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的校总务主任:那些年的真实故事
那三十年里的真实故事
一手遮天的校总务主任
大将乐进之初,新民高中搞了许多吹牛皮、放空炮的技术革新项目,都无疾而终。唯独总务主任顾显白掌控下的学生食堂节粮运动常抓不懈,让学校成为先进集体,事迹刊登在一九五九年的人民日报上。
顾主任出席了北京的“群英会”,得了一枚鲜红的劳模纪念章,不离身儿地戴在上衣左胸口袋上方,神气十足,威风八面。
01 训话
顾主任的脖子上总是挂着一个哨子,随时准备训话。
他瘦矮的身体弯腰拽过一只方凳,戳在大饭厅中央,站上去,通红的两只眼睛(常喝酒)扫视全场,把哨子塞进瘪瘪的嘴里,弯腰使劲儿,“嘟——”吹出一长串刺耳的哨声。
全体就餐学生一齐停下筷子,不约而同地抬头仰视,看着他拔出嘴里的哨子,张开薄薄的嘴唇,发出公鸭似的训话声:
“成什么样子,吃饭都堵不住嘴,外人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市场呢,闹哄哄的!”
吃饭又不是开会传达中央文件,说话又怎么啦?——不,顾主任管得严:
“各班级伙食委员,回去查一查,把爱大声喧哗的人给我报上来,通报批评!”
一个男生乍着胆子小声说:
“顾主任,食堂能否改善一下伙食,饭吃不饱。”
他眼睛一瞪:
“有意见回班级跟伙食委员说去,集中起来书面报告给我。你是不是对‘双蒸法’不满?”
这个学生赶紧说:
“没有不满,没有不满,顾主任,刚才的话算我没说。”——落荒而逃。
02 双蒸法
所谓双蒸法,是大将乐进初期,不知哪个断子绝孙的炊事员发明的。简而言之,玉米面浇上水在锅里煮个半熟,拿出来做成窝头状,上笼屉蒸,体积增大近一倍。
此法一时风靡全国,被奉为节约粮食的新生事物。当年凡是定为新生事物的都不能碰,碰了就是右倾,再敢犟嘴、较真儿就是反黨。
双蒸法太合顾主任心意了,如获至宝地在学生食堂推广,节约了大量粮食。
他从北京归来底气倍增,下令学生食堂的双蒸法窝头供应从原来的隔日一顿变为一日一顿。饭票和用餐办法也进一步严格:
一日三餐早中晚必须当日当餐有效,过时作废,不许提前使用。必须按组定桌,集体用餐,名曰:军事化管理。用餐时不许说话。
03 原则
一九五九年四月份的一个星期六,高三毕业班的男生给校田地挖水井,挖到一人深时,挖出了流沙。只能放进一口大铁锅,人站在上面不停的干了一天——如果停下,大锅就会被流沙淤死。
于是调我们高二男生轮番夜战。我是被选中的十人之一。
干到下半夜,饿了,让炊事班送来一顿夜宵,一直干到天亮。我们带着一身泥水直接去饭厅等着吃早饭。炊事员过来说:
“总务处通知了,你们的早饭夜里吃过了,回去等中午饭吧。”——我的九个同学蔫头耷脑地回宿舍去了。
我说:“今天我回家,中午和晚饭都不在学校吃,你们随便给点剩饭,吃一口就行。”
炊事员还算灵活:“那你得立个字据。”我写了,捞着一顿早饭。
回宿舍换衣服时,只见九个同学并排着直挺挺的躺在床铺上,两眼发直——活像集钟营里的俘虏、劳工。
04 不敢吃不饱
五八年大将乐进有一段时间,全国人民敞开肚皮随便吃,但是我校的住宿生们却在挨饿。我写信给在东北师范大学读书的二哥求援,他分二次寄来四十斤全国粮票。
一个雨后的星期天早晨,我和好友朱玉良偷偷跑到城南养鸭厂借了两个水桶,在水塘边抓了两桶青蛙,卖给养鸭厂挣到三元五角钱。
我俩找个偏僻的小饭馆,一人买了一斤高粱米干饭、一碗开水,大吃一顿,只用了两角二分钱。
以后每个星期天我俩都去吃一顿,开饭馆的老爷子说:“小伙子们,怎么不要个菜呀?那么吃多费粮票啊!”
“我们没钱。”
“你们是干什么的?”
“高中学生。”
老爷子叹了口气:“我给你们做碗酱油汤吧。”
朱玉良也不白吃我的粮票,他家离学校不远,常跑回家拿一小口袋大饼子,藏在宿舍里,分给我一些吃。
他比我个子大,饭量也大,常常在夜深等同学们都入睡时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吃,落下一个习惯性吞咽的毛病。这秘密,只有我知道。
为什么不敢公开吃?因为让学校知道了会遭到批判,“双蒸法”节粮运动是校领导们的眼珠子,学生不敢有一丝吃不饱的表示。
05 上级参观
有一次,校書畿带着教育口的十多个领导参观学生食堂,顾主任寸步不离地跟着。据说先在厨房参观了二十六种饭菜的花样,最后来到正在用餐的大饭厅里,转了一圈,转到我们的饭桌旁,書畿问人高马大的朱之栋同学:“够吃吗?”
朱回答:“够吃。”
書畿:“多不多?”
朱:“不多。”
書畿:“少不少?”
朱:“不少,一点儿也不多,一点儿也不少,正好。”
書畿把脸扬一扬,带着参观团走了。
我们七嘴八舌地埋怨开了:
“朱之栋,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怎么说不多也不少?”
“你那么大的个子说少点儿没关系。”
“够吃?你真够吗?”
朱之栋被数落急了:“我说爷爷们,你们饶了我吧,你们没看见,顾主任在后面瞪着眼睛看着吗?要说,你们咋不说?参观团是来取经的,不是来挑刺儿的,当着外人的面说不够吃,事后顾主任还不吃了我!行了,别净说风凉话了,有胆量说去,参观团还没走远呢!”
朱之栋的话在理,大家都闭嘴了。
参观团走了,学校很平静,住宿生请假不回校,不请假也不回校的人更多了——有人说:“顾主任的奖章上是咱们的鲜血,你们不怕被吸干就挺着,我是不来了。”
06 体检
一九六〇年六月初,县医院给全体高三毕业生体检。住宿生的体重普遍低,不是一般的低,一米七、八的男生不够一百斤。我的体重是八十四斤。
一周后学校通知,说县医院量的不准,在校医务室重新量。结果每个人都增加了十斤,我的体重在高考报名表上写的九十四斤,不准报体育院校。
虽然校领导弄虚作假让我们吃不饱,但好在他们继续弄虚作假改了体重,否则,不知要有多少人因体重太轻在高校录取时被刷下来。
08 报应
一九六六年九月,高中的同班同学郭福臣、温学恒、王家奎在北京和我会面,谈到了总务顾主任。三人一致推举我写一封信揭发顾主任当年克扣学生伙食报功领赏的事。我写了一个开头,有事就搁下了。
一九六七年春节回老家,和正在新民高中读书的堂妹月梅谈起红袖章运动,说到总务主任顾显白。
月梅说:“你们要是寄信来,红袖章非把他打死不可。就这,还打断了他一条腿!”
我想,这算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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