛王二位，平时关系算是可以的，打球配合也挺默契，想不到因为小小不然的呼噜，闹这么一出。牛得水心里还是有结啊，碰上点火星就燃烧，王潮呢，年轻气盛，吃软不吃硬，呛起来才不管什么老兵不老兵。
操场上月色如水，微风轻拂，时而传来三两声蛐蛐叫。这为我做思想工作营造了好氛围。加上失眠使我变得亢奋，更利于发挥水平。我也想了，要是他们僵持着互不低头，那就熬，要论打球，我不是他们的个儿，但要论熬夜，他们差的码子就大了。
还好，我的二两唾沫星子没白费，牛王二人握手言和，一致表示要互谅互让，以大局为重，把宝贵的精力用到刀刃上。这就对了嘛，夫妻没有隔夜仇，兄弟岂有蝇头怨，打呼噜只是颗芝麻，而球赛备战是西瓜，战友情谊是大南瓜。
第二天，我把王潮调到我的宿舍。倒不是我舍己为人，更不是欣赏他那不同凡响的呼噜声，而是我打呼噜也颇有造诣，来吧，过过招。
下期预告：苏火火立功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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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指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