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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踪浙江“旧石器”

湖轩 浙江宣传 2023-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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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浙江是中国旧石器时代考古的“空白省”。


5000年良渚、7000年河姆渡、8000年跨湖桥、10000年上山,新石器时代以降,浙江文化绵延灿烂。但早在二十年前,从新石器时代上溯至旧石器时代,浙江的旧石器踪迹却几乎处于空白。


新世纪初,安吉上马坎遗址的发现打破了这一迷思,为中国早期人类迁徙、演化、分布提供了崭新的研究方向。而由此之后,浙江各地又发现了上百处旧石器文化遗址,初步建立了浙江旧石器时代百万年以来的年代框架。


那么,寻找最早的“旧石器”,究竟意义何在?那些印证浙江旧石器文化的遗址遗存,又是如何找到的?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七里亭遗址考古现场




中国南方的旧石器版图,补上浙江的缺,并不容易。今天看来,除了运气,更重要的是学术积淀、决心、毅力和判断。

从上世纪80年代起,中国南方旧石器遗址考古工作迎来了大丰收。从安徽宁国英雄岭到福建三明万寿岩,从江西安义潦河到江苏南京葫芦洞,在浙江的周围,一系列重要的旧石器遗址陆续被发现。

浙江旧石器考古却“起大早,赶晚集”,相关发现只停在了1974年建德乌龟洞的一枚距今5万年左右人类的右上犬齿,但没有找到相关的人工遗物。

下决心去找,就能迎头赶上!这成了当时浙江考古界的集体意志和张森水先生的夙愿。


彼时,已是古稀之年、浙江籍的中科院考古专家张森水,把填补浙江旧石器文化空白作为其学术生涯的大事。他与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商议,组建了一支联合考古调查队。

考古学家张森水先生在西苕溪流域进行考古调研

考古的道路漫长而艰巨,非超常毅力不可为。国学大师傅斯年曾形容考古为“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对考古人而言,毅力不是吃了多少苦,而是还能再坚持多久。此前,浙江有考古队踏遍浙江的山河丘陵,风餐露宿、青灯黄卷,用一把手铲,叩问沃土,虽收获不多,但从未停止。


不过,要找到旧石器遗址,光有决心和毅力还不够,还要基于科学判断和学术涵养。判断来自于大胆推论和小心求证,就像在一团乱麻中,扯出那根关键线头。


在“哪里有”的问题上,他们想到了与安徽陈山遗址接邻的湖州安吉、长兴一带。相似的丘陵、岗地和土层环境,不太可能“汝有我无”;在“如何突破”的问题上,他们汲取以往的南方旧石器调查经验,选择将苕溪流域的砖瓦厂作为田野调查的重点。


事实证明,根据地形环境结合土层情况来推导旧石器遗址的判断是正确的。


2002年10月,浙江第一件旧石器石核被“伯乐们”寻获——安吉上马坎旧石器遗址赫然现世,填补了浙江境内没有旧石器遗址的空白。可是,浙江古人类,还有更早的起点吗?


两年之后,为配合杭长高速公路建设重点工程,启动文物勘探调查,长兴县文物保护管理所率先在遗址中采集到一件燧石刮削器,由此发现了七里亭遗址。大家启动了抢救性考古发掘,出土石器数百件


经古地磁测定,七里亭遗址的最早年代距今约100万年。2006年3月,该遗址入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终评,受到专家广泛关注。


2005年秋,考古人员在七里亭旧石器遗址发掘现场



七里亭遗址,是必然与偶然碰撞出来的成果。

必然之一,是因为当时考古学家们已将重点锁定在西苕溪流域。

在中更新世至晚更新世时期,西苕溪流域处于温暖湿润的环境,有适宜人类逐水而居的地理条件。两年间,考古队员们在300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多次开展田野调查,发现了更多旧石器地点,获得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专家们相信,坚持找下去,一定有收获。


必然之二,源于基层考古队伍的专业提升。

重大考古发现的第一个“吹哨人”,往往都是本地普通的文物工作者。他们长年累月在本地考古调查,为考古学“面上”做了大量基础工作,对本地遗址遗存也如数家珍。

而基层考古人最大的不足是专业认知不够,“半路出家”的不在少数。通过跟随考古队,他们进行了更专业的田野调查,提高了知识上限,“一把手镐释天书”,更多人掌握了从乱石堆中遴选旧石器的秘诀。

“不停地找+更多人找”,才造就了“长安何处在,只在马蹄下”的幸运。

如,西苕溪流域的长兴县泗安镇七里亭遗址发现的那件黑黝黝的人工燧石,正因有锲而不舍的找寻,这第一件燧石刮削器,成了开启七里亭百万年人类活动史的“金钥匙”经过正式的考古发掘“最早的浙江人”,有了历史的源头

在七里亭旧石器遗址发现的第一件燧石刮削器


此后,考古人员又陆续发现了长兴银锭岗遗址、合溪洞遗址等,范围从浙北扩大到了浙中,数量也跃居全国前列。其中,长兴境内旧石器遗址57处,区域分布密集度之高,全国罕见。

专家组曾在一份材料中高度评价这次考古调查科研活动:自2002年10月浙江境内首次旧石器调查以来,在太湖西南岸已发现众多旧石器遗址,使浙江旧石器分布点一跃成为华东地区各省之前列。



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认识中华文明的悠久历史、感知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离不开考古学。一代代考古人的辛勤付出,让我们得以仰望浙江文化的璀璨星空。


走进浙江省博物馆,读懂浙江历史的第一课,正是从旧石器展柜开始的。展厅中陈列着来自长兴七里亭、安吉上马坎的石制品。其中的砍砸器、刮削器、尖状器、石球,相当于现代人的斧刀、铲子、刀子和锤子。


从一系列旧石器遗址遗存中,我们也“窥探”到了远古浙江人的生活:在合溪洞遗址中,他们群聚穴居、捕兽而食;在太傅庙遗址上,他们露营而居、逐梦旷野;他们还是石器制作场里不畏艰辛的敲石人,紫金山遗址里,仿佛还有不绝于耳的燧石敲击声。


援古证今,能让人更深刻地理解生态自觉与文明发展的关系,也进一步夯实了文化自信的历史基础。


浙江的文明溯源气象万千,蔚为壮观。在已有考古成果中,9000年前的早期遗址近半数在浙江,数量多、规模大,时间久、跨度长,价值高、代表性强。从先秦时期鄙称东南沿海为蛮夷之地,到如今文明之源看浙江,正是凭着一股劲、一种情怀,浙江的文明探源在短时间完成从无到有、再到领先的逆袭。

浙江人自此知道:100万年前,之江大地上就有祖先在繁衍生息了。浙江在灿烂悠久的中华文明发展史里,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起点。

不过,七里亭未必是浙江文明萌芽的最早时刻。探源没有止境,永远有人“奔跑”在研究、梳理、挖掘的路上,寻找“启明星”。正如已经逝世的张森水先生在《浙江旧石器调查报告》论文的最后,留下的一段意味深长的嘱托:

“晚集”被我们赶上了,但调查区域有限,工作深度也不够……展望未来,浙江这块物华天宝的土地在诠释人类远古史方面会起到重要的和不可替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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