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宏：靓女缘何嫁丑男？
【作者简介】刘宝宏，东北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副教授。
本文原载于《经济学家茶座》2009年第2期，总第40辑。
中国人的婚姻观历来讲究般配，所谓门当户对、才子佳人、俊男靓女等一系列说法都是这一传统观念的具体体现。但是，现如今的社会却是靓女嫁丑男现象屡见不鲜。且不说娱乐圈里此类现象司空见惯，就是普遍人家也有不少接受了这一现实。君若不信，不妨站在某个城市商业街头，盯住那来来往往成群结对的恩爱夫妻做个简单统计，尽管何谓“靓女”，谁是“丑男”见仁见智，但答案依然会一目了然：单就大众审美角度的相貌而论，女性超过男性者何其多哉！于是，我们不禁要问：靓女缘何要嫁丑男？中国人历来遵奉的般配观念为何会反转过来？更进一步，是否只要嫁给丑男，靓女就一定能实现其预期目标？
一、“可爱不可信”的解释
对于靓女嫁丑男现象，并非没有解释。但这些解释，套用国学大师王国维的一句话，大都可归入“可爱不可信”之列。
先来看一个比较“科学”的解释。美国路易斯维尔大学教授杜加特金博士的研究显示，外形漂亮的雌性古比鱼，在竞相“追求”一名雄性古比鱼时，哪怕这只雄鱼外表与自己并不般配，也通常会表现出极强的竞争意识，而人类往往也是如此，研究人员将这一现象归因为“求偶从众心理”。该研究共对60名男性、74名女性进行了测试，向他们展示了一些陌生人的照片，并询问这些受测者是否愿意与照片上的人约会。与此同时，研究人员还向每位受测者提供了其他受测者对照片上陌生人是否具有吸引力的看法。杜加特金博士说：“毫无疑问，每位男性和女性受测者均喜欢外表具有吸引力的人，但女性受测者却对其他同性受测者对照片上男子的态度非常关注，其重视程度远远高于男性受测者对于其他同性受测者对照片上女子的态度。” “当一名女性看到其他女性对于某个男性趋之若鹜时，她可能会受到虚荣心和好强心的驱使加入这一竞争行列中来，尽管这名男性外表看来可能并不十分理想。”
通俗理解，上述研究成果意味着，丑男之所以有靓女相嫁，主要是靓女们“争风吃醋”的结果，学术化一点来说，是靓女们之间的“恶性竞争”让丑男们拣了“漏”。这解释有类比，有测试，有分析，看起来很符合科学研究规范，但结论却不“可信”。简单的反驳是，虽然女人普遍具有攀比心理，但从愿意约会到愿意恋爱甚至结婚则不存在逻辑上的必然。是的，现实中的女人，有可能因为攀比而与丑男约会，但若说因为攀比而嫁给丑男，其可能性估计为零。
再来看另一个可爱的解释。这解释比较通俗，大意是说，大凡靓女皆以惊艳示人，让众多男人尤其是有涵养而无信心的男人自叹弗如，自惭形秽，失去了进攻的勇气；而娇艳靓女又往往自视清高，由此导致水至清而鱼无，自尊心强的男人由于担忧碰鼻子灰而不敢近前示爱。反过来，其貌不扬的男人自知追求无望而心怀尽释，不矫饰自己的行为，敢于表白也不怕碰壁。结果是，丑男胜过帅哥最终抱得美人归。
用经济学术语理解，上述解释的思路是，靓女的“美貌”形成了一道进入障碍，限制了男人之间的竞争，又由于帅哥的“顾虑多”，无形中增添了竞争成本，结果让其貌不扬、一身轻松因而竞争成本相对低的丑男拔得头筹。换句话说，靓女之所以嫁丑男，是市场不完全竞争的结果，是市场失效的一种表现。不可否认，现实中确有因过于“靓丽”而落得个“高处不胜寒”、最终无奈嫁丑男的靓女，但若把这一情形推而广之，解释一般现象，却没有说服力。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间又有几个男人不希冀找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虽然“碰鼻子灰”的成本因人各异，但收益与被追求女子的靓丽程度成正比，同样也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此外，其他诸如审美疲劳、“以貌换财”等大众化、通俗化解释，要么不合常理，要么过于特殊，我们这里就不再一一列举与反驳。概而言之，虽然靓女嫁丑男现象已引起多方关注，但“可爱又可信”的解释依然匮乏。那就让我从经济学视角试试吧。
二、“爱情承诺”的履行机制
我的解释从假设人人希求真爱开始。一个女孩子无论靓丽与否，要找个真心爱人想来是人之常情。正如一首流行歌曲唱的那样，“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实际上，女孩子择偶中普遍关注的经济条件、学识、家庭背景等情况，归根结底也无非是希望为这份爱多提供一些保障。问题的关键是：一个女孩子如何才能知道自己倾慕的男人是否真心爱自己？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或许，人世间没有比这“真爱与否”更严重的信息不对称。
现实中没有女孩子傻到如此地步——只要男人抬抬手，指指夜空，说一句“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就信以为真。实际上，为解决“真爱与否”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女孩子们积累起相当多的“恋爱技巧”[1]。比如，约会时故意迟到几分钟，看看这男人是否发火、态度如何，进而浮想联翩开去；又比如共进晚餐时故意谎称没带钱包，看看这男人是否愿意为自己花钱，是否舍得花钱，进而来判断这爱的程度；再比如明明知道是他打来的电话，也要等到铃声响了8遍以后再接听，进而来判断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份量，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些“恋爱技巧”的实质，是女孩子“逼迫”男人向自己发送一些“信号”，然后再依据这些“信号”来判定这男人的“真爱与否”。毋庸质疑，这些“恋爱技巧”确实在很大程度上矫正了男女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有助于女孩子判断男人爱的“质量高下”，但是，倘若一个女孩子依此就痴心不改、情定终身，实在是前途未卜！
且不说男人在这场“恋爱博弈”中有可能故意制造一些“虚假信号”进行蒙骗，比如时有所闻的“假英雄救美”故事。更重要的是，即便是一个男人真正通过了“信号检验”，也仅仅意味着这男人不存在婚姻合约前的“逆向选择”，其是否会存在婚姻合约后的“败德行为”，比如婚前百般承诺，但婚后却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依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大多数女孩子不傻，她们明白上述道理，问题是，如何防止男人婚后的违约行为？换句话说，如何保证男人切实履行自己的“爱情承诺”？这方面的“花招”可谓五花八门，比如有人积极争取“当家权”，也有人限制男人的钱包，还有人雇个“侦探”暗中盯梢。个中效果如何，此处暂不评论，这里只想指出的是一个不少人在践行，但其道理却还没有明确解释的方式——“靓女嫁丑男”。
顾名思义，靓女嫁丑男，就是单就相貌而论的“一级女”嫁给了“二级男”。按照婚姻的般配观念，正常情况是，“一级女”配“一级男”，“二级男”找“二级女”，依此类推。现在情况是，“一级女”嫁给了“二级男”，对于这“二级男”而言，“一级女”与“二级女”之间的“相貌差”就成了他的“意外收益”，而恰恰是这“意外收益”，大大提高了他婚后的违约成本。上面的“一级女”、“二级男”只是为方便分析所做的粗浅划分，容易想见，靓女与丑男之间的相貌等级差别越大，丑男获得的“相貌差”越大，其婚后的违约成本就越大。人的行为是特定约束条件下的最优选择。男人的违约成本提高，履行爱情承诺的动力也就越高。推演至此，靓女嫁丑男容易理解了吧？
或许有人要问：中国人的婚姻历来讲究般配，为什么独独近十几年来出现了靓女嫁丑男现象？概括地说，靓女之所以情愿“屈嫁”丑男，是因为近十几年来“真爱”的价格持续上涨，在其他机制作用不变的前提下，为确保“爱情承诺”的履行，人们甘愿付出更高的价格购买。据民政部门统计，1980年中国离婚对数为34.1万对，1990年为80万对，2000年为121万对，2003年为133.1万对，2005年为161.3万对，2008年为155.3万对(不含法院部门办理的调解和判决离婚)，从绝对离婚对数看，中国的离婚人数呈现迅速增加之势；另据一项历时4年，通过对上海、甘肃、广州和哈尔滨4个城市各800对夫妻婚姻质量的问卷调查显示：22％的婚姻属于低质量，75％的婚姻达到中等水平，只有3％的夫妻关系称为高质量和完美型。在这样的背景下，“真爱”的价格怎会不持续上涨？靓女们心甘情愿地扭转历来遵奉的般配观念、“屈嫁”给丑男，又怎能不势所必然？实际上，我们甚至有信心推测，假使“真爱”的价格进一步上涨，那么，靓女嫁丑男现象必将更加普遍。
三、“效率美貌”的有效条件
上面对靓女嫁丑男的解释，实际上是经济学中“效率工资”理论的移植，其核心是靓女把“相貌差”作为一种“效率美貌”来提高男人的违约成本，进而降低其婚姻合约后的“败德行为”。显然，倘若男人的违约成本并未因“效率美貌”的存在而提高，或违约成本本身就相对较低，那么，即便是靓女嫁给了丑男，依然难以保证获得真爱。影响男人违约成本高低的因素主要有财富水平、另觅新欢的成本等，因而，“效率美貌”能否有效，主要取决于以下几点：
1．男人的财富水平。一个男人越富有，违约成本占其财富总量的比重越小，违约成本对其行为的约束作用就越小。想想看，假如一个亿万富翁另觅新欢，先前嫁其的靓女索赔一千万，结果将会如何？这富翁是否会“回头是岸”？我的答案是，由于索赔额仅仅是其财富的十分之一，结果十有八九是阻挡不了这富翁“移情别恋”的步伐。加之一个男人的财富水平越高，其周围时刻准备着取代现有优胜者的靓女必然越多，所以，靓女若想这男人把自己“当成手心里的宝”，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嫁给一个穷小子吗？理论推论的结果是，男人越穷，“效率美貌”越有效。可惜的是，这缺少了物质基础的爱情能否“浪漫依然”却又成了疑问。“真爱”与“浪漫”的两难选择，或许就是现代爱情恼人的根源。
2．男人接触靓女的机会多少。“效率美貌”之所以能提高男人的违约成本，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倘若男人“抛弃”现有靓女，再次搜寻并迎娶另一靓女的成本相对较高。显然，如果这男人周围时刻有靓女萦绕，那么，他放弃这一个，寻找下一个就成了一件相对轻松的事。所以，“效率美貌”对这种男人不会有太大约束力。不少“嫁作商人妇”的靓女，到头来却落得个沦落街头的境地，可看做这理论的一个例证。
3．“亲情”与“效率美貌”的互补性。岁月总在流逝，即便是貌美如花的靓女，也会慢慢变得人老珠黄，这意味着，“效率美貌”在不断减少，其保证“爱情承诺”履行的能力也将随之降低。因此，在靓女与丑男的“婚姻合约”存续期间，能否培养出应有的“亲情”以及“亲情”程度的深浅，就成为决定“爱情承诺”履行情况以及婚姻稳定与否的关键。想一想吧，为什么那么多“老夫老妻”，年轻时一个是“丑男”，一个是“靓女”，日幕黄昏之际，却依然走到了婚姻的尽头？
最后，真诚地希望本文不会产生如下误导：靓女只要嫁丑男，就可以保证获得真爱。
尾注：
[1]行文至此，在搜索引擎中敲入“恋爱技巧”，竟然真有不少同名资料，下面这篇“女生的10大经典恋爱技巧”（ http://u.qqlove77.cn/nvshenglianai-skill/65/），读后令人难以忍俊，消解了不少写作烦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