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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吃动物:无声的它们与无处遁形的我们

乔纳森·弗尔 勿食我黍 2022-10-16

《吃动物:无声的它们与无处遁形的我们》

[美] 乔纳森·萨福兰·弗尔 著

陈觅 译

新经典文化出品

2021年3月



【内容简介】


儿子出生后,作家弗尔决心为了自己和家人,重新审视“吃动物”这件事——

我们吃的肉到底是什么?它们从哪儿来?如何被生产?那些动物处境如何,与我们有何关系?我们吃肉有哪些经济、社会和环境影响?

弗尔结合权威资料和数据,从文化、伦理、生态等角度,全面而细致地梳理“吃动物”这一议题。他实地走访(包括暗访)美国现代肉食工业的各个环节,记录了从流水线工人、工业化农场主、动保人士到农业专家的观点交锋,呈现工业化养殖不为人知的一面,反思每一个汉堡、每一块炸鸡、每一条鱼背后的现实危机和道德困境。


【作者简介】



乔纳·萨福兰·尔(Jonathan Safran Foer),1977年出生,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曾短暂就读于西奈山医学院,之后辍学,做过停尸间助手、珠宝销售员、农场看管员和捉刀写手。2002年,首部长篇小说《了了》获全美犹太人图书奖和《卫报》首作奖。2005年,长篇小说《特别响非常近》入围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改编的同名电影由汤姆·汉克斯主演,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提名。2019年,非虚构作品《我们就是天气:拯救地球从早餐开始》获《金融时报》年度最佳图书、《卫报》年度饮食类最佳图书。曾入选多项媒体评选,包括《格兰塔》杂志“美国最优秀青年小说家”,《纽约客》杂志“20位40岁以下最佳作家”,《前进》杂志“50位最具影响力的犹太裔美国人”等。


【内容试读】


一只家禽的生与死


在传统社会里,人们的生活往往饥寒交迫,缺衣少食,谈不上发展经济,往往连温饱都很奢侈。但在现代社会里,人们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不仅丰衣足食,而且现在的挑战主要是吃什么、如何保持体形、如何保持时尚和如何衣着得体等,这些让传统社会的很多基本价值都出现了颠覆。

美国国家鸡肉委员会在其动物福利指南中推荐的养殖密度为约 0.074 平方米一只鸡。这代表鸡肉行业的“主流”组织眼中的动物福利。
 
容我多说两句。我们来想象一下 0.074 平方米的空间——很多动物还没达到这个标准。找一张 A4 打印纸,想象一只形似橄榄球的成年鸡站在上面。再想象 3.3 万个这样的空间组成一个大方格。(肉鸡不会被关在层架式鸡笼中。)现在给这个方格围上没有窗户的墙,盖上屋顶。再加上自动喂食器(食物中掺有药物)、水、暖气和通风系统。这就是一座农场。
 
接着来看养殖。
 
首先,找一只消耗食物少却长得快的小鸡。新型肉鸡的肌肉与脂肪增长的速度远高于骨骼,无疑会导致畸形与疾病。1% 到 4%的鸡会在痛苦的抽搐中死去,这种猝死症是工业化农场的特产。
 
工业化农场导致的另一个病症是腹水,即体腔内过量液体积聚,因这一病症而死的鸡更多(全球约 5% 的鸡因此死亡)。3/4 的鸡会有一定程度的行走障碍,说明它们遭到慢性疼痛的困扰。另外 1/4 则几乎无法行走,无疑处于疼痛折磨中。
 
养殖肉鸡幼雏的头一周,每天 24 小时不间断光照。这会促使它们吃下更多食物。然后间歇关灯,让它们每天有 4 小时处于黑暗中—这是保证生存所需的最少睡眠时间。长时间处于这种恶劣的非自然环境中—灯光、拥挤,加上自身庞大身体的负担,小鸡难免会发疯。好在肉鸡一般只能活 42 天(39 天也越来越普遍),因此尚未建立起社会等级秩序,不会为此打斗。
 
除畸形外,工业化农场中的小鸡还常见眼伤、失明、骨骼细菌感染、脊椎滑脱、瘫痪、内出血、贫血、脱腱、腿部或颈部扭曲、呼吸系统疾病,以及免疫力低下等问题。
 
科学研究与政府档案都显示,几乎所有小鸡(高于95%)都因排泄物感染大肠杆菌,零售商店贩卖的的鸡肉也有 39%到 75% 仍处于感染状态。约 8% 的鸡感染沙门氏菌(几年前感染率高达 25%,如今部分农场仍然如此)。70% 到 90% 的鸡受到另一种致命病原体—大肠弯曲杆菌的感染。农场普遍使用氯水冲洗小鸡,以去除黏液、气味和细菌。
 
当然,消费者很可能尝出鸡肉味道的异样—常年被喂药、疾病缠身且极不卫生的动物怎么可能美味呢?于是生产商常会在鸡肉中注入人造“鸡汤”或盐水,将鸡肉变成我们想象中的外观、气味和味道。(《消费者报告》杂志的最新研究发现,许多贴有“天然”标签的鸡肉与火鸡产品,“填充的肉汤、调味剂或水占其重量的 10%到 30%。”)
 
养殖工作完成,接下来是“加工”。

首先,你得雇工人把鸡装进板条箱中,送上流水线,将一只只活鸡变成一块块裹着塑料膜的肉。你得持续不断地招人,这个行业每年的员工流动率 * 超过 100%。(我在采访中了解到的数据是约150%。)
 
非法移民和不说英语的新移民是理想人选。按照国际人权组织的标准,美国屠宰场的工作环境已构成对人权的侵害,然而这是维持廉价量产鸡肉的关键。你只需支付这些工人最低工资,甚至再少一点儿也没关系。他们会负责抓起鸡—抓住鸡腿,把它们头朝下拎着,每只手拎 5 只,然后塞进运输的板条箱里。

据我采访的几位工人描述,每个工人每 3.5 分钟能装 105 只鸡。
 
要达到这个速度,动作不可能轻柔,工人们常常能感到鸡的骨头在他们手中折断。(先天畸形加上粗暴的搬运,导致约 30% 的活鸡在送往屠宰场的过程中骨折。)与这些鸡不同,工人的权益受法律保护,但这份工作往往会给人造成心理创伤。因此,一定要雇用那些没什么权利抱怨的人。比如加州最大的鸡肉加工厂的一位雇员“玛丽亚”。
 
她与我聊了一个下午。她当了 40 多年洗碗工,因工伤经历了 5 次手术,现在已经没法再洗碗了。每天晚上都要把胳膊浸入冰水中止痛,夜里也经常要吃止疼片才能睡着。现在她在加工厂每小时能挣8美元,因为害怕报复,她不敢透露真实姓名。
 
接着把板条箱装进卡车。无论天气状况如何,也无论运输距离有多远,严禁给鸡喂食或喂水。送到加工厂后,需要更多工人把鸡吊起来—用金属镣铐绑住鸡的脚踝,倒挂在移动的传送系统上。
 
更多鸡骨头被折断。它们的尖叫声和拍打翅膀的声音太大,以致工人都听不见旁边人的说话声。很多鸡会在这一过程中因疼痛和恐惧而排便。
 
传送系统会将鸡拖过通电的水池。鸡会因此麻痹,但并未失去知觉。包括欧洲国家在内的很多国家要求,鸡在被放血或烫脱时必须处于无意识状态或已经死亡。然而在美国,农业部的《人道屠宰法案》将鸡排除在外,因此通电水池的电压很低,只有使动物丧失意识所需电压的 1/10。通过水池的鸡虽然身体麻痹,但眼睛可能仍能转动。有些鸡甚至仍能缓慢地张开喙,仿佛想要尖叫。
 
接下来,这些无法动弹但意识清醒的鸡将要遭遇自动割喉设备。血从鸡的身体里缓缓滴出,直到干涸。据我采访的另一位工人说,设备经常割不断动脉,因此需要工人来充当后备“杀手”,在机器失手时切断鸡的喉咙。但他们也经常失手。

由行业代表组成的美国养鸡协会承认,每年有 1.8 亿只鸡屠宰不当。被问及对这一数字的看法时,委员会发言人理查德· L. 罗伯叹了口气说:“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
 
多位负责装箱、悬挂和屠宰的工人告诉我,有不少活生生的鸡意识清醒地被送入烫脱池。(根据《信息自由法案》披露的政府记录显示,这种情况每年约有 400 万例。)池子里漂满鸡皮肤与羽毛上的粪便,这一过程中,病原体通过鸡皮肤的呼吸进入体内(热水会令毛孔放大)。
 
在拔掉头和脚之后,机器会将鸡的身体垂直切开,去除内脏。这一步极易造成感染,因为高速运行的设备常常会破开肠道,其中的粪便会进入鸡的体内空腔。从前,受粪便污染的鸡是被美国农业部禁止的。然而 30 年前,养鸡业说服农业部改变了规则,他们得以继续使用这些自动设备。
 
曾被归为“高危污染物”的粪便如今仅被视为“外观缺陷”。结果,仍有半数遭污染的鸡能够进入市场。或许美国养鸡协会的罗伯可以叹口气说,“把粪便吞下肚的过程不过几分钟”。
 
接下来,鸡肉将接受美国农业部官员的检查,该机构对外宣扬的宗旨是保护消费者的健康。他们有两秒钟时间来检查鸡的里里外外,排除十几种疾病与其他异常。每人每天要检查 2.5 万只鸡。记者斯科特·布隆斯坦为《亚特兰大宪报》写过一系列关于鸡肉检查的报道,每个吃鸡肉的人都应当读一读。他采访了 30 几个机构的近百位农业部鸡肉检察员。他写道:“每周,数百万只流着黄脓,沾着绿粪,带着有害病菌、心肺炎症、恶性肿瘤或皮肤病的鸡被送去市场,供消费者选购。”
 
再接下来,数千只鸡将被一同装入巨大的冰水箱,进行冷却。据“政府问责项目”的汤姆·德文描述,“水缸里漂满了脏东西和细菌,被恰如其分地称为‘粪汤’。把干净健康的鸡和肮脏的病鸡浸在同一个水缸中,必然会产生交叉污染”。
 
如今在欧洲和加拿大,相当大比重的鸡肉加工厂会使用气冷系统,而美国 99% 的鸡肉厂商仍采用水冷方式,原因显而易见。气冷处理会减轻鸡的重量,而水冷过程中鸡肉能够吸收水分(即前文提到的“粪汤”)增加重量。
 
美国农业部一直在默许这种做法,仅规定市场上的鸡肉含水量不得超过 8%。20 世纪 90 年代,越来越多公众得知这一真相,引发了抗议。征询业界意见后,现行法律允许约 11% 的含水量(具体数字标注在鸡肉包装的小标签上,下次购买时可以仔细看看)。一旦公众转移了注意力,鸡肉行业便将本该保护消费者的法规变为有利于自身的条件。
 
美国消费者每年为这些液体额外支付的费用高达数百万美元。美国农业部不仅心知肚明,还维护这一做法——毕竟像许多工业化农场所宣扬的,鸡肉厂商是在努力“养活全世界人口”。(在这一案例中,他们或许可以说在保证全世界人口吸收足够的水分。)
 
我描述的并非个例,不是由少数受虐狂工人或坏掉的机器设备造成的偶然结果,不是一锅粥里的一粒老鼠屎,而是普遍现象。美国市场上超过 99% 的鸡肉都是这样生产出来的。
 
当然,每个工厂的数据会有所不同,比如每周被意外送入烫脱池的活鸡比例或鸡肉吸收的粪水重量。但这便是仅有的区别。换句话说,所有的工业化养鸡场——无论经营是否得,是否“非笼养”——都大同小异:
 
养的鸡都经过基因改造,圈养在无自然光、不通风的环境中,没有筑巢、飞上高处栖息、探索环境、建构稳定的社会单位等本能行为,疾病蔓延,饱受折磨,直至痛苦地死去;这些动物仅仅是一件商品、一个重量。工业化农场的共同之处远多于彼此的差异。
 
鸡肉行业的规模如此庞大,这个系统的问题就是全世界的问题。总的来说,全球共有 500 亿只工业化农场鸡(且数量仍在增长)。如果印度和中国的人均鸡肉消耗量赶上美国,那么这个庞大的数据至少还要翻一番。
 
500 亿。每年有 500 亿只鸡这样出生又死去。
 
这一革命性现象出现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在塞利娅·斯蒂尔1923 年的实验之前,工业化养鸡场尚不存在。不仅养鸡方式,我们吃的鸡肉数量也相差悬殊:当今美国人消耗的鸡肉数量是 80 年前的150 倍。
 
500 亿这个数字是鸡肉行业精心计算的结果。为了统计美国的养鸡数量,统计学家收集了每个月、每个州的数据,记录了每只鸡的重量,并且比较了每个月与去年同期的死亡数量。最终得出的数据经过了研究、讨论、推测后,才以骄傲的姿态公之于众。对于业内人士而言,它不仅是一个数字,更是一种胜利宣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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