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寿:应急学应该成为经济管理类专业的必修课
【作者简介】刘福寿,河北经贸大学原副校长、教授。
本文原载于《经济学家茶座》2008年第3期(总第35辑)
2008年5月12日下午2点28分,一场突如其来8.0级地震,把四川汶川周围1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数以百万计的人民,抛进了灾难的深渊。举国上下,以及成千上万的海外华人,悲悼、呼喊、捐助、救援,整个世界都伸出了友谊之手,大家都为挽救濒危的生命而奉献出了爱心,包括钱财、鲜血、体力、智力、乃至生命。国家总理温家宝于灾难发生后的 6个小时就抵达灾区都江堰市,肩负起了抗震救灾总指挥的任务。接着,人民解放军、武警、公安干警以及各路救援大军火速从陆、海、空等不同途径进入灾区,全面展开施救工作。其实在震后不久,地方政府的幸存者就开始动员、召集了自救人员,组织了一批急救物资,开始了自救和维护社会秩序的活动。人们普遍感到,这次抗震救灾动员之快、人心之齐、参与之广、力度之大、组织之严密,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从而创造了不少挽救生命的奇迹。
在搜救生命基本结束,保护幸存者和重建家园全面展开之际,我们有了思考的时间。回顾一下震灾的前前后后,一些人觉得我们的救援还有不少缺憾。其中最大的缺憾是应急不得力。
比如,在地震发生后,中央有关部委、人民解放军都实施了应急预案,但省、市、县、乡镇有什么预案?再比如,人们早就知道汶川在断裂带上,有发生强震的可能,但事先有什么准备?在通讯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震灾发生后汶川却有30多个小时竟然没有信息传出,使受灾乡镇成了无援的“孤岛”;在受灾严重的映秀镇,直到5月15日才成为各路救援大军进入的高潮,这时已迫近抢救生命的“黄金时间”。种种现象表明,我们的地方政府和各单位,我们的许多干部,我们的各级管理人员,我们的群众,还没有防灾和应急的意识,还没有防灾救灾的应急预案,还没有灾害发生后有效组织和自救互救的训练。
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建立和普及一门新学问:应急学。
应急也是一门学问?我觉得不但是学问,而且是大学问,是关乎人的生命之学。在以人为本,落实科学发展观的今天,应急学实在应该应运而生。
这有点像行政管理学的诞生。行政管理与人类同来,起码是与国家同来。但是在长达数千年的历史上,人们并没有把它当作一门独立的学问。直到1887年,美国当时的著名学者、后来当了8年总统的威尔逊(1856-1924)发表了一篇《行政学之研究》,才开始确立行政管理作为一门学问的地位。
今天也到了应急学成为一门独立学问的时候。
人类面临各种灾害是必然的。地震、海啸、飓风、狂潮、洪水、冰雪、大火、疫情、虫情以及恶劣天气等等,都可能对人以及与人气息相关的农作物、动物造成危害。当然这些灾害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发生,构成多大的危害,可能具有偶然性。偶然性使人难以预测,或者难以抵挡。那么有什么办法减少损失呢?就只有靠应急学这门学问了。
应急学包括应急意识的确立和应急理论的研究,应急预案的制定,应急教育和应急知识的普及,应急措施的培训,应急方案的鉴定和评估等等。
这里特别重要的是应急预案的制定和应急教育。在这方面我国和国外有较大的差距。
讲个例子吧。我的一位大学的同事曾到澳大利亚进修经济管理,校方给他们开出的一门课就叫做《悉尼的一天》,内容是为悉尼的某一天制定一个应急方案。给出的假设条件是:在悉尼奥运会开幕的前一天,各国政府官员、记者、裁判员、教练员、运动员、拉拉队员等,从四面八方汇集在悉尼,但就在这时突然发现,悉尼的饮用水水源,被恐怖分子投了毒,五百多万人饮水成了问题,形势十分危急。如果是你是悉尼市长,如何应对?你给定一个应急方案。有人问,就这么一件事还值得开一门课?不但值得,而且课时少了还不行。在一个非常有限的时间内,临时解决一个五百多万人的城市用水问题,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目标是:既要使市民知道形势严峻,求得大家的理解,又不能因此造成社会恐慌、动荡,要保证奥运会如期正常进行。你应作出两套以上可供选择的方案。为此,你就必须对悉尼的自然、地理、历史、水源、人口分布、社会组织、市政建设、运输工具等等进行充分的调查,掌握有关数据。甚至连社会媒体都要全面掌控。取得了第一手材料后,进行科学分析,合理调度,统筹安排,形成方案。其实,这个过程的重要成果不仅在于形成一个方案,更重要的是使学员树立了应急意识和掌握了应急处理的方法。
相比之下,不但我们的人民缺乏这方面的教育和训练,就连高等学校,甚至高等学校的经济管理类专业都不开设此类课程。我查看了中国人民大学、国家法官学院、中国传媒大学、河北经贸大学、北京自考委、山东自考委等高校或教育机构为行政管理学专业(或公共事业管理专业)的本科自考生、普通本科生或硕士研究生开设的课程,都未发现类似课程。我问过几位学行政管理学专业的毕业生,他们对此没有印象,只有一位说在选修课里学过《灾害学》。据我知道的情况是,有些管理类专业特别是行政管理学专业是开设诸如《灾害学》或《灾害经济学》的,但偏重理论分析,不重应对实践训练。像《悉尼的一天》那样设课的,好像还没有听说过。高等学校特别是其中的经济管理类专业是培养社会管理者的。如果连他们都没有防灾、减灾、抗灾、救助等方面的思想准备和应急的技术准备,那么我们的社会将来怎么可能比较有效地抗灾、抗大灾呢?
这种教育的缺失,现在已经给社会造成了某种危害。最大的危害莫过于人们的防灾、减灾、抗灾、自救、救助的意识还没有建立起来。其次是缺乏面对灾害而训练有素的管理人才。第三是地方政府和各级各类社会组织缺乏经过充分论证的应急方案。不同类型的灾难、不同的灾难级别、不同的应对条件,应该有不同的方案,甚至同一类别、同一级别的灾难,考虑到不同的时空变数,也应该有不同的方案。所以光是应急方案就构成一个集合。现在有的系统,比如消防系统,对地方政府和社会组织提出了预案要求,但由于整个社会关照不够,预案往往是应付上级检查的,并不适用;上级检查时,只要有预案,就算过关了,也并不较真。其结果是在每年发生的大火灾中,那一次是因为预案较好而减少了损失,未见明确报道。第三是对群众的自救、互救训练,基本上是空白。因为职业上的关系,本人曾参加过一次救护训练,观摩过两次消防训练。但我不认为那是训练,不过是“玩玩”、应付应付而已,甚至连“作秀”都不够格,因为它不“秀”。
这些问题的存在,使我们警醒。在为5.12汶川地震遇难者祈福的时候,我们更应该为生者设计一个在灾难中减少伤亡的对策。因此,集合一批各方面的专家和有识之士共同研究应急学,并使它逐步成为经济管理类高等教育的必修课,然后向大众普及,也许会成为经济管理类专业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改革的一个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