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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自曝ICU惊险日常:抢救时,家属带刀站在我身后

浪花一朵朵 淋床医学 2023-11-22



抢救时 家属带着刀站在我身后


很多人之前对ICU的了解,仅限于影视剧:病人在里面插满各种管子,家属只能隔着玻璃门探视。

  

但实际上,由于病情的严重性,ICU基本算是全院的麻烦集中地,随时可能陷入纠纷。

  

有一次,科室送来一个病人。“25岁,肝脏手术后半个月,感染性休克。”

  

殳儆知道的信息只有这些,因为跟随病人一起涌进来的,还有好几个情绪亢奋的家属。

  

家属拉着床,不愿到外面去等,就在殳儆观察病情时,一位家属已经和护士,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推搡起来。

  

保安在走廊里竭力维持秩序,另一个ICU医生被家属重重包围,正在艰难万分地一边了解病情,一边解释现状。

  

  

不远处还有两个男子,正瞪大眼睛盯着医生,其中一个上衣口袋里很明显地露出刀柄。

  

殳儆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把真刀无疑。

  

“现在要插管吗?”护士为难地问她。作为一个成熟的ICU医生,殳儆明白家属不应该在场。

  

因为插管操作会让家属感到不适,而且危重病人的气管插管有难度。如果不顺利,家属的焦虑会让状态更加混乱。

  

更何况,这个家属还是一个对抗情绪很明显的带刀壮汉,如果操作中发生意外,他随时可能会冲过来袭击自己……

  

一边是乱成一锅粥,已经不可能清场的ICU病房;一边是躺在床上,缺氧非常严重的病人。

  

情况非常混乱,但殳儆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时间——如果不马上进行气管插管,病人就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她只能动手准备气管插管的物品,并回头对家属说:“要插管了,请到外面去,他不能再等了。”

  

可是两个人并不理会,只抱着手站着,神情呆滞地盯着她。

  

在这种状况下进行气管插管,真是需要点定力。

  

用喉镜挑开,暴露清楚声门,插入7.5号气管插管。吸痰,打气囊,固定插管。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

  

接下来准备穿刺的时候,殳儆冲他们喊:“无菌操作,到外面去等。”两个壮汉并没有发作,拦开了一同进来的几个家属,退到外面去了。

  

也许,他们明白医生在做什么,也清楚干扰医生会有什么后果。

  

只是深陷在重大打击中时,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盯着抢救现场,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病人情况稳定之后,已经是深夜了,高度紧张后的疲劳,让大脑变得麻木。

  

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殳儆在车库里撞车了——脚没踩住刹车,车头灯撞毁。

  

这一切发生之后,她竟然没有觉得害怕,而是把头靠在方向盘上,半天不想抬起来。

  

白天经历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让她觉得荒唐又可笑:

  

家属揣着刀站在旁边,但她还是要插管;家属对着她跳脚、咒骂,她还是要加班,竭尽全力维持病人的生命。

  

关键是,她非常非常希望病人能活下去,她愿意使用一切方法让他活下去,她也确实做到了。

  

这次的成功,一部分靠她扎实的医术,还有一部分,要看病人本身的情况,这难免有一些运气的成分。

  

可是,看的病人多了,她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




12小时后病人身亡 

这是发生在禽流感爆发前的一场噩梦


晚上九点钟,ICU收了一位41岁的女性患者,她平时体质很好,可以干重体力活。刚入院的时候,她只是咳嗽、发热,因为氧饱和度略低,而且呼吸科床位已满,就收到ICU来了。

  

但谁也没想到,病情发展的如此之快:

  

进了ICU没多久,她就需要无创呼吸机。一个小时后,无创呼吸机也维持不住了,只好在凌晨时,做了气管插管。

  

插管后吸出的痰液,是鲜红色的,殳儆看了眼胸片——白茫茫的“白肺”。同时,病人的血压,也需要大量的去甲肾上腺素维持。

  

  

仅仅6个小时,疾病的进展速度,已经超出了现场医生的认知范围。

  

整个后半夜,两个医生两个护士,在床边片刻不停地操作、化验、沟通病情。

  

对于“重症肺炎”,殳儆可以说久经沙场,她历经SARS、重症甲流等最危重肺炎病人的救治,战功赫赫。

  

但是这次,无论她怎样用尽手段,都无法改善病人肺内的渗出和血压。

  

在极度紧张的工作中,通宵忙碌的医生和护士迎来了晨曦,可是病人却永远不能迎来一个新的黎明了,她于早晨7∶00死亡。

  

虽然殳儆和另一位医生鹏鹏此时已经非常疲劳,但他们俩都极力控制情绪,向家属解释病情上的疑问。

  

一个暴病死亡的青壮年人,作为医生,完全能够理解家属的悲痛心情。不过他们还是想得太简单,两个医生客观的描述,根本不可能有人听。

  


家属的推论是:病人进来的时候是醒着的,仅仅12小时后即死亡,医院一定有治疗失当的地方。

  

人越围越多,三四十个家属围在医务科和病房,又哭又闹,污言秽语。

  

动手是突然开始的。

  

从后面围上来的人不只是推推搡搡,拳头开始向他们身上招呼。作为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女性,殳儆根本没有可能跑掉,也没有办法自保。


她只感觉脖子几乎被勒住了,喘不上气来,背上肩上好像被抓过,至于到底被踹了多少脚,她想不起来——衣服从肩膀到背上撕得稀烂,裤子鞋子上全是脚印。
  
医院的几个保安赶紧冲上来,把她护在墙角,形成了一道单薄的人墙。
  
等到稍微冷静下来,殳儆不禁庆幸刚才没有人带家伙,不然,刚才那几分钟,她可能已经“挂掉”了。
  
  
就这样,双方僵持了二十多分钟,直到派出所的警察出动后,人群才散开。
  
殳儆在保安的护送下回到监护室,警察过来验伤:鹏鹏眉弓上挨了拳头的地方有血迹,还好破口不大。
  
殳儆的状况更糟糕一点,背上肩上被抓过的地方深入肌理,有血迹渗出来,脖子被勒过的地方一片青紫。
  
因为大打出手,有9个号称家属的壮汉被警察拘留。
  
后来,这个案例经过市医学会的鉴定,院方无失职行为。
  
也就是说,整个过程中,医生已经尽职尽责,疾病的恶化有人力不可逆转的结果。
  
但殳儆最想看到的结果,尸检报告,却因为家属不同意尸检而不了了之。病原体随着尸体被火化,永远不能被证实。
  
  
几个月之后,H7N9病毒爆发,初期,病毒引起的重症肺炎死亡率几乎是100%。
  
当看到重症H7N9引起的影像学改变时,殳儆和鹏鹏都不约而同想到那个病人。
  
是这个病毒吗?或许是,或许不是。
  
未知的自然界杀手层出不穷,医生终究不是神,无法未卜先知。



我也有想放弃的时候
  
很多人觉得,医生常年看惯生死,心志要比旁人强悍许多。
  
的确,这些年来,病情的起起伏伏,人情的乍暖还凉,都没有让殳儆对医生这个职业产生动摇。
  
但是曾经有一刻,她还是对这个职业的意义产生过怀疑。
  
那是2007年的一个夏夜,殳儆在医院值班。那天监护室忙疯了,到9点时,已经收了3个重病人。
  
等到收治第四个病人时,她实在扛不住了,只好把师兄叶深叫过来帮忙。
  
  
到半夜1点钟的时候,叶深准备回去了,他明天还要上白班。结果刚出门,外面就传来一阵惊呼——有人跳楼了。
  
叶深目睹了全过程,“刚才有个女人在我身边走过去,等我进电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她从窗口跳下去了。”
  
殳儆到窗口看了一下,有工人拉了平车过来,急诊室的值班医生和护士开始处理伤者了。
  
过了一会,等警察来问笔录时,殳儆才知道,这个女子,不是医院的病人,她只是在附近找高楼自杀。
  
医院的住院部是附近最高的楼之一,但从18楼到底楼的窗户,都只能开10厘米左右的窄缝,绝对挤不出去一个成年人。
  
只有5楼的过道,因为是手术室和监护室的公用区域,等待的人比较多,白天有人打开了窗上的锁扣透气。
  
叶深和殳儆两个人刚做完笔录,跳楼的病人就从急诊室转到了ICU。
  
这是殳儆当晚收的第五个重病人。医院为她开通了绿色通道,和所有无名的伤者一样,医院的原则一向都是:先抢救再说。
  
但对病人进行完检查后,殳儆知道,这个人没有存活的希望了:
  
头胸着地,后枕部最重要的位置受了重击,原发性脑干伤。肋骨整排断折,胸廓软绵绵的,失去了支撑。X片上的骨盆,像一只碎裂的碗,完全没有了形状。
  
巨大的撞击力造成灾难性的破坏,非人力可以挽回。
  
这样的病人,连手术机会都不会有,她只是靠着维生的管道,暂时维持着心跳和血压。
  
本来,最好最好的结果是,可以维持到跟家人见面。
  
但是,没有机会了,警察说,她是买了车票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家不在本市。
  
早晨6点钟,病人心跳停止。
  
在这个诡异的夜晚,殳儆一分钟都没有休息过。
  
高强度的工作持续通宵,等到下班的时候,她已经不是下夜班休息,而是需要养病了。
  
血尿,她给自己初步诊断了一下,希望不会查出肾病,或者肿瘤。
  
等殳儆回到家,略微缓过一口气来的时候,医院传来了比事发当晚更诡异的消息:家属赶到,群情激奋,封堵医院大门,大闹急诊室。
  
理由是:在医院里跳的楼,马上抢救就一定不会死。医院救治不力,所以要索赔30万。

到此为止,殳儆觉得这狗血的剧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理解力的极限。
  
这个自杀的无名女子很年轻,父母悲痛本是人之常情,但是恶毒地攻击最后时刻无私帮助过她的医院,是什么意思呢?
  
这已经不是是非不分可以形容的。
  
  
不明所以的旁观者感叹:“姑娘从医院掉下来,医院没有救活,可怜父母啊!”
  
那一阵子,殳儆的情绪到达冰点,虽然还去上班,但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这件事过去很久很久以后,殳儆和叶深两个人又聊起那个夜晚。
  
叶深说:“如果当时就知道,最后的结局是这样,那天晚上,我们还会不会尽力去救她呢?”
  
“会,这种行为已经种在我们的基因里,是一种本能。”
  
这是职业的底线,这是医生的“专业精神”,也是医生的宿命。
  
 

写在最后
 
看这篇文章,很多人会“提心吊胆”,一会为病人的安危担忧,一会替医生的身体捏一把汗。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的必经阶段,新生命的诞生总是让人开心,而生命的疾痛和终结,却充满了痛苦。
  
虽然我们都不想面对痛苦,但有些东西,是注定要承受的。
  
医生都是普通人,他们能做的,“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来源:写作人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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