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杜鹃来
海拔每升高100米，气温下降约0.6℃，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也是白居易笔下“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原因。与山中桃花相似，人间芳菲谢尽之时，在台州天台山主峰华顶，云锦杜鹃依旧热烈地盛开。
“满树繁花胜烟霞，疑为云锦天上来”。千米高山上，花在云中开，连绵百里、灿若烟霞，恰似锦绣绸缎，故名“云锦”。每到五月，来自全国各地的“赏花客”便会云集于台州华顶，只为一赏云锦杜鹃的风华。
年年岁岁花相似，世上杜鹃有千余种，云锦杜鹃何以让人驻足？历经千年又散发着什么样的魅力？
华顶云锦杜鹃 图源：台州文旅
一
浙东天台山自古为天地灵气所钟，盛产琪树仙葩。生长在华顶的云锦杜鹃，因朝雾夕岚、独守高寒，故而不与他山同色。
站在华顶山眺望，只见云雾缭绕间，团团簇簇的紫红、粉白铺陈于苍翠的青山间，蔚为壮观。走近细赏，朵朵鲜花沾着高山的露珠，或低眉垂耳、或昂头向天，无不争先恐后地盛放。
杜鹃处处有，而天台山华顶的云锦杜鹃却很有特色，可用四个“千”来归纳。
首先是“千年树龄”。华顶云锦杜鹃平均树龄有200多年，最古老的那一株“树王”可以追溯到宋朝时期，距今有1200多年的历史。花开花谢、云卷云舒，如今当游客漫步山间，目之所见是绚烂云锦，感受到的是千年的生命力量。
其次是“千米高山”。天台山本就以“奇”而著称，奇岩峭壁、怪石飞瀑、寒潭云雾层出不穷。华顶山是天台山的主峰，海拔1098米，森林覆盖率达96%，终年被变幻莫测的云雾所围绕。正是在这土地肥沃、水汽充沛的高山之上，如云锦杜鹃这般的奇花名木才得以繁衍。
其三是“千亩花田”。云锦杜鹃分布极广，陕西秦岭、云南腾冲、青藏高原都能见其身影。但像华顶云锦杜鹃这样，绵延几百乃至上千亩的，则独此一份。每年五月，云锦杜鹃盛开时，就如它的名字那样，如缎如锦、似云似霞。
其四是“千花杜鹃”。有资料记载，云锦杜鹃是中国特有的花种，绽放时“千丛相向背，万朵互低昂”。与常见的灌木类杜鹃不同，云锦杜鹃树形格外高大，最高可达十几米，冠幅最大有近二十米，枝干常常有碗口般粗细。华顶就有一棵云锦杜鹃罕见地长了7个分叉，所有分叉一律向上，宛如一位仙人的手掌，掌心向上拔地而起，被游客美称为“七指仰掌杜鹃”。
很多网友用“古老、高大、罕见”等词汇来形容云锦杜鹃，与“四千”一样，它们道出了云锦杜鹃的别具一格。华顶山上，云雾、怪石、飞流皆与花海相映成趣，一步一景，如梦似幻，心中纵有“万斛尘”，到此似乎也都能被美景拂去。
华顶云锦杜鹃
二
云锦杜鹃，像一曲哀转久绝的韶乐，盘旋萦绕天台华顶千年之久。华顶的云锦杜鹃由谁所栽已不可考，但历朝历代与它相关的故事却数不胜数。
东晋书圣王羲之的至交孙绰爱它的顽强不屈：“建木灭景於千寻，琪树璀璨而垂珠。”少有植物能像云锦杜鹃这样，在高山上迎风生长，难怪孙绰误以为入了仙境，将这里当作“灵仙之所窟宅”。
待到唐时，云锦杜鹃开始被更多人所知。《天台山全志》记载，唐贞元年间，有寺僧因难舍云锦灿烂“花容”，便用药将其养护在钵内，一路跋山涉水，移种在江苏鹤林寺。宋时，大文豪苏轼雨后畅游鹤林寺，观赏到前人留下的杜鹃花，感慨“古寺满修竹，深林闻杜鹃”。
明代，资深“驴友”徐霞客亦被“空明性灵”的云锦杜鹃所治愈。他在《游天台山日记》中记录：“翠丛中山鹃映发，令人攀历忘苦。”如今在华顶山，依旧可以循着“霞客古道”，感受几百年前古人眼中的美景。
在台州民间，还流传着很多关于云锦杜鹃的传说和故事。相传华顶的云锦杜鹃为仙女所化，一位老药农路过时发现此花甚是夺目，枝干却稀疏平常。他边摇头、边叹惜，不知不觉中，把自己融进花丛变成了花的枝干。就这样，山上出现了枝干苍劲、花朵盛放的云锦杜鹃。
这些故事的发祥和衍生，让这一抹艳丽变得愈发古意盎然、仙气飘飘。古往今来，人们为何总是醉心于这一片花海？或许正是因其生长于高山之巅，顶雷电、挡风雪，经过一个秋冬的风吹雨打，仍在来年报之以似锦繁花。
华顶云锦杜鹃
三
美不自美，因人而彰。“赏花”从不止于赏花，兴之所至更在绯色缱绻的诗意。
云锦杜鹃刚盛开时是火红色的，随着时间推移变为紫红，快要凋谢时变成了粉白，如此变幻，惊艳了人们。
“翠岫从容出，名花次第逢。最怜红踯躅，高映碧芙蓉。”清初诗人张联元还将云锦杜鹃与仙界琪树碧桃花相比，赞叹它的美。作家叶圣陶也在《蝶恋花·云锦杜鹃》中写下“攒叶圆端苍玉润，托出繁英，色胜棠樱嫩”。
然而云锦杜鹃花期短暂，二十来天便归于沉寂，前人因山高路远，鲜有能多次观赏云锦杜鹃的机会，故而觉得“一面即是一生”，倍加珍惜与云锦杜鹃的缘分。
华顶云锦杜鹃 图源：魅力台州
今天，云锦杜鹃再不是偏居一隅、缘悭一面的“幽深之美”，而是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大众视野。每逢五月，B站、小红书、抖音等媒体平台上都会掀起新一轮的杜鹃“打卡”潮。
花开花落终有时，如何让云锦杜鹃“花开不败”，让更多人感受云锦杜鹃的灿烂热烈，这里面还有许多文章可做。
比如，为了让这片花海留得再久一些，一方面可以不断探索钻研华顶云锦杜鹃的养护模式，培育优良品种，努力让云锦杜鹃不再有大小年之分，年年热烈地绽放于山野。另一方面，也可以利用云锦杜鹃制作干花、香薰、精油等衍生品，让游客得以带走一抹清香，延长“保鲜期”。
作为浙东唐诗之路的终点站，华顶山承载着厚重的人文历史和浪漫诗意，文人、隐士在这里留下了笔墨和传奇，这些都为云锦杜鹃植入了文化养分。今人赏的是花，品的更是文化。云锦杜鹃背后的文化故事，同样值得转化为多样的文化产品。
遥想当年云锦杜鹃花开时，云蒸霞蔚、彩彻区明，仙风道骨的葛玄在花下漫步，步履不停的徐霞客畅游其中……而今在这满山的赏花人中，是否能见到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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