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舰：改造我们的研究

【作者简介】李海舰，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党委书记、副所长，研究员。

本文原载于《经济学家茶座》2011年第4期（总第54辑）。

1941年，在延安，针对当时的学风问题，毛泽东主席提出《改造我们的学习》，以供全党学习；2011年，70年后，针对目前的研究现状，套用毛的这一范式，这里提出《改造我们的研究》，以供大家研究。

一、为什么要改造我们的研究？

（1）数学至高，工具唯上。无论是经济学还是管理学的学术论文，其中绝大部分篇幅都是数学模型、公式，甚至以运用数学的多少和难易程度来评判经济学和管理学论文质量的高低，走向了“为模型而模型，为公式而公式”的另一个极端，并美其名曰“与国际接轨”。这类论文，其实质是：用众所不知的模型说明了一个众所周知的道理，过程非常复杂结论非常简单，有方法无思想，把简单问题复杂化。针对此状，因内已有学者指出：经济学和管理学，因为数学而兴盛，最终也因为数学而灭亡。

（2）实证检验，众所周知。像农民生产粮食一样，学者就是生产思想的。然而，越来越多的学者不是发现真理，不是发明思想，而是证明知识或是证明常识，即很多已被“实践检验”过的知识或常识再拿来进行“实证检验”。例如，知识溢出与企业绩效正相关，信任与产业集群发展正相关，服务失误与企业绩效负相关，企业欺诈行为与消费者的再次购买意愿负相关，等等。目前，学界普遍患有“实证研究崇拜症”，他们不是“寻找解决问题的思想思路”，而是“发现变量之间的相关关系”。

（3）“四重四轻”，人云亦云。首先，重发表轻实用。很多学者都是在为职称而研究，为职业而研究，而不是为解决问题而研究，即不停地为“生计压力”而制造“垃圾”。一篇学术论文，可以允许有缺陷，可以允许不完善，但绝对不能容忍没有用。其次，重方法轻思想。创新，包括方法创新和思想创新。这里，方法创新是术，思想创新是道。目前，整个本末倒置。何况，所谓“方法创新”大部分是“照搬照抄”国外。再次，重规范轻创新。其表现是，形式越来越美，就是没有思想。过分强调规范，其格式化严重扼杀了创新。最后，重国外发表轻国内发表。目前，国内高校过分强调、重奖在SCI、SSCI期刊发表，轻视或忽视在国内一流期刊发表。而现实是，在国内顶尖期刊发表比在国外一般SCI、SSCI期刊发表更难，影响也更大。

      二、我们的研究要坚持一个什么样的方向？

（1）问题导向。任何一篇学术论文，都要循着“发现问题—解释问题—解决问题”的路径展开，而在“解释问题”这一环节，由于现有理论缺乏解释力，因而需要“理论构建—理论验证”，由此导致“理论创新”。目前，很多学者只会文献综述，不会凝炼问题，不会提出问题。

（2）三层分析。学术论文要沿着“数理分析—机理分析—哲理分析”思路展开。这里，数理分析仅是基础研究环节，但是，国内则把数理分析当成了唯一甚至最高研究环节，缺乏机理分析和哲理分析，由此导致“思想贫困”。

（3）融入国学。“中国奇迹”、“中国问题”，背后都蕴藏着“中国元素”。现有研究只是用中国的数据来验证国外的理论，不能解释中国的现实。而在研究中融入国学，则是构建“中国特色”理论体系的重要基因。

（4）回归定性。科学研究之路应是“定性研究—定量研究—定性研究”，定性研究既是出发点又是归宿点。也就是说，所有的定量分析都是建立在科学的定性分析基础上的，否则，再好也没有用；而定量分析的终极目的则是为定性分析提供强有力的支撑，最终服务于定性分析。因此，经济学和管理学的论文若不以定性研究为主，则必然影响思想深度的开掘。

（5）制造思想。学术论文分为四类：制造思想，制造方法，制造知识，制造垃圾。制造思想应是学术论文的最高追求。作为学者，仅有常识、知识和观点是不够的，必须要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思想体系。

（6）顶天立地。一篇好的学术论文可用“三性”来衡量，即选题的前瞻性、内容的原创性、结论的实用性，即“理论顶天，实践立地”。

      三、怎样改造我们的研究？

（1）调查研究。实践出真知。经济学和管理学是实践性的学科，没有调查研究，不仅没有真知识，更没有真学问。何况，实践远远走在理论前面。思想源于实践，必须“向实践学习”。这里，思想与生活阅历、经历相关，而数学与学历教育、知识相关。

（2）思维创新。思维决定思想，思想决定思路，思路决定出路。可见，思维创新是“源”，思维创新是“本”。所谓思维创新就是“悟道”，大学者都是“悟”出来的。这里，思维创新包括：异质化思维、三段式思维、三分法思维、拆墙式思维、中医式思维、曲线式思维，等等。

（3）方法创新。我们不是否定数学，不是否定工具，而是更有效地运用西方的模型、公式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将工具与思想融为一体，工具为辅，思想为主，防止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其正确路径是：“本土化的问题—西方化的方法—原创性的思想”，以此实现术道打通、形神打通、中外打通。

  （4）独立人格。只有不为生计所迫，不为权力所惧，不为利益集团所左右，学者才有独立人格。正如爱因斯坦所言：“科学的发展与创造性的活动需要有自由的空间，以鼓励思想的独立性，不受到权威和社会偏见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