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阳得到启示的诗人
“当它来时,我听见,冬蛰的虫蛹转动于地下,群众在旷场上高声说话,城市从远方用电力与钢铁召唤它。于是我的心胸,被火焰之手撕开,陈腐的灵魂搁弃在河畔,我乃有对于人类再生之确信。”《太阳》,是诗人艾青写下的一首诗。
在艾青的诗歌中,“太阳”是重要创作意象。他写过很多关于太阳的诗:《太阳》《向太阳》《太阳的话》......他的一生历经沧桑,屡遭浮沉,但诗歌却充满了光与火。
为什么艾青如此喜欢写太阳?他从太阳那里又得到什么启示?
一
“双尖山,双尖山,你是群山的母亲,群山怀抱着你,像是你的儿孙......”从金华城区往东数十里,有一座名闻遐迩的双尖山,山下的畈田蒋村,孕育了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的诗坛泰斗——艾青。18岁前的时光,艾青都在金华度过。
今天的浙江省博物馆孤山馆区前的草坪上,立着一块石碑:“国立艺术院”旧址。这里就是18岁的艾青曾驻足过的地方。
1928年,对绘画和手工艺兴趣浓厚的艾青,考入国立艺术院绘画系,从金华双尖山来到杭州西湖畔学习、创作。他的油画老师是王月芝,中国画老师是潘天寿,水彩画老师是孙福熙,院长是国画家林风眠。
第二年春天,他就踏上了前往巴黎的路。艾青曾经说过,他到了巴黎,才理解了林风眠校长为何看了他的画后对他说,“去国外吧。”——当时,要想开阔视野、提高思想境界,得迈出国门看一看。
罗马诗人贺拉斯说:“诗歌就像绘画。”诗歌和绘画,人类文明的双生花,从艾青身上生长出来。也正因如此,他创作的诗歌,令人产生诗中有画的感受。
在巴黎,艾青不仅获得了创作诗与画的灵感,也接受了革命的火种。其间,他读了不少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十月革命小说诗歌、欧洲象征主义流派诗歌,开始对诗感兴趣。
太阳象征的是光明和希望,越是动荡的岁月,来自太阳的能量就越炽热,因为它可以用来对抗黑暗。
从巴黎回到上海时,艾青已是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的一员。1932年6月12日,艾青和美术青年们正在上世界语课,突遭法租界巡捕逮捕,江苏省高等法院第三分院以“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容主义”的罪名,判处他有期徒刑6年。
在马斯南路监狱,雪花从狭小的窗口飘落,艾青奋笔写下他的代表作《大堰河——我的保姆》,“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正是在那暗无天日的6年里,艾青脱胎换骨,掀开了他诗歌创作高峰期的扉页。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时,国土大片沦陷,百姓流离失所。偌大的中国,人们被战争拖入一个无法自拔的泥沼,一幕幕悲剧的场景,令艾青心乱如麻。
1937年冬天的一个晚上,艾青写下名作《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中国,我的在没有灯光的晚上,所写的无力的诗句,能给你些许的温暖么”。“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第二年,艾青写下《我爱这土地》,这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并不能抵挡任何一颗子弹,但它为当时那个满目疮痍的世界留下了一个见证。
如今,当我们再念起艾青的诗歌,依然可以从词句间感受到炽热的火把在燃烧。
艾青故里畈田蒋村
二
在艾青的诗中,精神“即使是磷火,还是在燃烧”。这般信念的火种融入慷慨激昂的文字中,让他自己,包括许多人从他的诗歌中找到了奋斗的事业和方向。
1941年,“正带着嘶哑的歌声,奔走在解放战争的烟火里”的诗人终于见到了他苦苦求索的希望。这一年,艾青由周恩来安排前往延安。次年5月,艾青被邀请参加由毛泽东主持召开的延安文艺座谈会。毛主席曾颇为风趣地说,我们有两支军队,一支是朱总司令的,一支是“鲁总司令”的,即“手里拿着枪的军队”和“文化的军队”。文化军队是“团结自己、消灭敌人必不可少的一支军队”。
此后,艾青的精神思想也有了进一步蜕变。很快,他的脚步奔赴向南泥湾。在这片塞上江南,艾青被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和秧歌锣鼓感染,自告奋勇组成秧歌队表演起来,演遍了杨家岭、王家坪、桥儿沟、南泥湾……
从1941年3月到1945年9月,艾青在延安生活了整整4年。如果说在延安之前,艾青是个动荡岁月中的热血诗人,那么在延安,他则成了一位信仰更加坚定的党的文艺工作者。
站在延安的黄土高坡上,诗人艾青的思绪蔓延开,来自太阳的信仰变得更加坚定。
他用诗句书写自己的理想:“自从我知道了在这世界上有更好的理想,我要效忠的不是我自己的家,而是属于那万人的一个神圣的信仰”;他也拷问自己的灵魂:“在一个伟大的时代里诗人应该如何全身心地将自己奉献出来。”
与此同时,他一直思考中国新诗的出路。他曾这样写道,“新中国的创造需要着诗——需要高度的表现了现实的,表现了战斗的英勇与坚强的,深刻的,感人的诗”,这是艾青追求的诗学,以一字一句,表达内心的热切呼唤。
新中国成立那天,当毛泽东洪亮、深广、持久的声音在天安门上空回荡,一个新时代如同国旗一样冉冉升起。艾青作为国旗、国徽图案评选组组长也在现场。此时的他,又按捺不住心中的那股热量:
“我们爱五星红旗,像爱自己的心。没有了心,就没有了生命。我们守卫它,它是我们的尊严;我们跟随它,它引我们前进。革命的旗,团结的旗。旗到哪里,哪里就胜利”。
1956年冬,艾青与夫人高瑛在北京豆腐巷9号家中
三
“我们的诗神是驾着纯金的三轮马车,在生活的旷野上驰骋的。那三个轮子,闪射着同等的光芒,以同样庄严的隆隆声震响着的,就是真、善、美。”
在艾青看来,诗人要鞭策自己,把自己的情感和思想与正经历着的革命事业联系在一起,日夜为这事业而痛苦着去寻觅。在他的诗学中,诗不是简单的情绪抒发,也不是简单的哲理书写,而是把生活的经验通过诗人的构思,凝结成象征性的含义。
以长诗《火把》为例,他将“火把”这个意向用诗句一句一句地推动,推动成一个火把的长龙,从山下向山上漫去,盘盘绕绕,呈现出火把的游龙。返璞归真的字里行间,却以磅礴的气势表现了中华民族所焕发出的振奋精神和英雄气概。
在《黎明的通知》中,他这样写道,“我从东方来,从汹涌着波涛的海上来,我将带光明给世界,又将带温暖给人类……请他们用虔诚的眼睛凝视天边,我将给所有期待我的以最慈惠的光辉,趁这夜已快完了,请告诉他们,说他们所等待的就要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日新月异、蒸蒸日上的中国......
他所追求的,是通过诗歌的书写,让语言具有一种像是经过烈火淬炼过的品质。
艾青的诗歌文章
1996年5月5日,艾青离开人世。二十余载时光匆匆,我们仍在怀念着这位从太阳得到启示的人民诗人,我们从他真实的形象、真实的语言、真实的诗中,领受金色光芒。
今天的人们,怀揣艾青的诗,接过他手中的“火把”,用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语言,描绘着新时代、礼赞着新的未来。
2021年,“艾青诗歌奖”正式设立,首届诗歌奖共收到了281部参评著作(诗集),有259部通过预审。参评者中,青年诗人作品占比超过三成,体现了中国诗歌旺盛的生命力。
新时代,生养他的这片土地,孕育了新的希望。人民诗人艾青播撒下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向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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