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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读潘天寿|春意浓,赠你四颗紫藤花种

野买书 2022-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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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于周飞强著《细读潘天寿》其中章节“《雁荡山花》考”。


潘天寿 雁荡山花 1963



1963年的《雁荡山花》是潘天寿在花鸟画题材和样式创新上的重要作品,向来为人们所称道。汪曾祺就曾撰文评其“用平行构图,各种山花,排队似地站着,不欹侧取势;用墨也一律是浓墨勾勒,不以浓淡分远近······”足见此画影响之广泛。正如有评论者所说的,这件画作大大不同于传统花鸟画斜角取势,“女”字交叉等的布局,而是大胆采取所谓“井”字的纵横交错的布局:

花卉的枝干直线向上而花、叶横势展开,形成向外开张的总体气势。这种“井”字布局,如处理不好,会像编织篱笆,机械而呆板。但潘天寿这幅画却以高低错落的组合,形成生动而富有变化的节奏,别开生面,使人耳目一新。另外画家在处理画面边角时也很有特色:他总是把画内的景物向外伸展,而又把画外的景物延伸进来。这样画内有限的景物就和画外的无限联系起来,兼得画外之景,启发人去联想,起到以少胜多的作用。从而也给人以气势辽阔、宏远博大的感觉。

潘天寿 雁荡花石图 1962年


这幅画可以说是从1957年所作的《记写雁荡山花》这一山水与花鸟相结合的成功尝试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甚至像直接把左边挺立的山花野卉部分截取一段,便成一幅佳构。当然事实并没有如此简单,而是历经了多年的不同探索。1958年的《万卉争荣》即已有对雁荡山花作近景的描绘;1960年的《百花齐放图》则几乎所绘内容和构图已经近于截取一段了;而另一幅《菊竹图》虽然描绘的母题《雁荡山花》不同,但从中可以看出《雁荡山花》的技法和构图已经颇具雏形,例如两幅作品都在左边右边两种花卉的高度上作了较好的呼应。1962年又连作两幅《记写雁荡山花》,这件不作任何背景渲染的《雁荡山花》才慢慢诞生,选取山花的母题,采用错落均衡的构图,及以线为骨架的描绘手法,均使得这种特写一般的近景描绘让观者感受到一种前所未见的勃勃生机。


潘天寿 小龙湫一截


潘天寿曾说,“青山乱石间,几枝野草,数朵闲花,亦可为吾辈无上粉本”。他在五六十年代数次去雁荡山走走看看,还画出了像《灵岩涧一角》《小龙湫一截》、《小龙湫下一角》等数幅杰作。所描绘的雁荡野草山花,据吴茀之、叶尚青、王义淼的文章,计有传统花鸟画中基本不入画,也几乎不为人所知的赪桐(土名满堂红)、牛膝、百合、芦苇、莎藤、车前草、凤尾蕨、马鞭草科的臭梧桐、野蔷薇、野菊花、箬竹,及号头花、野毛竹、牛粪花、牛舌刺等。


潘天寿 小龙湫一角(一)


查考比照一些植物学图谱,潘天寿所绘的某些山花野草好像也不太容易在植物学家的研究著作中找到,此处有些分析只能做带一点冒险的推测。《雁荡山花》图中最左边所画的应是赪桐,也称“百日红”,落叶灌木,枝通常有绒毛,枝内中髓坚实,干后不中空,叶片极大,顶端渐尖,基部心形,边缘常有细齿,大型聚伞圆锥花序顶生,鲜红色。花入药用,有补血等功效。有些学者认为此株是石蒜(亦名蟑螂花),应该是错误的。草本植物的茎干显然不能如此表现,花冠也不同。整株赪桐虽居画面最左边,却应是整幅画关注的中心点。右边上倚靠过来的则是野百合,两朵白花呈喇叭状,开口朝向一左一右,左边交叉入赪桐叶里,使其往左倾倒状的枝干有了支点,以取得视觉上的平衡。茎与叶采用的是双钩平涂技法。中间由四五枝分别向左右两边倾斜取势的野草过渡,带出来几种开向画面右半边的花。最中间的应该是牛舌刺,属菊科蓟属草本,茎直立,叶片卵形,羽状深裂,具不规则缺刻状粗齿,头状花序生于茎顶,直立,花淡紫色。这种山花较矮,处于低位,在潘天寿雁荡题材的画作中屡有出现,是画家特别中意的母题,勾勒平涂,用色古雅,非常具有艺术表现力。再往右直立着的是四竿野生的箬竹,这种竹长不高,但成熟后其竹叶变得宽大,可用来包粽子。不过此处描绘的可能是幼株,竹叶看上去尚未有成熟期那般阔大,竹竿也既矮且细,内部之间还形成高低错落的关系,富有变化。竹子最下面还有一小枝很容易被忽略的山花,我推测这是一种野生的兰花,可能是含苞待放的指甲兰。叶片用点厾法似涂似抹,颇有墨趣,也使得整体画面更加丰富饱满。最右侧的则是野菊,仿佛从画外生长进来,菊花部分几乎顶到画面最顶端。这个安排可以说非常成功,不仅让画面更均衡,也使得整幅画的气都聚拢在了中间。


潘天寿 幽谷芳草图


辨识《雁荡山花》所绘究竟为何,当然不会是无聊之举,而是有利于深入认知潘天寿在构思这样一幅前所未有的作品时的一些想法。雁荡山的野卉山花何止十余种,而对每个画家来说“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从现存可见的一些铅笔稿可知,潘天寿的所谓写生只是辅助记忆的物象观察,而非对景描摹,对花草鸟虫及山石等仅作简单勾勒,这实际上是非常典型的传统观察自然的方法。潘天寿年轻时在浙江“一师”的教育使其有植物学的知识背景和一定的铅笔钩形能力,但在思维方式和艺术表现上却始终是传统中国画的范式,所以每次雁荡归来带回更多的却是诗稿。简言之,通过对景物进行一种哲学式的情感提炼,亦即所谓的“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才有可能真正做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也惟其如此,才能真正感动到别人。


潘天寿 小龙湫下一角写生稿


从其相似题材不同作品的尝试过程中可以发现,赪桐和野百合的组合相对比较固定,除两者都易于毛笔线条表现之外,其中一个红艳热烈与另一个纯白高洁的寓意恐怕更不容忽视,山花野卉同样可作像传统士夫文人一般的精神比附。1955年潘天寿等老先生作雁荡之行的时候,他们的地位连同国画本身的地位都是被边缘化的,他们是被视为改造学习对象而下乡的,我认为这个背景始终值得注意。此外,这两者与牛舌刺均是有实用功能的中草药,显然潘天寿掌握着一定的草药知识,或至少有农村孩子从长辈处传习下来的对山野草药的某些认知;另外也现出了他择材入画的一些趣味。更有意思的是右半边的竹、兰、菊原都是传统花鸟画非常习见的作画题材,也是富含寓意的绘画母题,只不过在此画中出现的均是野生的品种罢了。



《雁荡山花》如此清新脱俗,不同凡响,据说潘天寿自己曾拿着原作去找浙江美术学院木版水印厂制作水印作品,而水印师傅的作品曾让画家自己都真伪莫辨,更别说今人更要因此而聚讼纷纭了。


2011年省直拍卖 雁荡山花图


一件关于其真假辨伪事情的缘起,是2011年浙江省省直拍卖行标价5800万元起拍一件据称原藏北京人民大会堂浙江厅,现藏杭州大华饭店的《雁荡山花》,2005年中贸圣佳秋拍即有一件“雁荡山花”,恐同一件;而2011年11月北京中嘉国际也有一件“雁荡山花”,存疑);而与此同时潘天寿纪念馆藏的那件《雁荡山花》正在国家博物馆展出;因为两幅画粗看几乎找不出大差别,一位细心的观众发现了这个问题并报料给了《钱江晚报》,而媒体持续深入的报道引发了舆论和业内的广泛争论。

虽然《钱江晚报》的后续报道找出了两幅画的细微差别,并找到了把画从北京带回浙江的两位当事人,最终尘埃落定肯定这幅拍卖中的《雁荡山花》也是真的,但是俨然已经一地鸡毛,画也不再拍卖了,预展后期甚至都不让人近观了。因此,很多业内书画鉴定家和爱好者的疑虑并未打消,反而更坚定地认为这是一件水印品。

很显然,不经确凿的史料和作品本身的具体分析,是很难有信服力的。正如报纸的报道所言,仅仅通过两件作品的图版比对,确实就能发现多处细部略有差异,不细心对照很容易认为两者是一模一样的。而拿潘馆藏本去跟木版水印本比对,却可说几乎找不出任何造型上的细微不同。但从拍卖市场情况看,水印品也存在两种;如果大华藏本真是原先北京人民大会堂浙江厅所藏的那幅,那我认为伪作的可能性不大,另一种水印品可能就是从这件制而来。在没有认真鉴别原作的情况下简单地判定大华藏本是水印品,不免失之武断。


潘天寿 万花竞放 1963年


因为,1962年潘天寿和邓白等人曾担任北京人民大会堂浙江厅的装饰指导,并有《映日荷花别样红》和《青松图》(现名《松石图》)两幅巨作入藏陈设。1963年可能上面另有所需便再绘制了一幅《雁荡山花》让当时的省美协秘书长朱琦在1965年送进人民大会堂。当然,据何孙谟的回忆文章,当时确实“国内名流、政府官员都纷纷前来索画,国画之风为之大振。我们工厂也就成了学院对外供画的窗口。学院决定生产当代画家和近代名家的复制作品,以应对社会上的求画之风”。有些专家了解学院水印工厂的一些情况,就认为潘天寿是拿了水印品送去了北京人民大会堂浙江厅,这种论断却恐怕是荒谬而不合史实的。不必细说潘天寿的人品和那个时候政治任务的崇高,一些学者显然忽视了潘先生自身同体多幅绘制作品的能力。朱琦说自己曾见过三幅主体结构相同,画面小细节有所区别,粗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雁荡山花》,我认为其可信度很高。因为我找到了极其重要的一个证据:1963年《杭州日报》曾刊登一幅潘天寿的《万花竞放》,尽管画面模糊,题款不辨,但大体能见出与潘馆藏本主体结构相同,正符合朱琦先生所说,可说是另一幅《雁荡山花》。且正因为题款位置和内容不同,足可以证明与潘馆藏本是两件作品,且这幅作品发表时间与《雁荡山花》绘制时间同年,绝无足够时间制出木版水印品而在其上重添题跋,因此此作应该是真迹无疑。那么,潘天寿能画两幅几乎一模一样的作品,为什么不能画第三幅,反而敢送木版水印品给人民大会堂呢?


但是,潘天寿为什么要将几乎相同的画画个两三幅呢,正如前文《潘天寿的“同体画”》已及:画家们对自己画得比较满意的画可能一连画个一两幅、两三幅,以作存留;或针对比较重要的讨画需求,可能会多作几幅以供挑选最好的一幅。而以潘天寿的艺术水准显然可以一连画出几张同体的好画来,正如1962年的《国寿无疆》与隔两年后的《国寿无疆》,倘若不看款识和印章位置,也很难分辨两幅画的不同。这也是为什么我比较倾向于杭州大华饭店藏的《雁荡山花》也是潘天寿真迹的原因。且据业内人士回忆,“潘天寿先生画完《雁荡山花》后,由当时的水印工厂复制成水印版画。主要由张耕源刻版,徐银森印制,由120多块饾版套印而成。由于潘老画面中花卉的用色特殊,印制人员难以把握用色用料。于是,潘老就为他们提供了原作所用的颜料和纸张,即进口的“西洋红”颜料和“高丽纸”。当时,大约花了2年时间,印制成品50余张,而且全部经北京中国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出口,国内也就当年刻和印的师傅各留一两张”。所以,随便轻易地去否定一件可能是潘天寿真迹的作品,也是不负责任的。


而对照当事人的回忆查证《浙江日报》,1995年确有《潘天寿余任天巨幅遗作回故乡》的新闻报道。潘天寿的《映日荷花别样红》和余任天的《富春江严陵滩钓台》两幅巨作运回浙江入藏了浙江省博物馆,不过文中却并未提及《雁荡山花》。因为此画经省级机关事务管理局向省领导强烈要求,被留在了该局,而后因没有很好的保管条件而移交给了大华饭店保管。而从以上史料的耙梳看,潘天寿至少确实曾画有三幅《雁荡山花》,除了潘馆藏本,还有北京人民大会堂曾藏本,以及《万花竞放》本,最末一本或原作已佚;而大华藏本如果传续环节中没有差错的话,应该就是北京人民大会堂曾藏的那一本真迹。大华饭店方面完全可以更加开放地把原作更多地呈现给大众以供鉴赏和研究。


那么进一步的问题是,潘天寿为何能画出几乎相同的几幅《雁荡山花》呢?我认为首先是因为潘天寿的笔墨功夫已经运用得纯熟自如;另一方面则有很大可能是因为画家事先勾勒了一式多份的铅笔稿,或者一份铅笔稿“设计”好了以后,同样地又“拷贝”了两三稿,要不然好像很难做到两三幅画不光尺寸一样,而且具体位置、前后穿插、点画长短等几乎分毫不差。


根据孙振华的文章记载,50年代初创作他并不擅长的几幅“新人物画”的时候,曾先用铅笔在元书纸上勾线,再用毛笔蘸墨填写。不过从现有的材料看,并不能确证潘天寿是否曾在花鸟画的创作过程中打过底稿,只能证明他的有些画勾过铅笔草稿。比如曾勾过“绍兴龙山公园一部”的稿子,画过两幅《龙山图》,铅笔草稿和墨笔成画所绘主体内容高度一致。两幅《小龙湫下一角》图,也是以“小龙湫下雨后涧渠”的草稿创作而成,而且还见到两张未完成稿,可以看出潘天寿作画中的尝试过程,同时也看出并没有在纸上先打底稿。当然,两幅成画的《小龙湫下一角》虽大体相同,可细部差异就比较多了。毕竟一幅发表于1963年的《潘天寿画集》,一幅绘制于1963年,作画时间间隔可能差了一年多。


然而像上文提及的两幅《国寿无疆》,虽然时隔两年,但仍能做到大体一致,这确实有点让人匪夷所思。即便两幅画是同时画就,然不可能题款一前一后写就,位置、结体、笔画等却几乎相同,而这几乎是连木刻水印也很难做到的。因为刻刀的线条与毛笔写出来的线条差别较大,因此水印制作中题款部分经常有用珂罗版方法替代的情况。所以,这就不得不让人佩服潘天寿的笔墨功夫和书画风格上的成熟了;而且潘天寿确实存世有为数不少面目相似的“同体画”,只不过没有《国寿无疆》和《雁荡山花》这么高度相似罢了。


潘天寿作大画有时会先勾草稿做参考,作小画几乎没有小稿。《雁荡山花》尺寸122cmx121cm,近乎正方形,不算大,但也不小,尤其此帧属工笔意写的技术手法,内容、位置、组合都经过精心的经营,恐非随意挥洒所能画成,那么草稿的勾勒或者不断地尝试恐怕是必不可少的了。当然这仍然仅是我的主观臆测,尚需史料证明。


至于木版水印,其实是中国艺术模件化生产所发展出来的一朵奇异之花,它本身也是一项艺术创作,历史悠久。1963年的《杭州日报》上也曾有专文介绍,配的图中就有潘天寿的册页《丝瓜》水印品。节录以供参考:

木版水印分勾描、刻版、水印三个基本程序。要得到完美的作品,三方面都要有精巧熟练的技术。它的工序是这样的:先由有相当艺术修养的技术人员,在原画上分版分色,一套一套勾描下来。在勾描前,要先研究作品的特点,了解作者作画时所使用的工具与颜料纸张等材料。然后再分析原稿的浓淡虚实及色彩层次,研究需分几块版。之后,即按原稿进行勾描,把画稿上所有同一色调勾描下来,合成一块版,画面上有几种色调就分成几块版。色调简单的画面一般需七、八块版;颜色深淡层次看来不太复杂的要分到四十多块版;至于工细复杂的有的须分到二百多块版。第二步是刻版,刻版者在下刀前,须参看原作,注意作者笔法,细心领会,一块一块地刻制出来,经过审校修正,再由水印技工根据原作和刻成的版子进行对照,并观察原画的起笔、住笔和作品的特点,以及为表现物体,运用深浅浓淡墨色的方法,同时要研究作者作画时所使用的工具材料等。最后打样套印。所以作为一个木版水印技工,必须掌握绘画的基本技法和绘画知识,这样,印出来的木版水印画才能符合原作精神,以至达到乱真的境界。

细读潘天寿 / 周飞强著
出版:广西美术出版社2018.10
书号:9787549419708
装帧:精装16开146页
定价:68元

本书由中国美术学院周飞强博士所著,由十一篇关于潘天寿先生的研究文章所组成,附录收录潘天寿先生散佚文章两篇,为研究潘天寿先生的艺术成就提供了新的线索和方向。

目 录


图式的精神性—略论潘天寿的艺术品格
《吴昌硕八十寿像图》考
潘天寿几幅“新人物画”的图像史
笔下四季正花开—潘天寿作品款署里的烂漫与文化
五六十年代党报中的潘天寿作品
潘天寿的“同体画”
《雁荡山花》考
并非“一味霸悍”
潘天寿散考四题
潘天寿的几幅早期作品
潘天寿纪念馆的建筑空间

附录
潘天寿/中国画院考
潘天授/唐李真及其不空金刚像


实拍书影



今日福利


潘天寿 紫藤白头翁图 1919年


潘天寿 紫藤明月图 1929年


潘天寿先生曾画过数幅紫藤画作品,如今潘天寿纪念馆紫藤花已盛开,请欣赏部分摄影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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