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NKgallery正在展出群展“甜蜜点”,呈现九位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女性艺术家最新作品,展览将持续至2月28日。在本期与策展人Zoey的访谈中,梁娅杰、约翰娜·巴斯、俞菲尔、莉莉·麦克雷,阐释了她们创作的线索、灵感以及其中的哲思和探索。
梁娅杰 YAYA Liang Yajie
“人越来越年长之后会对生命力的察觉越来越弱,困在一种表象的世界。”
Z:Hi YAYA,首先想请你向大家阐述一下自己作品的主要线索,内容灵感和其中的哲思。Y:展出的这张作品其实可以看到漩涡的元素,和蜗牛与人体这样一个融合在一起的画面。因为我很喜欢徒步,最近的作品包括展出的这张会有很多从蜗牛身上获得的感触。小的时候就会很喜欢捉蜗牛,但现在的话其实会觉得恐惧,sticky的生物会给人一种潜在的威胁感,不会像其他家养的宠物给人的感觉。这里面其实有两层矛盾的含义,一层是蜗牛本身在我看来就是存在于一个比较矛盾的区间,肉体很柔软,但是躯壳很坚硬;第二层是我自己察觉的一种矛盾,人越来越年长之后会对生命力的察觉越来越弱,困在一种表象的世界。
Z: 那我知道Kafka的小说和你的作品也有一些相关性,是什么时候你开始确定“becoming animal”是自己绘画想要探讨的主题?Y: 一个是出于我一直以来对于自然的喜爱, 自然一直成为我灵感的来源。和Kafka的变形记中一样,主人公重生成为一种昆虫,让我对于人类metamorphosis的想象很着迷。另一个原因是来自于我自己绘画过程中自观的一种体验。Becoming的状态是一个过程,我在绘画的过程中也会进入到一种忘我的状态,创作也是为了成为最终结果的一个过程,我观察到自己的身体如何自发性的去进行这种“成为”的过程,会让我的身体和绘画本身有一定的重叠性。梁娅杰作品《致命亲热》于群展:“甜蜜点”展览现场,BLANKgallery
Z: 你会觉得自己的作品和生态女性主义会有某种联系和相关性吗? ( 注:“生态女性主义是女性解放运动和生态运动相结合的产物,它从性别的角度切入生态问题,相信对于女性的压迫与自然的退化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来自网络) Y: 不可否认我是以一名女性艺术家的身份去进行艺术创作。给我的感觉女性会更多有一种内在的剥离,breakdown,内在的感召和经历,而非像男性天性向外的一种的动机。如果说某种相关性,可能是作品中想去重新召回人对于生命力的感知,通过考虑动物性与人重新进行一次重合,会给生命带来怎样一种生命力的结果。我相信创作绘画的过程其实也是建立一个生态的过程,希望我的作品是互相关联的,就像人是生活在一个环境中,一个系统中,并不是独立存在的。
Z: 听起来这其实和你现在绘画PhD所研究的主题也有一定的相关性?
Y: 是的。我现在正在总结和完成我的PhD Research。通过将绘画视为一个积极的、反应灵敏的、生成的、活跃的身体而不是仅仅代表一个单一的中心来批判人类中心主义。通过将主体从身体经验中抽离出来,将主体视为身体本身的副产品,绘画不再是一个完全受人控制的图像,而是不断地、积极地成为一个多元的、动态的状态。这种将研究人员置于实践中的方法使差异最大化,实验性地参与绘画的变形。我将Karen Barad 的新物质主义中的代理现实主义与动物行为的批判理论相结合,Roger Caillois 的生物空间与身体相互渗透的模仿理论,以及Mel Chen提出的人与人之间亲密关系的酷儿理论。非人类他者,以及生态理念。
Y: Philip Guston, Victor Willing和Odilon Redon. Guston的哲学有提到绘画其实很像禅修,这是我感同身受的一点。就像之前提到对于“becoming”这个过程的观察。绘画的过程中会有无数东西从中间穿过,但真正完成绘画的其实并不是自我。我一般工作的时候会听Podcast, 也很喜欢听书,更多的时候都好像是我身体自发地去完成了创作,等结果呈现出来,我可能并不知道我是如何完成的这件作品。这三位艺术家也有一个共同点。作品可能画面的环境大多时候已是一致的,构图的一致的,但其中的事物一直都会有变化,一些surreal的变异等等。这对我来说很有趣,绘画对于我来说如同一项运动,绘画的探索是在有限的空间里去创造变化,这也是为什么,众多艺术媒介中,不论流行还是创新,我一直坚持选择绘画这个艺术媒介的原因之一。
梁娅杰,1995 年生于中国河南,目前在英国伦敦生活和工作。她拥有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学士学位(2018 年)和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绘画硕士学位(2020 年)。梁娅杰正在攻读博士学位,自 2020 年起在皇家艺术学院进行研究。
梁娅杰已入围 The Waverton Art Prize (2022)。近期展览包括:群展:甜蜜点,BLANKgallery,上海,中国(2023);英国伦敦 Simon Lee 画廊(2022);180 The Strand,伦敦,英国(2022);约克街 67 号。英国伦敦(2022);英国伦敦萨瑟克公园画廊 (2022);豫园画廊,苏州,中国(2021);折叠画廊,伦敦,英国(2020);Josh Lilley 画廊,英国伦敦(2020);Unit 1 画廊,英国伦敦(2020)
约翰娜·巴斯 Johanna Bath
“疫情从另一方面促进了我的工作成绩。在疫情结束之前,某种程度上我更侧重或者说我选择在社交媒体上展示我的作品,那是一个线上的行为。”
约翰娜·巴斯,《不可逆转的(内布拉斯)》,2022
J: 我一般不会提前对于工作去提前设置一个计划,头脑里想着时间和我的一些回忆,包括时间流逝所给我带来的情绪和感性。我想灵感时来自于时间里事物片刻的美丽和一种亲密感。 Z: 人像,人体部位和植物是绘画中的主体。这些人物是来自于何处呢? J: 人物大多是我感受到人类境况的一种缩影。当然也有一些是我身边熟悉的人,展出的这张Nebras是基于我认识的一个人。这个人会常常给我的其他一些艺术家朋友做绘画模特,偶然的一次我从背后观察到他,原本很壮硕,非常男性化的身体,但是在一刻发现背影里他的颈部却有一种精致柔和的体态,这种对比让我印象深刻。
约翰娜·巴斯作品于群展:“甜蜜点”展览现场,BLANKgallery
Z: 我知道在艺术家身份之前,你有过一段设计为主的工作和学习背景,是什么瞬间让你跨越了设计和艺术所间隔的那条线呢? J: 一直以来也有进行一些绘画创作,但我没有计划性的去打算成为艺术家。一段个人情感经历结束以后,直觉地下定决心专注绘画创作,也是接近疫情的那段时间。于是我就一个人搬到了离市区比较远的地方开始专注绘画。 Z: 现在所居住的地方艺术场景是怎样的?疫情是否有给工作和创作带来影响和变化? J: 我现在所住的地方是比较工业区的。除了最近我开始更多的接触绘画的市场环境,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专注到自己的作品上,甚至回避去看一些我喜欢的其他艺术家的作品,有意去回避很多环境上的干扰。疫情从另一方面促进了我的工作成绩。在疫情结束之前,某种程度上我更侧重或者说我选择在社交媒体上展示我的作品,那是一个线上的行为,但没有想到收获了很多关注和收藏的问询。今年开始会把工作向线下转移,更多的建立一些联系。春季也会在伦敦和阿姆斯特丹展出新的个人展览。
约翰娜·巴斯(Johanna Bath),1980年生于德国瓦伦多夫。1999-2002,Bildkunst Akademie,汉堡,插画/传播设计专业教育。2002-2007,Hochschule für Angewandte Wissenschaft (HAW),汉堡,设计专业。目前在德国哈姆生活和工作。约翰娜·巴斯以绘画为重点的插图研究。约翰娜在德国各地举办过群展和个展,曾于 2019 年 11 月与萨奇艺术 (SaatchiArt) 合作,在纽约布鲁克林 TheOtherArtFair 首次在国际上展示了她的艺术作品。她的作品被德国和全球多个国家(如丹麦、挪威、芬兰、瑞典、瑞士、法国、英国、中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加拿大和南美洲)的私人收藏。
俞菲尔 Yu Feier
“‘男性艺术家、女性艺术家’的概念对我而言是一个伪命题。虽然用划分大类的方法来作判断,可以起到一定作用,但这种划分对我来说不合适。”
俞菲尔作品《无题(人脸)》于群展:“甜蜜点”展览现场,BLANKgallery
Z: Hi 菲尔,能否先介绍一下近期创作的主题和灵感? Y: 我的绘画创作受到很多其他领域的作品启发,包括电影、游戏、文学。我很喜欢像艾舍尔这样的创作者,你可以说他在借用平面绘画讨论数学和哲学。又比如侯麦在用他影像中的故事讨论他对两性的哲思,史良用他的动画讨论音乐和韵律…简单说,他们的思考、创作均不受限于眼前的媒介,是很自由的。我也试着用各种方式去触及并保持这种更自由的状态。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建立自己的“系统”,媒介应该是多元的。 Z: 准备展览时有记得你提起,现在自己所做的和自己想真正达到的还有一定的距离,自己更理想的作品状态是怎样的呢? Y: 近期的作品处于一个实验和摸索的阶段,在做夯实。我看法是,这个夯实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逐步剖析自我、塑造自我的过程。博尔赫斯在《博尔赫斯与我》中聊到“真实的自我”和“创作中的自我”的关系,我也试图在这组关系中更具体地了解自己、了解世界。以后的话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状态,只知道我想做得更极致,剩下的目前尽量让它自然发生。
俞菲尔作品于群展:“甜蜜点”展览现场,BLANKgallery
Z: 尽管这个问题听起来cliché,但是不可避免地还想请你谈一谈从你的角度对于女性艺术家身份的认知, 经历和挑战。Y: “男性艺术家”、“女性艺术家”的概念对我而言是一个伪命题。我习惯于不把事物进行大类划分,而更愿意具体地去看个体。虽然用划分大类的方法来作判断,可以起到一定作用(比如女性往往更感性),但这种划分对我来说不合适,也容易养成思维惰性,产生误解和偏⻅。我在生活中经常反复去看一些艺术家的作品,包括Hilma Af Klint、Alice Neel、Avery Singer,但我往往不会注意到她们的女性身份,而是把她们当做 一个独立的个体、唯一的灵魂去看待,只是她们的身体恰好是女性,她们的精神却是天差地别、包容万象的。“Alice Neel和弗洛伊德的差距”不会因为 他们的性别差异而比“Alice Neel和Klint的差距”更大,前者或许反而存在更大的共性。这种理解对我来说是更真实不虚的,更能被接受的。 Y: 像许知远在《十三邀》第五季说的,当人与人的关系越来越闭塞、防备时,创建身体上的亲密感,乃至智识上的亲密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创作往往是个体的缩影,是向世界敞开自我的方式,通过创建这种联结,能量得以交流,人们得以让世界可以了解自己,也让自己更了解自己。
俞菲尔,1995年出生于浙江杭州,本科硕士先后毕业于中国美院国画系,目前在浙江杭州生活和工作。俞菲尔的创作聚焦于描绘看似无关的意象的重新组合,以营造一种微妙仪式感:如同在画面所串连的线索中探寻一个暗藏背后的秘密。主要展览包括:群展:甜蜜点,BLANKgallery,上海,中国(2023);个人项目“轨迹”,Paral Space,杭州(2021)
莉莉·麦克雷 Lily Macrae
“创作中本身会有一个甜蜜点,由于过度创作可能因此毁掉作品之前的一个点。”
莉莉·麦克雷作品《进展顺利》于群展:“甜蜜点”展览现场,BLANKgallery
Z: 展出的两张小画的灵感来自何处?创作背后有怎样的故事? L: 这些作品是我开始尝试制作的几件小作品中的一部分,从各方面具有某种象征意义。我通常会收集引起我注意的图像,有时我会出去寻找某个图像,或者有时只是有机地找到它并将其保存在文件夹中,直到(创作)时机成熟。这些作品取材自 Suspiria 的电影剧照。 Z: 去探讨现在和历史的关系是你艺术实践主要探讨的主题,这个想法是从何而来又如何随着时间延展? L: 我想这是从对历史上某些艺术作品的尊重和敬畏开始的,尤其是巴洛克式的作品,我想从中学习,研究光的使用,并审视现在以我自己的视角重新构想这些图像意味着什么。没有什么是完全全新的,它总是被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所预示。我有兴趣在当代领域重新审视这些故事的所有力量和戏剧性。莉莉·麦克雷作品于群展:“甜蜜点”展览现场,BLANKgallery
Z: 你独有的对色彩的选用是其中一个我所被你绘画语言所吸引的原因,这种风格色调是有何隐含之意吗? L: 非常感谢!当然一些特定的颜色具有非常的深度和不同色调在其中。我感兴趣的是能够通过有限的调色获得一种对比。用能够立刻吸引注意力的颜色,加上选择我认为适合为我所用的颜色。 L: 立刻萌生的想法是它让我对于欲望有所联想,不同定义的欲望,以及满足你的欲望所带来的快乐。我想它也是绘画过程中固有的,内在的主题。创作中本身会有一个甜蜜点,由于过度创作可能因此毁掉作品之前的一个点。我也喜欢甜蜜点看作是我们作为人类不断追求的东西这样一个观点,这和一直以来贯穿我作品的主题也有一定的共性 。 Z: 这次群展有倡导女性艺术家,给予有力支持的意义,作为拥有女性艺术家这样一种身份的创作者,你的经历是如何的,又或许有哪些挑战? L: 总的来说一直以来作为一名女性艺术家我其实经历了一段非常积极的工作体验。我从很多非常棒的人收获了对我的支持,并将继续支持我。诚实地说,为了确保以前代表性不足的的人群的工作被认可和被看到,确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莉莉·麦克雷(Lily Macrae)1994年生于苏格兰爱丁堡,2012-2016年爱丁堡艺术大学纯艺专业本科学位。目前在苏格兰格拉斯哥生活和工作。群展:甜蜜点,BLANKgallery,上海,中国(2023); 个展:Laid Bare,Another Gallery LA,洛杉矶,加利福尼亚州(2022);Ojos de Perro Azul,由 Natalie Weder 和 Nuria Galland 策划,Marinaro 画廊,纽约(2022);她说的,On Paper : &Gallery,苏格兰爱丁堡(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