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善于“风口起飞”
广州发大招，稳守“第四城”
作者 | 谷青竹 南风窗长三角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编辑 | 赖镇桃
上世纪末，广州标致汽车退败、汽车产业陷入困境，在一片“广州能不能造车”的质疑声中，这座城市却提出了“汽车产值要实现1000个亿”的发展目标。
2007年底，广州汽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产值破千亿，狠狠“打脸”当时的唱衰者，之后更是站稳全国“汽车产量第一城”的一哥地位。
“彼时广州之所以顶住压力坚持发展汽车产业，主要是瞄准了国内乘用车迅速普及的广阔市场前景。”在中山大学粤港澳发展研究院首席专家陈广汉看来，广州非常擅长跟随消费市场结构的发展趋势来构建自己的产业格局。
非唯投资者，城市在发展过程中也要具备对时势、时机的准确把握以及操盘经营的胆识、资本和能力，才能乘着时代的风口冲上云霄。
广州据珠江口而连外洋、通内陆，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主港，自汉代已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门户。千年以降、商流不辍，这座城市亦长于审时度势、相机而动。
在当前，经济发展的“势”是什么？
自2018年3月爆发的中美贸易摩擦为中国敲响了加速振兴经济内循环、提升工业自给率的警钟。
2019年末新冠疫情的冲击更证明了拥有完备产业结构和链条的重要性——当口罩成为全球“硬通货”，对比制造业空心化国家手工缝制口罩的窘境，中国一个月内产能扩大4倍、日产突破1亿只的底气，在于完整具备从原材料、低端生产到中高端制造的41个工业门类。
中新社：广东企业加紧生产口罩驰援香港
制造业作为“国之重器”的价值已不言而喻。2021年，国家“十四五”规划纲要首次明确提出，要“保持制造业占比基本稳定”。
环球同此凉热。
2008年“次贷危机”之后，本就以“匠人精神”著称的日德提出了“再兴战略”和“工业4.0计划”，以期继续夯实制造业底盘。经历了制造业大规模外迁的国家也纷纷提出重振工业——美国喊出“再工业化”，英国实施“现代工业战略”。
“金融等现代服务业固然可以提升经济的造血效率，但实体经济才是源源不断的造血之本。”陈广汉用新加坡和香港作对比。
不同于金融服务业占经济比重超90%、但制造业比例缩至个位数的香港，土地资源同样紧张的新加坡一直保持着21%的制造业占比（不含建筑业），完成占全球10%的芯片封装测试和世界前十名药物60%的生产量。“近年能明显看出，相较形成了电子、化工和生物医疗等世界级产业集群的新加坡，香港的经济增长相对乏力。”
二产与三产，犹如皮与毛、唇与齿。对此辩证关系的认识，国内正逐渐明晰。
2017年6月，国家发改委发布的《服务业创新发展大纲（2017-2025年）》提出，要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现代服务经济中心。北上广三城作为可辐射全国的国际服务枢纽和高附加值服务业环节集聚地，三产浓度不断提升——2020年分别为83.8%、73.1%、72.51%。
但饶是如此，2017年上海已提出“再战工业”，确保制造业占比不低于25%。“千年商都”广州亦高度重视工业：2021年广州市第十二次党代会上，广州市委书记林克庆强调，要提高“广州制造”的竞争力和影响力。2022年，广州市政府工作报告更将“坚持产业第一、制造业立市”放在开篇C位，对制造业的着墨尤其浓重。
广州发力制造业有家底：产业链相对齐全，拥有41个工业大类中的35个；工业经济总量稳居全国城市第一方阵，工业总体规模、综合实力、质量效益等指标领跑全国。
广州强调重视制造业也有历史。从2015年“制造业与服务业双轮驱动”，到2017年提出制造强市战略，再到今年的制造业立市，这座坚信“无工不富”的城市不断突出制造业的“扛鼎”地位。
当下，制造业的“七寸”何在？
2021年，广州市天河区以6012.2亿元的地区生产总值在广州各区中一骑绝尘。第二名黄浦区GDP则为4158.37亿元，高于第三名越秀区超500亿元。
2021年广州各区GDP排名
天河区以互联网、软件和信息技术见长，科技研究和技术服务业营收增长22.1%。黄埔区重点发展高端装备和生物医药，规上工业总产值达8771亿元，占全市的38.9%。2021年，该区研发投入强度达5.7%，是广州首个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研发投入强度破5%）的区域。
“科技创新，是促进经济发展最关键的抓手。”陈广汉强调，从“三来一补”的来料加工时代，到传统制造业时代，再到当下建设现代产业体系的任务，理解制造业立市“再出发”，不能误读为原地踏步甚至开倒车，而要着落在科创立市、智造立市。
近期，“特斯拉落户沈阳”的说法不胫而走。虽被官方辟谣，但仍引发舆论就已箭在弦上却仍悬而未决的特斯拉第二工厂将会花落谁家展开大讨论。除去沈阳，亦还有广州、深圳、重庆、青岛、西安、合肥、武汉、宜宾等八城，或直接或间接与特斯拉传出过“绯闻”。
一众名城，何以纷纷为此倾倒？
2021年，上海新能源汽车产值突破1600亿元，同比增长200%，其中超过1500亿元的贡献来自于特斯拉上海工厂。以其为助力，上海晋级中国新能源汽车第一大城，巩固了在传统汽车时代的超级地位。
上海的新能源汽车渗透率（上牌的统计口径） 图源：汽车电子设计
竞争特斯拉第二工厂落户的背后，是各地抢占成为新能源汽车强城机遇的“看不见的硝烟”。
有汽车产量连续三年位居全国第一的佳绩作基础，陈广汉积极肯定广州开辟新能源汽车与智能网联汽车等产业新赛道的思路。“目前广州已落子小鹏、宝能、恒大等新能源汽车项目，逐步加强的品牌效应是‘做多’走向‘做强’的关键。”
而广州明珞装备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姚维兵理解广州制造产业的“新四化”转型，则注入了企业家在商战中总结得出的“头部效应”。
网约车平台中滴滴一枝独秀；团购从三千多家淘汰到只剩下大众点评和美团；曾经漫天遍野的视频网站，如今只余优酷、腾讯、爱奇艺等几家大厂；2021年“天猫双十一”，李佳琪和薇娅的直播间成交额分别为106.5亿元和82.5亿元，与第三名的9.3亿形成强烈对比，二人瓜分了淘宝直播90%以上的销售份额。
李佳琦双11直播广告
姚维兵感叹，这是一个充分竞争的时代，只有奋力成为前几名才能拥有借势发展的绝佳机遇。
头部产业造就头部城市，头部城市必然拥有头部产业。对于网络盛传的特斯拉建厂条件清单——土地优惠、优惠贷款、税收优惠、完备的汽车产业链、足够多的高素质技术工人、离大型港口300公里以内、有领事馆，与其看成特斯拉的选址标准，毋宁视作社会为衡量一个地区是否有资格、有潜力发展成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工业强城所列出的评定依据。
以此对标，凭借改革开放的契机跻身中国超一线城市行列的广州，拥有最早学习全球制造经验的先发优势、作为中国最大出口贸易生产基地之一所必备的市场意识、合资合作企业富集带来的大量人才、岭南文化务实精神熏陶下大批量接受过良好训练的技术工人，以及一线城市中成本相对较低的土地资源（2020年广州新增产业载体建筑面积为743万平方米）。
“是欲将以有为，也可将以有为。”在中国与全球同步起跑甚至抢跑新一轮技术创新的机遇面前，广州提出“坚持产业第一”，在陈广汉看来是适时之举。
富士康董事长郭台铭发表讲话时曾称，每次他和马云交流过后都会焦虑得一夜难眠。
何出此言？
根据曾风靡一时的“微笑曲线”理论，位于工业链两端的产品开发和售后服务拥有较大的利润空间，而中游的加工、组装、制造等环节则处于利润微薄、生存空间受限的底部不利位置。
在广州大力引入生物医药、新能源等战略产业的“增量”之时，于市场红海中竞争的传统产业当何去何从？
“与人类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行业不会消亡，反而会扩张。”陈广汉从纺织服装、美妆日化、皮具箱包、珠宝首饰、家居建材等广州的传统产业门类中看到了转型的新机遇。没有低端的产业，只有低端的生产方式。而“盘活存量”的抓手，正是他所反复强调的技术创新。
即如做芯片代工的台积电，其优势主导地位的确基于一支代号“夜莺”的工程师研发团队，不舍昼夜地对加工工艺展开的极限攻坚。当企业掌握了“一时无二”的核心竞争力，工业利润分布会呈现为完全相反的“武藏曲线”——恰恰是制造环节，方可以获取最丰厚的利润来源。
台积电北美硅谷园区台湾半导体制造公司
而实现路径就是被称为“超级风口”的数字化。
2019年之前，85%的企业都认为数字化只是锦上添花的事物。但数据显示，近三年来产业数字化领军者的营收复合增长率达到其他企业的5.5倍。疫情期间，工业互联网更展示出在制造生产供应链中难以替代的组织作用。
作为全国首批通过产业集群的形式推动制造业数字化转型的城市，此次广州走制造业立市道路，亦讲究“以‘数’先行”。
2021年，经广东省工信厅批复授牌，由数字制造供应领域的国家“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明珞装备牵头，广东省、广州市和黄浦区三级政府各注资1000万组建的广东省CPS离散制造数字化创新中心落成，截止目前共接待参观企业团队超1000次。姚维兵比喻，该中心就是广州为鼓励企业发展数字化开设的一家“体验店”。
广东省CPS离散制造数字化创新中心 图源：明珞智造
“现在，产业数字化升级已逐渐成为企业降本增效的共识。”中国工程院院士、浙江大学机械工程学院院长杨华勇教授曾作出的这句评论亦与广州的努力相合。此外，他亦发现过去IT业“凌驾”于制造业的情况正得到扭转。
“很难想象要如何让软件工程师去指导处理工厂生产中的实际问题。”从产业需求导向出发，姚维兵亦认同推动制造业数字化升级必须要结合强大的信息业实力和深厚的制造业底蕴。
在广州的2021年数据中，与处全国首位的295万辆年汽车产量相映成趣的，是位居广东省数量第一的4.8万座5G基站。在这里，“软”与“硬”兼备。
明珞装备在服务中小企业的过程中还注重通过数据挖掘，为其对接融资租赁公司提供可行性验证方案。姚维兵觉得这项金融类服务出现在制造业数字化升级中很自然，“因为说到技术改进，投入一定量的资金是必由之路。”
英国自适应实验室创始人杰姆斯·汉考克在《消失的银行》一书中曾预测“银行会因环境变化而灭绝”。有学者持不同意见——银行并不会消失，而是在科技的助力下发生形态的变化。在当下，金融与产业的发展愈发密不可分。追捧新技术、新产业、新市场的产业金融和科技金融正成为助力产业集群快速崛起的优势“弹药”。
若规划得当，三产不一定“挤兑”二产，三产也可以反哺二产。
陈广汉注意到，在新冠疫情期间，广州的科技服务业贡献出现了逆势增长。在拥有高达七成以上三产比例的经济格局下，制造业立市并不排斥服务业的共同发展。
昔日苏联因片面强调重工业、忽视轻工业而导致国家造得出航母却产不了肥皂；近年来欧美若干国家重金融业轻制造业，亦引发经济出现危机。前车之鉴，无不在说明经济均衡发展的重要性。
新兴战略产业与传统优势产业并举，制造业与服务业双轮驱动，软件与制造“软硬皆宜”，坚持两条腿走路的广州抓的是行稳致远最底层的逻辑。
END
作者 | 谷青竹
编辑 | 赖镇桃
排版 | Danielle
图片 | 部分来源于网络
关注公众号
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商务合作：
0510-88102725
18925369074（微信同号）
投递简历：
nfccsjhr@163.com
推荐阅读
01
区域观察
02
政策观察
03
产业观察
04
时事观察
05
会议观察
南风窗长三角研究院专注于长三角新兴产业发展、区域一体化和城市营商环境改善的研究与观察，在中央权威政策解读、政商学媒“四维一体”资源对接、区域发展战略第三方咨询和城市及企业品牌传播等领域，为政府、企业和社会机构提供一流的智库服务。
『江南智造总局』为研究院官方微信公众号。
点击在看分享您的新“智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