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的、勒紧的、与我们所坚持的
编辑部的朋友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在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线上会议成了我们唯一能听到对方声音的机会。大家四散各地,Lisa 看到家附近的铁皮围挡后“润”去了大理,青豆离开北京快要到期的出租屋回家,阳少为了猫猫选择留守,在北京寻找自己能做之事,Sharon 滞留上海,和每天盯着窗外的小猫为伴,小曾很早回了重庆的家,但却依然受到很多疫情带来的纷扰。大家很像广场上见了人扑棱翅膀飞走的鸽子,颇有一种各自逃难的飘零感。
太多的事在发生,铺天盖地的信息让两个月的时间都有了绵长的感受,温水煮青蛙式的下沉吞噬着每一点呼吸的空间。作为身处其中的个体,我们和大多数人一样,长久地感受着疯长的焦虑、恐惧、无望以至麻木。我们不知道在触底的世界里,更坏的事会何时到来?生命可以依存在什么之上?我们该怎么活?
直到得知公众号“定格”的那个晚上,我们有了一些简单的答案:继续做、继续说呗。当我们打开会议软件的视频,感到安心的是大家的面孔依然熟悉,而只要我们还聚在一起,就能持续地跑起来。
这期播客我们从最近的状态聊起,分享了大家对“触底”和被关小黑屋的感受。我们回顾了过去五个月以来印象深刻的受访者和选题,反思在糟糕的状况下,还有什么能给我们一些力量?持续在发声的同行,和具体的人对话,都让我们感受到联结。既然从很多地方汲取到了能量,那么我们也希望继续成为这个力量传递链条中的一部分。
本期问题青年
■ 小曾 | 日啖荔枝三百颗
■ 青豆 | 西瓜能吃一整窝
■ Sharon | 芒果连核舔两遍
■ 阳少 | 三点几啦饮茶先
■ Lisa |看到上面的 title 感到迷茫的「问题青年」主播
本期问题青年
■ 小曾 | 日啖荔枝三百颗
■ 青豆 | 西瓜能吃一整窝
■ Sharon | 芒果连核舔两遍
■ 阳少 | 三点几啦饮茶先
■ Lisa |看到上面的 title 感到迷茫的「问题青年」主播
失散四处的编辑部
今天我们五个人分别在五个不同的地方,这也反映了我们最近非常分散的工作状态。我们可以从这种分散各地的状态说起。
Lisa:润去大理
▎旅游,冒险,还是逃跑?
周一(5 月 23 日)我在小区里看到了蓝色铁皮硬隔离。这让我非常紧张,因为最近在北京压抑的氛围让我想出去透透气。我想去大理,但一直没有行动起来,直到周一看到了蓝色铁皮围栏,我突然有了一个应激反应,立刻开始查询怎么去大理。
火车的时间非常长,我们周三上午 8 点坐上火车,晚上 23:45 才到大理。女儿在离开前一天就问我说:妈妈,我们这是 travel、adventure,还是 escape ?她肯定觉得和以往出行都不一样。为了让她放心,我就说是旅行。她接着问我明天能上火车吗,我说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可以的。她又问为什么是“正常情况下”。你会觉得在今天有很多东西很难解释,有很多东西都在变化,很多以往很正常、很理所应当的事,我都不敢打包票了。
来到大理之后,虽然高原会让人稍微有一些喘气困难,但你的整个心情是喘上气儿来了。来这里之前,我没有想到可以不戴口罩出门是多么开心,女儿走在街上也会转圈儿。我想我可能是感觉到了自由。
青豆:准备离开北京
▎你知道极端情况马上就要来临了,但不知道哪一天来
我正在做离开北京的准备工作。我租的房子快要到期了,只能暂时把东西搬去朋友家,但是现在北京所有小区外来人员都不能进入,就只能一趟一趟地靠自己的人力把东西搬去小区门口,再一趟趟搬走。有一种梦回 2020 的感觉,真的挺累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忍受这么多。
从开始考虑离开北京到做这个决定也很快,三四天的时间之内,就把一切都盘算清楚了。
因为我住在朝阳,看疫情地图就可以发现,周围方圆 5 公里还算比较安全,但在这之外就是密密麻麻的疫情红点。这让我想到小时候玩的扫雷游戏,你不知道哪一天按到哪个点,周围就一下子全炸开了。加上最近北京越来越严密的封闭态势,这种状态之下最难受的是,你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了,但是那个东西还没有来,你不知道哪一天会来。
所以我产生了非常想离开北京的想法,也觉得有这样的机会去试一下四处游荡办公的生活或许也不错。
阳少:选择留在北京
▎面对逃不出去的围墙,留在原地于细琐之处找到生活的空隙
我其实挺想走的,但后来我发现自己离不开。一方面是因为家里有两只猫,尤其是在特殊情况下,因为别处发生的关于宠物的各种事情,我们也不放心把宠物交给托猫所或者朋友。另一方面,似乎去大理以后,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就好像从一个比较小的监狱,去到一个更大的监狱,从围墙到我的牢房的距离可能会更宽一些,但你始终是在围墙里面。甚至就算去到别的国家,好像有一些东西也还是不会变。
所以我暂时决定留在这里,找一些只能在北京做的事情,比如走访一些人,找到一个暂时跟附近和所在地达成一种和解的方式,在很细琐的地方找到空隙去尽量体会一种完整的生活。
小曾:很早离京,但仍时时受到影响
▎像舞蹈演员一样,在医院门口把盒饭举过头顶给妈妈送饭
因为三月底我的房子到期了,准备从北京搬去上海,但是当时上海的形势已经比较紧张,就选择回到了家乡。最开始我没有想过要在家待这么久,但到今天却实实在在地已经离开大家独自工作了两个月。
回到家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自己也体会了在其他城市疫情中看到过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比如看病难。带我妈去医院,医院不允许陪同,我也没有 24 小时核酸,只有病人一个人可以进去,但妈妈是非常害怕的,刚动手术那几天,她需要一个人走到住院大楼楼下找我拿饭。我们中间隔着一个人脸识别的门禁机器,保安也不允许我靠近,我就像舞蹈演员一样,把手举过头顶,把盒饭递给妈妈。
所以即使我处于一个远离高压环境的地方,每天也依然在受疫情的影响。现在我已经到了一种麻木的状态,而这种麻木不是我们最开始接触到的政治性抑郁,而是已经完全失去信心,甚至还带着一点点触底反弹的乐观主义。
Sharon:困在上海
▎生活的失序:像一条在大海里悠然自得的鲸鱼,突然被搁浅了
我在上海已经被关了两个多月了。有两件让我很高兴的事我印象深刻,但又觉得非常悲哀。
第一件事是有次晚上出去做核酸,发现楼下的牛奶店开了,我立马进去买了一箱旺仔牛奶。第二件事是我梦见团购的猪肉可以三份起送,我开心得不得了,因为我所在的小区非常小,一般团购都很难成团。
当然我自认为很幸运,因为除了有两只猫以外,我身体健康,家里没有生病的亲属,身边也没有需要帮助的老人,没有自己的小孩,也没有在经营的餐厅。
我偶尔还想做一只猫,我的猫现在就躺在我身边,可能除了好奇我为什么每天都在家以外,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依然过着非常平静的生活,猫条、猫粮和水都没有断过。
我对解封也会有期待,但这种期待是一次又一次落空的。我还是只能守着那一扇可怜的窗户,看着树叶,从冬天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梧桐树,一直到如今,叶子已经从新绿变成了深绿,但你还是没有能够亲手去触摸。仿佛自己就像一条本来在大海里悠然自得的鲸鱼,但游着游着突然就被搁浅了,感觉是整个生活突然的失序。
不只是我身边的人,大家都是从一开始有一些盼望的状态,到最后绝望,不再有信心,只能去接受,甚至退守。人作为人的基本底线一直在往后压,到最后能做的就只有守好自己,守住自己。所以我对解封的期待也不仅仅是自由,还有这种失序能不能慢慢回归到正常。
“触底”正在发生吗?
Lisa:
对于我们来说,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触了那么深的底,但是大家可能都有一些很难受、低迷的“触底时刻”,可以讲讲你们的感受吗?
阳少:
▎不是真正的触底,是温水煮青蛙式的缓慢下沉
触底可能分为两种,一种是个人的,另一种是你对大环境的期待,可能加速的触底某种程度上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们总会说触底就要反弹,就像股市到了一定程度就要去抄底买进。
但最可怕的是,它不是以一种剧烈的方式垂直 90 度往下走的,尤其是进入五月份之后,它开始进入一种平缓的、延宕的、慢慢下沉的看不到未来的状态。
这也是我个人的感受,在这种消磨之下,很多情绪无法被转译出来。三四月份时,我们参与的选题总是会被当下发生的事情拖着走,比如俄乌战争、上海疫情。现在我个人挺想回到一个更日常的状态,去关注一些更长期的选题,但这个时候会发现更多新的事情在发生,回不到那种状态。
一直到我们的账号被关小黑屋之前,我都处于一种找不到支点的状态。得知以后,反而因为一些事情,找到了一些支点和重建的动力。所以对我来讲是这样的一种触底,它不是真正的触底反弹,而是一种缓慢的下沉。
青豆:
▎没有触底,但也离底不远了,永远会有一个更低点
我觉得没有一个最低的点。长久以来我们一直处于一个在较低的低谷里爬行的状态,但是我永远会觉得还有一个更低的状态会在前面等着你。
我连续地失眠,白天各种负面消息都在脑海里闪回,加上担心自己离开北京之前被封,或者目的地的政策又发生变化,最近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挺抑郁的。这种对于远方的担心、对于自身情况的担心和对马上要做之事的担心、焦虑交糅在一起,让我长期处于一个比较低迷的状态,但又会隐约觉得:不,这还不是最差的时候。没有到触底,但是你也离底不远了,而且永远都会有一个最差的环境在等待着你。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当我们已经知道未来可能不会更好的情况下,我们该怎样去生活,该把什么样的生活作为自己的一种信念。但没有具体的方法可以给你指导,只能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探索。
小曾:
▎当你感觉未来不会变得更好,当下就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触底最严重的时刻是我们公众号被关小黑屋的那天。原本我计划几年后出国读书,但因为目前的疫情政策和家里人的身体情况,导致出国后回家会成为很困难的问题,这就让我放弃了要出国的想法。但原本很快我就达成了自洽,我觉得既然不能出国读书,那我就好好写东西,继续工作,结果过了几天,就遇上了公众号被关小黑屋。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很幼稚地怀揣着新闻理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不做新闻。但那天晚上我生出了对自己的质疑:会不会以后我就不想再做媒体了,现在媒体还能做些什么?当你真的感觉未来不会变得更好的时候,再来看当下会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以后还能写什么样的文章,那一瞬间是很沮丧的。
我的一个调整办法就是每一天把好事和坏事都列下来,一些好的小事我也写上去,坏的就只写大事,慢慢就发现好事大于坏事了。我会着眼于当下的事,做一些当下的行动,先解决当下的事。
阳少:
▎封锁带来的恐惧会把错误转移到个体身上
那天晚上我比较晚才得知我们被关小黑屋,但当时我并不是特别惊讶,因为我觉得这是迟早会发生的。相反,我反而会感到有一种类似于重生或是兴奋的感觉。
我还挺受到大家鼓舞的,我发现大家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我们都知道把事情做起来的是人,平台也好,载体也好,只是作为一个渠道而已,但是不管是采访还是被采访,都是靠人去完成。
不管是号还是小区的封锁,最终造成的都是一种恐惧,这种外部的压力把错误转移到你身上,让你不断地去审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更重要的是去直面这种恐惧,所以只要我们这帮人还在,还是可以跑起来的。
青豆:
▎不是绳子越来越紧,而是快被勒窒息
如果用一句话来表达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哈?我们也能被关小黑屋?因为我一直觉得相较而言,我们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声音了。
你会觉得现在已经不是绳子越来越紧,而是绳子快把你勒窒息的问题了。只能发出那几句相同的声音,这是带给我最大恐惧的。
但对于这件事本身我挺平静的。因为这就像小学时写作文,老师说你严重跑题了,但你知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可以换一种形式继续表达自己想要写的。在这个时代我们早就该做好这样一个准备,内容必然是流动的,不再偏重于某种渠道或方式。
失去支撑的时候,怎么重新找到支点?
Lisa:
刚才聊到很多情况下自己也有支撑不起来的时候,我们可以聊聊怎么重新去找到这个支点,爬起来去做一点事情。
可以从分享我们最近听到、看到的东西开始,比如文章、播客、视频,或者那些还能给我们一些鼓舞的同行、老师等等,把我们平常的一些力量来源分享给我们的听众。
Sharon:
▎《贫穷的质感》:真实而关切地付诸实践
我最近在关注离开大学生离开上海返乡的事。我们之前的实习生陈陈最近也选择了返乡。她用不同的理由申请了三次,学校才批准。后来上海已经有解封的苗头了,但陈陈一点也不后悔回家的决定,她把返乡隔离的过程记录下来,她说,至少能多享受几天自由,就多几天自由,守护住自己的身心最重要。
我会觉得行动的过程往往能给一些人信心和支点。这让我联想到最近在读的王梆的《贫穷的质感》,里面写到了她在英国感受到的寒冷、饥饿、无助和矛盾,但让我非常钦佩的是她除了在观察、思考和写作,也在勇敢而充满热情地行动,去参与那些非常实在的社会实践,不论是成为食物银行的义工,还是参与工党,成为自己所相信的社会力量的一份子。
这些行动不论是大是小,比如有勇气去争取返乡,或是努力在为自己争取一些权利的人,都在非常真实而关切地在付诸实践,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是在帮助别人,另一方面也是在践行自我。包括我自己在做团长,在工作中去采访、记录和写作,这些事让我即使是身处在囹圄之中,但也不会感到很难受,因为我手头总是在做一些什么的。
小曾:
▎要敢于去相信:愚蠢的理想主义其实很强大
Hayami 之前那篇名为“要敢于去相信”的推文一直很支撑我。她提到《好奇心日报》关停时曾给编辑写信,编辑回复道:“时至今日,年轻人还在相信一些事情,拥有这样的读者,就是我们的信心。”事情过去了三年,Hayami 在方舱中所写的文章被删时,那位编辑私信她,送给她一年的小鸟文学会员。
这段互动让我感受到一种很久没有感受到的“相信”,也就是当下我们所说的有点愚蠢的理想主义,在那一瞬间击中了我。确实现在很少有人再去谈什么新闻理想或者是相信的力量,似乎这些都很傻,但在那篇文章里我感受到这种力量它其实很强大,是具有传递性的。
阳少:
▎爬梳影响的脉络,并成为这个脉络的一份子
《要敢于去相信》也挺触动我的,我转发时说“总有一些人会影响另一些人”。这让我想到几天前随机波动和反派影评主播波米的聊天,我发现这种影响虽然是小范围的,但确实可以形成一个持久的传人效应。
比如我第一次知道剩余价值是因为反派影评发起了声援她们的众筹,后来我去听她们以前的内容,就开始关注到她们三个,然后到后来的随机波动。我相信很多人也是这样,当你知道了 A,然后通过 A 知道了 B,接着又知道了 C,或许 C 和 D 可能是朋友,通过这样的关系一个个爬梳过来。
我觉得还是要做事,只有做事才能够把 80% 的焦虑、困惑、愤怒转移出去。我们需要有一个这样的 archive(存档),去爬梳触你被谁影响。互联网其实是有记忆的,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串起来。前几天我去逛鼓楼,和跳海酒馆的人聊谁被谁影响,你甚至可以梳理出这一个片区过去 10 年是怎么把这些事情带动起来的。在这个意义上,记录的价值在于只要被人看见,就能影响到人。我们需要爬梳和存档记录下这种影响的脉络,也可以成为这个脉络中的一份子,去呈现一种广袤的记录的范式。
Lisa:
这让我联想到何伟在纽约客上的最新文章,这次他写了学校的言论环境、学生的状态,他没有轻易地下判断,但是把学生的状态和他自己遭遇中的复杂性表现了出来。
他娓娓道来 20 多年的经历,从 97 年左右在涪陵小镇教书一直到去年离开中国。时间是一个很神奇、很重要的东西,让他可以穿梭时间比较两个不同时代的中国和其中的青年群体。
黄灯之前写《我的二本学生》,很多素材也来自学生自己的习作。我在想我们做的这些记录它有什么意义?我觉得年轻人亲身的经历、亲身的感受被记录下来是有价值的,尤其是有了时间的沉淀以后,它的复杂性、关联性会逐渐呈现出来。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也傻傻地感受到了记录普通人的处境的价值。
回望过去:我们的观察、对话和链接
Lisa:
平时我们常说有一些选题做完之后挺激励到自己的,大家也可以分享一些今年做过比较印象深刻的选题。在今天这样的环境之下,任何能够让我们找到力量的东西都是值得分享给更多人的。
小曾:
▎在对话中看到年轻人的状态
有两方面的选题特别激励我。首先是今年年初我们做了一场女性社群的对谈,紧接着接触了很多性别相关的选题,比如采访基层女足运动员、母亲节的选题等等。跟两位女性社群的运营者聊天的过程对我影响很大,从那一场聊天开始,我就参加了非常多女性社群的活动,比如辩论会、讨论会、观影会、读书会。在这个过程中接触到了非常多不同的视角,我感受到自己活在同温层里非常舒服,这些活动一度陪伴我度过这两个月,给我非常大的力量。
在这个过程中,我学会去悦纳自己在更广人群中看来可能更激进的一些想法,跟别人讨论问题的时候,我能更勇敢地说出自己的一些想法,把自己在书上看到的很深涩的东西讲出来。
另外一个选题是我今年开始做的考公的题。从过年的时候开始做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去了解和我非常陌生的群体,我前前后后跟 20 多个我的同学、朋友的朋友聊天,问他们为什么要考公、当上公务员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一开始我觉得他们的生活好舒服,朝九晚五,有很多空余时间,不用担心买房买车,一度被说服了。但随着聊天的深入我也发现了一些新的问题,比如作为乡镇公务员,有了更多的时间但可能会没有自由。因为你会让渡掉一定的自由,跟父母住在一起,或者是在乡镇可能就没有大城市里的一些生活体验。
那些多余的时间用来做什么?我的一个受访者曾经跟我说,她下午 5 点下班回到家,就跟她的男朋友四目相对坐着,一直坐到晚上吃饭,吃完饭后就回到沙发上躺着,躺完整个晚上。
在这之中,我感受到了年轻人的现状,而且在深入的聊天中,他们其实对自己的选择也依然存疑,只能不断地去说服自己生活和工作可以分开。但我在这里也画一个问号,因为后来有一个受访者就跟我说,工作占据我们生活那么多时间,真的是可以分开的吗?这一系列的疑惑,虽然把它写出来了,但最后还是没有完全地被解决。这些让我看到了当下年轻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看到了一些更复杂的东西。
Sharon:
▎“做了点什么”让我有力量
我做编辑的角色比较多。我首先想到的是小花梅那篇文章,这篇文章是在丰县的事出来之后我们想做些什么但又觉得做什么都很无力的状态下写的。讨论之后,我们想要以一种冷静而平衡的视角去还原农村女性被拐卖的事情。
写作的过程非常困难而痛苦,因为我们要找各种资料,看一些书籍,又要在非常短时间内快速消化。但是写完之后,那种做了点什么的感觉就会让我很有力量。
后来我在想为什么我能做这些?我发现是因为有编辑部,有青年志在。大家一起做选题的时候,是一件非常舒心的事。我和小曾会讨论她的受访者,和阳少会讨论一些困惑,和 Lisa、青豆都会一起商量文章怎么变得更好、哪里不够好,编辑部给我的这种链接感,给了非常大的温暖。我很享受,也期待能够继续把这件事做得更长久一点。
青豆:
▎五四围炉:在互动中感受更广大的联结
最近做的最有力量的应该就是青年节我们在线上发起的五四围炉活动。因为在那天你会感受到跟一个更加真实、具体、广大的同温层之间的互动。聊天的氛围特别好,每个人都特别有礼貌、非常谦逊。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有人在分享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哭了,突然很激动,或者突然感觉到悲伤难过,你会在这种真实的话语里听到别人真实的情绪表达。
我们内部有时候也会聊,比如觉得自己在一个小小的同温层里,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样的感受,抱着相同想法的人到底有多少。这次活动会让你发现原来还是有很多人的想法和你一样,这时候会有一种彼此看见的开心和更大的联结感。这种力量感就来源于具体的人、具体的互动、具体的连接。
状态不好的时候,我们的工作何为?
Lisa:
最后我想再试着谈谈我们接下来的工作。这段时间大家经历了挺多的变化,我们怎么看待我们在做的工作?我们该从哪里着手?为了什么而做?状态不好的时候,我们可以做什么让自己可以坚持创作生产,赚钱养活自己?
小曾:
▎了解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的好奇心和为同龄人正名的小小愤慨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倾听者、记录者的角色。我们在做的事就是在当下青年的声音已经不再被认为是那么重要的时候,依然可以被人耐心聆听,仍然有人去记录那些已经“不重要”的故事,去开启不带立场的对话。
支持我做这件事很重要的一点其实是我自己作为一个年轻人的好奇心或者说困惑。在进行这些对话的时候,我也非常想要了解我自己在世界上的一个位置,还带着一种想要为同龄人或更年轻的小伙伴正名的一点小小愤慨。
年轻人不是孤立的人。我们走到今天的境遇,面临这些困境,不是我们个人努不努力或者幸不幸运就能达成的。背后的历史环境、当下的政策规定,甚至长期弥漫在我们身边的一些传统思想都在影响我们很多人,所以有的年轻人选择躺平了,有的年轻人选择行动,还在愤怒。无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需要一个去记录他们的人,这是我自己想做很多选题时的初心。
Lisa:
可能在过去我们不会对一些选题这么有兴趣,比如说我们住在哪儿,怎么找工作,怎么进行一段亲密关系,要不要生孩子,但是今天很吊诡的地方在于,这些特别自然的发问都变得挺敏感的。
我最感兴趣的就是继续去听见这些问题,去寻找这些问题,把这些问题浮现出来,哪怕没有答案,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青豆:
▎寻觅那些对生活有良好实践的人们,让他们的经验流动起来
刚才我们有聊到,大家可能面对未来生活都会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建立一种正常的日常生活,建立自己对生活的信念。所以如果有一些在这种方向上努力的人,我们可以发挥一种放大器的功效,让他们的经验可以被分享出来、互相流通起来。
他们可能对自己的生活有良好的实践或尝试。当所有过往的经验都失效的时候,我们该从哪里寻求经验的帮助或者参考?所以,我想我们可能可以更多地去关注这些有价值的做法或者声音,然后进行一种传递。
Lisa:
如何去建立生活的信念是一个特别好的问题。我想到之前和 Daniel 和冠华聊社区时,他们说,我们做这个事情就是希望在人类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之前,找到另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可能性。
我就在想,像他们这样的行动者,是怎么看待过去两个月发生的这些事情的?他们会觉得离开主流的生活,在很远的地方建立自己的社区是好的吗?还是说他们看到今天的现状之后,会有返回来做一些什么事的冲动?他们如何建立生活的信念?对于我们这些丧失了信念的人,有什么想说的?我还挺好奇的。
青豆:
这几天朋友圈里大家都在转一篇文章,标题好像是说今年会成为上海社区重建的元年。大家都在谈论,灾难过后,社区是不是会以更新的相貌被重新建立。在这个方向上,我们之前采访过的一些社区行动者或许是有经验可以分享的。
去年的时候,社区营造这样的话题好像看起来总是和我们的生活存在一定距离,但是经过上海这两个月之后,这个事情变得近在眼前。这种突然的变化也挺奇妙的,它把原先我们总是在说的那种青年人对生活的“另一种实践”,变成了在当下的生活中需要进行实践和思考的东西。
Sharon:
▎我们有时候可以自负一点说,那些我们所带来的变化改变了社会。
问题青年的第一篇文章提到捕捉到那些非线性的情感充沛的不确定的事物,原本就是我们编辑部最迷恋的工作。我最近发出的一些声音来自一种质询和愤怒。看到很多事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非常生气,这种生气给了你很大的去做些什么的动力。
作为一个写作者或编辑,你可以去发声,把看不到的东西、原本没有办法说话的人的声音写下来。这是一件挺好的事,我想到上野千鹤子在最后的讲义中讲到,我们有时候可以自负一点说,那些我们所带来的变化改变了社会。
有时候这个工作带给我的意义感是还挺强的,因为很多时候我也会被质疑:那些没多少阅读量的文章真的有用吗?你做得了什么吗?你根本改变不了大局。我会回应说,让那一小部分人看见,我就很知足了。为了这一小部分人,我们可以继续做。
【延展阅读】本期播客提及的内容
书籍:
王梆《贫穷的质感》
黄灯《我的二本学生》
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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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青年:41. 年终策划·成都 | 女性社群是当下时代里难得的同温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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