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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妇之死
人们常说一句话:“死都不怕,还怕活吗!”或者反过来说:“活都不怕,还怕死吗!”这两句话都是很励志的,反映了人们面对生死的达观态度。的确,生老病死是人的必修课,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逃课是逃不掉的。如果能寿终正寝,当然属于有福之人,老天爷给面子。但也有一些人,却无缘等到那一天,或者自己等不及了,突然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多少还是让人感到意外的。少妇之死她是外村嫁过来的,明媒正娶。是不是自由恋爱不清楚,不过大家好像不大在意这一点,乡村汉子娶到媳妇成个家,也算祖上积德的一桩事。她家位于村南,就在我爷爷奶奶家旁边,隔了两户,门口的打谷场、屋后的小树林都通着,不仅鸡犬之声相闻,拌嘴之声也相闻。那时家家户户情况差不多,种水稻、棉花、黄麻,养猪养鸡,一天到晚忙活这些事。到年底,也许能挣几个,给小孩的压岁钱有着落,也许挣不了几个,顶多杀头猪过年。大家都这样过,她家当然也是。她有两个女儿,大的和我们年龄相仿。姐妹俩很勤快,常和我们一起寻猪草、拾鸡粪、放牛、捡知了壳,更小的时候还一起捉迷藏。有天我刚放学,听说她家出事了,她可能不行了,还在抢救呢。我丢下书包就往她家跑。还没进她家,一股重重的农药味砸过来,捏鼻子都挡不住。她躺在堂屋地上,脸上盖着一张黄裱纸,家里人在哭泣。看来是抢救无效。人们把村诊所的医生也请来了,权威坐阵施救,灌肥皂水、灌大粪等能想到的招都使上了,依然回天无力。那时的农药是666、百草枯之类,毒性强得惊人,如救治不及时、不得法,十有八九就见了阎王爷。可能正因为它的质量优异,颇受看破红尘者的青睐,大有超越上吊、跳河等传统方法,成为头号自尽工具之势。本村外村,男男女女,有些人屡试不爽。当然喝这玩意需要极大的勇气。不是说它的毒性,而是光闻它的味道,就知道非常难喝,甚至比人们用的催吐方子 —— 大粪还要难喝。
她是和老公吵架之后喝药的。其实他们两口子平时就经常吵,也没什么大事,都是些鸡零狗碎。几天不吵,他们自己不习惯,左邻右舍也不习惯。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们两口子扛着锄头,一路吵个不休,火头上两人锄头一扔,手脚并用撕打起来。要不是有人过来拉架,不定打出什么场面。
既然吵吵闹闹已到了家常便饭的境界,为啥还走这一步呢?有啥过不去的呢?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大不了劳燕分开散伙嘛。可能她那天实在气不过了,忍受能力到了极限;也可能她觉得三天两头整一场,吵赢了也没意思,进而觉得活着都没意思了,就视死如归痛饮药水。享年也就三十岁左右吧。这样一来,只有她老公抚养两个女儿了,想吵架也找不到对手了。后来,她的两个女儿依然和我们一起寻猪草、拾鸡粪、放牛、捡知了壳,但已不像往日那般快乐。石雕艺术家之死石匠与我家隔一户,他手艺不错,经常出去跑业务,雕制磨子、石磙、石碑、石狮之类,可谓石雕艺术家。他有两个儿子,都很彪悍,喜欢用拳头说话,正如他喜欢用锤头说话。父子都是狠角色。有一天,石匠接到活计,高高兴兴出门去。脸上不一定开花,但心里肯定乐呵呵的,跑这一趟,又能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不料,人竖着出去,却横着回来了。原来在路上踫到了龙卷风 —— 我们叫旋涡风,你说巧不巧,刚好把他卷上了,他像突然会了轻功,腾空而起,飞翔了一阵摔下来,当场断了气。他老婆哭得伤心欲绝,刚还活生生的,一盆猪食都没剁完,人就没了,留下两个儿子那么皮,谁还把他们镇得住啊。遗体放家里搁了几天,我去看了,酱黄色的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被龙卷风摔打过是什么样子。他老婆戴着孝布,在木盆里剁着猪食 —— 虽然刚有家人去世,但猪啊鸡啊,该伺候还得伺候。剁猪食的声音是他生前所熟悉的,若有知当不会介意。传统习俗有讲究,像这种因无妄之灾离世的,丧事一般从简。所以,他家办得很低调,基本是不声不响就下葬了。村里人很惋惜,走了一个好把式,少了一个艺术家,以后做磨子石磙得另外请人了,还不一定有他的手艺好。乒乓球健将之死这一位住我家斜前方,隔了个菜园和鱼塘,在家里说话,声音大点都能听见。他干农活算是后起之秀,抓鱼、挖藕、放鸭子这些也是一把好手,在大伙看来,很有成为一名优秀农业工作者的潜力。他有个爱好,喜欢打乒乓球。那时条件有限嘛,门板一拆,搁在板凳上,门板上立两块砖放根竹竿,球桌就摆好了。晚饭后,他和一帮同好打擂台,杀得昏天暗地。我和东子等人还是小屁孩,只有当观众的份,捞不着上场过瘾的机会。很佩服他的球技,觉得至少是个村级球星,弄不好在全乡也排得上号。一天中午,他干完地里的活,回家,途中大概感觉有些饥渴,又刚好路过一位球友家,球友家门口的菜园种了几垄甜瓜,他喊了一声球友的名字,说摘个瓜吃。结果球友家没人,他就直接进菜园,准备吃了过后再说。可是,脚还没跨进去,人就倒下了。他没想到,碰到了该死的电网。我去看的时候,他躺在一块松木门板上。据说被电打的人,搁在松木板上有可能活过来。他被电击的部位,是脚踝靠上的小腿,皮肉扭曲,都烧糊了。躺了半天加一夜,终究没出现奇迹。不知他躺的那块门板,当没当过他的乒乓球桌。听说他和哪里的一位姑娘已订了婚,离婚期不远了,人们说起来也是黯然叹气。球友们闲了,依旧会卸下这家或那家的门板,举行打擂台活动。但打球的也好,看球的也好,总感觉不大过瘾。下水道卫士之死那时,我上学的学校门口的马路经常翻修,像拉拉链,动不动拉开合上拉开合上,机器轰鸣工人忙活很是热闹。一天刚下晚自习,听说校门外出人命了。我们就跑去看。下水道井口,消防队员戴着防毒面具,全副武装,正在进行打捞 —— 已不好说是救援了,因为听说距事发已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一个消防队员抓着绳子下去,其他人在上面接应。过了一会,像拉鱼似的,绳子吊着一个人拉上来,四肢耷拉,滴淌着带溲臭味的污水,一会,又拉上来一个人,这一位显得格外瘦小,像根烧火棍。人软软的,也可能硬硬的,都已没了呼吸。原来是沼气中毒。据知情者讲,这两个工人修下水道,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下面的好一阵没动静,上面的感觉不对劲,就下去看啥情况,结果,前赴后继。从这两人的年龄看,正值青壮年,应该是家里的顶梁柱。据说会给家属一些经济赔偿。但人没了,赔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后来,经过那个下水道井口,似乎总有两条湿漉漉的“鱼”浮现出来。抗癌壮士之死他是位老职工,但没到退休年龄,因病办了提前退休。他以前有个爱好 —— 喝酒,也能喝,一盘花生米几碟小咸菜,整个斤儿八两不成问题。没酒,再好的菜也吃着不香。特别是三朋四友相聚,划拳打关其乐融融,不喝通透是下不了桌的。喜也酒愁也酒,终归败给酒了。胃癌,发现已晚期。胃切除三分之二,吃不成喝不成了,从无酒不欢到滴酒不沾,180度急转弯。人瘦得,说皮包骨头还算客气的。胃切了能维持也行,偏偏癌细胞闲不住,东跑西窜想着法子扩大地盘。又得放疗化疗。也是邪了门,怎么放怎么化也挡不住癌的攻势。到底还是去了。大伙说,这样也好,省得活受罪,解脱了。他留下两个儿子,大的刚工作,小的在上学。我与他们都相识,老大还找我借过一点钱应急。我说拿去用就是,不用还了。倒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大点的捐助没能力,小点的还算力所能及吧。“江湖好汉”之死布告早已贴出来。这给人们留下了悬念,啥时候执行枪决?为啥人们对枪毙人那么感兴趣呢,大概只能说,对没见过的,或很少见的事情,天然地有种新奇感。就是杀头猪宰头牛,还有不少人看热闹呢,何况枪毙的是同类,活生生的真人。当然我也想看,想的程度不比别人低。终于,有消息灵通人士探听到内部消息,某日将送死刑犯上路。都是几个江湖上的猛人,其事迹曾广为流传。行刑地就在堤坝下的某地,离得不太远。到时看到刑车来了,跟着跑就行了。那天果有此事。我们望见刑车一露头,赶紧骑上自行车撵过去。乌泱泱的都是人,有骑车的,有撒开脚丫子狂奔的,鞋子掉了都顾不上捡。村里通知开村民大会也没这么积极啊。这条路我们一天走几趟,闭着眼也能从这头跑到那头,追卡车、扒拖拉机也是常有的事,我们对自己的速度很自信。
没想到,还是黄了!等赶到那儿,只有几滩血迹迎接我们。早已执行完毕,遗体也拉走了。本来还想听听,有没有人喊“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呢。刑车跑得太快,我们拼命蹬也拉下一大截,跟在屁股后面吃了那么多土,白吃了。所以准确说,枪决实况我们看得并不完整,看到的,充其量只是尾声的尾声。但是,对那些没赶到现场的人,我们仍然会讲,今天看枪毙人了,狗日的太震撼了!
当然,我见过的非正常亡故不止这些,因篇幅关系就不多扯了。各位客官可能也见过这样那样的,更离奇或更悲惨的也多的是,写出来或许能编一部《奇亡大典》。
人出生都是相似的,但怎么死却各有各的不同。不管咋说,人世一场,天命之缘,人人都在向死而生,期待拿一份较为圆满的生命毕业证。前提是,你先得努力活。( 点击蓝字即可浏览 )
缘分天空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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