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五岁多,反正就是上小学前,距老家两三里路、赫赫有名的苦竹茅屋街有一大型的商贸活动,依稀记得名称叫“交流”。年长我六岁的三哥兴冲冲地带我上“街”了。街上是否人头攒动,商品是否琳琅满目等等我都无暇顾及,只是心无旁骛地站在一家吃食店前久久不愿离去。里面食物的香气溢出了店铺,溢过了街道,溢满了我的心房。无奈之下,三哥只好带我走了进去。原来,这香气迷人的食物是牛骨头汤,听旁边的大人说,这是“兜葱锅乃”。就是将未剔尽肉的牛骨头放在大铁锅里旺火反复熬、炖,待到几个钟头后,撒上一撮辣椒粉和少许切碎的麦葱,舀到食客碗中让人享用。三哥从破衣服口袋掏出钱来仔细数了几遍,买两碗牛骨头汤还差三分钱,大概总价是两角钱吧。尽管我垂涎欲滴,可是三哥却毫无办法。正当我们无可奈何准备离去时,忙碌的店主却笑眯眯地说:“差点钱就差点钱吧。这个年头大人都没有多少钱,何况你们小孩子?”
苦竹茅屋街有一口水井,离水井不远处有个小店,店主似乎姓杨,腿脚不大方便,长得十分富态有点象弥勒佛。
在五七中学读高一放暑假的那个夏日,我和同学柳泽忠挑着行李步行回家。那个时候不说遮阳伞,即便是两角钱一顶的草帽我们也没有。学生伢又不必整天下地劳动,要什么草帽呢?
中午时分,在学校都没有吃午饭,在烈日的炙烤下,我开始有些头晕。柳泽忠同学的状况虽然比我强不了多少,但他却一路关照我,并且安慰我说:“还走两三里路就到苦竹了,我们在茅屋街歇会儿就没事。”
到了茅屋街,柳泽忠同学带我直奔弥勒佛大叔的店铺,毫不犹豫地掏出仅有的一角钱买了些许白糖,又到井里打了点水。白糖兑井水,一人一份,一饮而尽。顿时,清凉沁入心脾,似乎中暑的晕眩、腹中的饿感,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茅屋街井水兑白糖的滋味是什么农夫山泉,什么高档奶茶根本比拟不了的。
柳泽忠同学不知何故少了一只胳膊,他象极了金庸先生笔下的独臂大侠杨过!
我们黄梅县原有一种食物叫“肉片汤”,大概就是在红薯粉里加少许肉片,然后汆成糊状的汤。印象中二角四、五分钱一碗。那时候,这种食物对我们来说是无可企及的顶级奢侈品。然而,读高中时我竟然有幸尝过一次。
一九七七年,我侥幸考取了一个末类中专,侥幸有了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侥幸先后在县直若干部门供职。其间,无论是宴请别人或是接受宴请,无论何种档次的酒店,没有哪种饮食留下过美味佳肴的印象!当年我所吞咽的是乡情、友情,还是亲情,遍查典籍,找不到大成至圣先师和亚圣的 只言片语。忆及《朱子家训》“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觉愧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