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我们都是密室里的囚徒 | 重返未来2021
最近，有个段子手说：密室逃脱切中了我们中年人的生活实况。
段子手呼兰在《吐槽大会》上讲：和朋友去鬼屋里玩，鬼出来的时候，年轻人四散奔逃，我们中年人根本不受惊吓，淡定地看着鬼，就像他们面对生活的态度一样，跑不动，也跑不掉，要不然你弄死我得了！
确实，中年危机比鬼屋还要恐怖：学区房、丈母娘、车贷房贷还银行，肾不好、发渐少、创业又怕没社保。整天纠缠在各种鬼之间，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为了活下去，时不时还得跟各种鬼打情骂俏，于是难免就变得油腻了。最后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既然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不知道我是谁，自然也就不清楚我要到哪里去，逃不逃都成了问题，当真是无可救药的逃无可逃。
01 .
作为现代人，生而“中年危机”
呼兰讲的游戏没有结束，才刚刚开始！不要以为在密室里逃不脱的只有施展这样的中年人，不不不，这是我们每个现代人的状态：作为现代人，我们所有人天生就处于逃无可逃的中年危机里面。
为什么？
我们就从人的出生说起。想想你自己：你一出生，用哇的一声向世界宣告“我来了”，就已经走进了中年危机。你说，没有啊，我只是个粉嫩的小婴儿，怎么可能是中年人。但是，你这个粉嫩的小婴儿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典型的中年人世界。具体什么表现呢？没词儿，换句话说就是，无语。你出生的时候，你的父母有多激动？激动的时候有什么样的话从心里蹦出来？心情激动，却无以言表。其实谁都没多少词儿。就像你在鬼屋里被鬼吓到的时候一样，目瞪口呆，却说不出话来。
没词儿是中年危机最典型的症状，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呗，也就这样，还能怎么样。这不是语言的贫乏，而是意义的匮乏。心情再激动，也找不到意义把它固定下来。
你的父母无语，你周围的其他人呢？冷漠！
出生，都在医院，无论是花三百块的乡村卫生所，还是花三十万的美中宜和这样高级私立医院，遵循的都是同一套技术程序，基础都是生理学和解剖学，人的出生被处理成一个用科学技术解决的自然问题，不需要热情，更不能激动。医院这个机构和里面的工作者，都把生娃当作一件普通的工作来处理，有科学原理、有技术手段、有操作方案，一切按流程。意义，对不起真没有，医院、医生、护士、月子中心、保姆都不会给你提供，他们想提供，你也不敢要。因为你和他们一样理所当然地觉得那不是他们该干的事情。
这就是你面对的世界，无语，冷漠，作为一个粉嫩的小婴儿，你被抛入了一个意义匮乏的世界。
02 .
“上帝死了”意味着什么？
我想告诉你什么呢？一句话，现代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密室，一个无法逃脱的密室。
这个密室，让我们找不到意义，让所有事情都变得很无聊，让找不到意义的我们很焦虑。在这个没有意义的密室里，再美好的东西、再美好的心情、再美好的人，都变得轻飘飘的，留不住。到最后，我们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过眼云烟。如果人自己无法制造意义，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意义为什么会消失，在我看来，那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字：作！
意义，人类本来是有的。拿西方世界来说，两千年以来，基督教一直负责为西方制造意义，他们在宗教这位老者的关照下，虽然物质条件不是很好，但是心安理得、有家可归啊！但是五百年前，这座巨大的意义生产工厂关门大吉了。这个事，哲学家尼采看的比较透，1883年，他喊出一句话：上帝死了！
一般⼈以为尼采喊出“上帝死了”，是胆大包天的尼采谋杀了上帝，这是个误会！尼采只是揭破皇帝新衣的小孩子。1513 年马基雅维利写《君主论》，或者 1517 年路德公布《九十五条论纲》，谋杀上帝的行动就开始了。你可以把谋杀上帝看成这五百年来所有西方的大人物的合谋。马基雅维利和路德是始作俑者，伊丽莎白和路易⼗四也是帮凶，笛卡尔、霍布斯、伏尔泰、卢梭、康德、黑格尔都是猛将，弗洛伊德、达尔文简直是恶棍，哥白尼、伽利略、牛顿也难辞其咎，这是⼀场惊天大阴谋！尼采只不过是公开了这场大阴谋的结果。
“上帝死了”，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提供意义的源泉枯竭了。基督教作为最重要的意义制造 工厂一步步关停并转。西方人在这样一个关停并转的过程中迷失了。
那中国呢？在自己寻找意义的道路上，中国人怎么样？我们中国人的意义世界，是不是像西方人一样离了上帝就塌掉了？我们找到自己的意义世界了吗？答案是并没有。
在一百年前，在我们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时候，喊出了一句口号“打倒孔家店”。这意味着⼀百年前的中国人慌不择路地要赶走孔子这位教导了我们两年年的老人家。孔夫⼦的话就像上帝的话一样，不是全对，但赶走了他老人家之后的局面和上帝死了也差不多。所以你会看到近代中国的主义特别多，三民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机会主义、⾃由主义、科学主义，中国成了主义的战场，打得比西方还厉害。
改⾰开放了，各式各样的思潮又开始在中国吵起来。各路毛神吵架真的很烦。相信你比我更烦他们。算了，不听他们 BB 了，挣钱去！
但意义对于人来说是无法逃避的。你的逃避就是你的亏空。亏空了是要还的。这样一个意义的亏空，在我们改革开放拼命地往前跑，拼命地去超英赶美，想达成世界一流的状况下，我们掉进了这样一个没有话讲，再怎么样也觉得自己很无力的状态。这样一个意义匮乏的状态，其实就是告诉你，你跑不动，因为你没有意义就没有动力，也没有方向。
03 .
人们在理性的铁笼中相爱相杀
有点郁闷，是吧？意义的匮乏就是跟你说，你跑不动。别急还有更糟的，那就是，你跑不掉！逃无可逃，还以为你根本跑不掉！因为现代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铁笼，一个理性铸就的铁笼。
理性给我们带来解放啊，理性是我们离开上帝或者孔⼦之后能够自立的凭据啊，理性是我们每个⼈心里最强大的⼒量啊？它怎么就成了我们的监狱呢？
打个比方，理性的铁笼像是巴黎的埃菲尔铁塔。远处看，是奇迹；进去了，是监狱。我们所有人在理性的驱动下相爱相杀。
我带你看看作为奇迹的监狱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你可以把理性的铁笼想象成一个闹钟，相爱相杀的我们就是它的齿轮。你推着我，我掐着你，我们必须一起赢得更高的效率。
就像小学老师告诉你，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我们每个人都走直线，为了把我们所有人都连成直线，于是就得有程序、有节奏、有指标。于是这些东西就把我们捆成了铁笼。在这个理性化的铁笼里边，我们像一个一个的齿轮咬在一起，谁也不放过谁。
我今天想没有目的地清净一下，翻一翻《诗经》，或者《庄子》，或者随便哪本，不行，微信马上就来了。我的院长找我：你们系的的硕士论文答辩安排好了吗，来跟我汇报一下！得到的罗胖找我：李老师，《中世纪史纲》什么时候交稿啊？爱道思的吕航，我们的幕后黑手江湖人称刀总，又是那句：筠哥，有急事，赶紧来公司。然后最后一句话放了一颗原子弹：我们等你哟！
现代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人和人咬在一起的铁笼。你想一个人清净，没门儿！赶不上进度就是拖累同事，他们自然就会觉得你是猪队友。
我们每个人都在这个冷冰冰的铁笼里，你想冲出去，找不到门。好不容易冲进了下一个房间，发现还是一个铁笼。冲了好几次，你终于冲不动了，于是，认命了。就这么着吧。你终于发现，密室根本无法逃脱。因为它不是一个大学、不是一个医院、不是一个公司，它就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组织起来的。因为理性化的铁笼就是现代社会的构成机理。只有铁笼，没有别的。
看看我们现代人，就是⼀个个标准的中年人。大写的人站起来了、我信什么我说了算……等等已经是你的基因，但是，它们已经从当初的少年豪迈变成了⽣活摧残之后的中年油腻，你心里有一大堆这种正确的废话。
尼采的“上帝死了”告诉我们：我们确信自己有意义，却没有能力自己制造意义，于是我们空虚，所以我们没有逃脱的方向和能力；韦伯的“理性铁笼”告诉我们：我们确信自己为自己努力，却只不过是组成铁笼的一条铁栏杆而已，于是我们困住⾃⼰的同时也困住别⼈，所以我们成了彼此的障碍，成了拽住彼此的僵尸。
不过，人生这个最好玩的游戏最好玩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都是有选择的，只要还有选择，就还有机会，哪怕只有一丁点。真正逃脱的，永远都是极少数，勇敢一点，来，和我、和施展、和我所有的兄弟们一起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