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八月战事 08：苏火火立功心切

苏火火立功心切

熄灯号响了。

可我还不能舒舒服服地上床，得赶个工。为此我专门备了方便面、火腿肠、榨菜、卤蛋等精品套餐，泡了桂圆枸杞冰糖茶。活能不能干好另说，夜以继日挑灯鏖战的架势要拿出来。

本来这属于雷干事管的业务，他是理论干事，写理论培训总结是他的职责。但前几天七连指导员调往师部了，领导安排他去七连代职，他一拍屁股走了。所以，这项任务别无选择地落到我的头上。

雷干事走之前到办公室收拾东西，跟我说，左，没办法，咱得服从组织安排，这次下去不知还回不回来，也许就在那儿长干了，欢迎你去我们连检查指导哦。

看他这意思，提指导员板上钉钉啊。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怎么听着有点身不由己的味道呢。

不管咋样老雷，祝你履新愉快！你总是那么优秀，你在，股长老拿你和我作比较，你一走，看他又找什么参照系，嘿嘿。我也不知自己为啥产生这样的想法，竟然为股长操起心来。

月光撒了一桌，窗外偶尔传来哨兵查对口令的声音。“美丽的夜色多沉静 …… ”这种时候，正是开战的大好时机。

我盯着电脑屏幕，思考这个总结怎么写。按常规路子，无非是基本情况、主要做法、体会收获、存在问题和下一步打算。这种写法的好处，一是好写，二是领导挑不出大的毛病。大家伙都是这么干的，连能人雷干事也不例外。

但我能这样干吗？不能。嚼别人嚼过的馍怎么显示自己，四平八稳的怎么显出水平？要另辟蹊径，让你们看看，我不仅仅是个饭量过人的吃货。

脑细胞紧急集合，一个个整装待发进入战斗状态。“小的们，跟我上，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呯呯嘭嘭展开厮杀。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负隅顽抗。一不做二不休，脑细胞预备队也压上去，加大火力…… 强攻突破几个纠缠点之后，思路猛然打开，犹如水牛撒尿那般酣畅。

噢，这种感觉太棒了！抓住它，别让它溜走……

咚咚 ——“报告！”

怕什么来什么。

我只得从横刀立马驰骋杀伐的状态中跳出来，老大不情愿地喊了声请进。

一个状如篮球的大号脑袋探进来 —— 苏火火。

左干事辛苦啊，又要管球队，又要练球，还要加班干业务。他掩上门，咧嘴一笑。

只要球队训练好，我苦点累点倒无所谓。我指指椅子让他坐下。

不是我说，左干事你选人真有眼光，这帮人个个有两下子。安参谋当教练也有一套，技战术啊，体能啊，看把我们操练得，比在连队挖堑壕消耗还大，不过确实很有收获。他说着挪了挪屁股，椅子嘎嘎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唤。

人不是我选的，是姜股长。我郑重指出他的谬误，这可不能掠人之功。大晚上的，这家伙想和我探讨球队训练形势吗？倒要看看他葫芦里装的啥药。

苏火火是新疆人，在那个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他反倒成了少数民族。训练间隙，他常和人吹牛，那里维族姑娘多漂亮动人多能歌善舞，马奶子葡萄怎么甜，烤馕抓饭怎么香，赶巴扎怎么热闹，骑马赛马怎么好玩，坎儿井地窝子怎么古老，时不时蹦出什么“阿依古丽”“卡瓦普”“亚克西”……

他的篮球启蒙，是在牧场边完成的。坑坑洼洼的简易球场，旁边的马粪牛粪冒着新鲜的热乎气，篮球架像孤独的胡杨木支楞着，篮板油漆剥落如癞痢头，篮筐晃晃悠悠随时可能掉下来。他和一帮伙伴抱着皮开肉绽的篮球，打得昏天暗地，进一个球一声嘶叫，附近的马一会惊得一激灵。

他的技术动作基本是野路子，有的跟着电视模仿学得四不像，有的自个瞎琢磨独家原创。但野归野，不影响准。正如他说的，我们那儿，放牛放羊的扔个土块石子，命中率不比打枪打炮的差呢。

刚来报到时他找我反映他脚受过伤，五公里长跑能不能打个折，我虽然挺恼火，但还是照顾他，私下跟他说实在坚持不住了就下来，或者跑一段走一段。不过，他并没有使用过这个照顾，每次不管快慢都跑完了。大概他看到别人在刻苦训练，自己不好意思搞特殊。这一点我还是满意的。

今晚他来找我，又有什么新名堂呢，莫非别的部位不舒坦了？

没一会，他果然沉不住气了，说左干事，我想给你汇报一下……思想…… 

看，来了吧。我用鼓励的眼神示意他尽管汇报。

呃，我也不知道这思想健康不健康，就是，这次球赛任务完成了，有没有立功名额呀？

好家伙！思想是够活跃的。要么不汇报，一汇报就是这思想。

他咽了下口水，接着说，可别笑话我啊，是这样，年底我就要退伍了，没个功，回去脸上没光。但在连队又很难排上号，个个都铆着劲比着干，比例控制得又严，百多号人一年才一两个名额。

在球队立功就容易啦？听他那样说我有点不高兴。

倒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多了个机会吗？都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觉得为这个机会我已准备好几年了。左干事不瞒你说，除了脸上有光没光之外，我还有点小九九，说起来你应该也知道，现在退伍找工作很不容易，有个奖章，条件可能会硬梆一点。

怎么个硬梆法？我倒来兴趣了。

这么说吧，有奖章，再托托人，进土管所呀、车管所呀，甚至交警队都有希望，没有，可能只能到畜牧站、配种站、养路段这样的单位。倒也不是嫌弃，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嘛，这我都懂。但想必左干事你也能理解，人都有个面子，战友同学见个面，人家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咱一身牛粪味羊骚味，影响气氛不是。

畜牧站、配种站怎么啦？都是为人民服务，都是干事业。我严肃指出他的思想误区。该正面教育引导的时候，是不能含糊的。

他一下显得有些尴尬，嘿嘿两声不知怎么接话了。

看着他的样子，我转念一想，也不能太咄咄逼人，何况任何事情都讲实事求是，就算工作安排，在组织需要与个人意愿能结合的情况下，也还是可以尽量结合的。他不太愿意投身畜牧、配种事业，说不定在其它行当更能发光发热呢，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更有利呢。

在预定方案中，这次比赛任务确实与立功受奖挂钩，谁能不能立功不是哪个人能定的，要看综合表现和群众意见。但瞧他满脸渴望，气可鼓不可泄，我还是诚恳地说了一句，你好好干，该有的跑不掉，要相信组织是公正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不得不承认，手里有根胡萝卜引着，羊会走得更欢实一些。尽管能不能吃上胡萝卜，取决于诸多因素，但有根胡萝卜总是好的。

苏火火听到我的话不由露出笑意，说，谢谢左干事鼓励，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你的期望。听听，好像我答应给他立功了。

他乐颠颠地撤退，出门又回头丢下一句，要是能立功，我会更加刻苦训练的，现在我就去加练一百个深蹲起立、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三个一百一个不少。

啥意思？无利就不起早啦？如不了愿训练热情就减退啦？看来，思想政治工作一刻也不能放松，而且，要触及灵魂深处。

我看看表，一晃已过了半个多小时。中间插这么一档子，之前那股水牛撒尿般的酣畅感觉不知还能不能续上。先啃两根火腿肠吧，也许啃着啃着，就啃出更酣畅的感觉了。

下期预告：神秘大招

上期回放：【连载】八月战事 07：夜半龙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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