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活着为了讲述,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记住的日子 | 二湘空间
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故事精彩就行,真假有什么要紧
——马尔克斯自传 《活着 为了讲述》读后
他说: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
他又说: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怀旧总会无视苦难,放大幸福,谁也免不了受它的侵袭。
他一直拒绝写自传,因为“自传总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然而在七十岁以后却开始写这部被他称为自传的书,你觉得他常常出尔反尔,瞎说一气,可单单那一句“马孔多在下雨...” 便令你如醉如痴梦绕神牵...
我说的是加西亚马尔克斯,他的自传《活着为了讲述》刷新了我对自传的认识,因为自传竟然也能如他的小说一般魔幻,你完全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生活在他的书中还是他书写的内容真的就在他的生活之中。
马尔克斯的故乡是哥伦比亚阿拉卡塔卡。他在这里出生,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他的外公是个颇受尊重的退役军官,晚年时喜欢在家里的作坊中制作小金鱼;有时外公会带他出去玩,带他去看魔术、杂技表演,听好汉佛朗西斯科的歌;外公有无数个私生子,可外婆却大度地容忍了,甚至还尽可能地把丈夫的私生子女接回家,有段时间家里人口太多,外婆为此买了七十多个便盆,后来那个房间便被叫做便盆间。外婆晚年眼睛瞎了,总是举着一条胳膊走路,而且时常冷不丁地道出多年前家里某个人的秘密。
外曾祖父母留下的鹦鹉“有一百岁了,会喊反抗法西斯的那些口号,唱独立战争时的歌曲";院子里有一颗“跨越时空的栗树”,“至少有两位退役上校是在那颗古树下撒尿时死去的”;他在故乡小镇的大街上,看见“一个无头人骑着骡子经过”;他的家里,摇椅会自己不停地摇动;大家能在大白天看见幽灵潜入家里;一个妹妹酷爱吃泥土,另一个妹妹进了修道院终身未嫁;外祖母会解梦,是个“偷偷摸摸的女巫医”……
他的父亲曾经是个电报员,后来成为一个医生,在上树抓鹦鹉时摔了一跤,他曾经跟着父亲去看过一个服毒自杀的人,那人的屋里弥漫着氰化物的古怪甜味,死者的床边是一条随他而去的狗。
他父亲与母亲的相识相爱充满了浪漫彩色,他们用电报互传爱意。虽然外祖父母竭力反对,最终他们还是终成眷属,他的父亲却和外祖父一样,也留下了许多的私生子,可是母亲与父亲始终相爱。
他写道:小时候的故乡,镇子沿河而建,湍急的河水清澈见底,河床里卵石洁白光滑如史前巨蛋,香蕉公司热闹繁荣,街头人声鼎沸。十多年后,再次站在这片土地上,却是热浪滚滚,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流动玻璃。目力所及之处,无生命迹象,到处都蒙着一层薄薄的、滚烫的灰尘。他们卷走了一切:钱、十二月的清风、切面包的餐刀、午后三点的惊雷、茉莉花香和爱。只留下灰头土脸的巴旦杏树、耀眼的街道、木头房子、生锈的锌皮屋顶,以及被回忆击垮、沉默寡言的人。
熟悉吗?惊奇吗?这明明就是《百年孤独》中的布恩迪亚家族吧!这明明就是《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场景吧!
《活着为了讲述》创作于2002年,这部本来打算写成三部曲的自传的第一部分完成于马尔克斯75岁时,同一年,他高寿97岁的母亲“无疾而终”。他说“母亲膝下有11个子女,外加爸爸另外4个私生子、65个孙子、88个曾孙和14个玄孙(不知道的还未统计在内)”。
马尔克斯小说中的所有人物都能在这本不完整的自传中找到原型。似乎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和男人,以及庞杂到无以复加的亲戚朋友,共同搭建起了他所有的文学创作,而对于《百年孤独》,这本书更是一道解密的密码。
你问:怎么就能断定自传里说的是真的呢?他答:生活的本身就充满了魔幻。
然后他告诉你: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
如此说来,被作家在随意切换的时空之间中一一道来的那些虚构的真实,使传记竟然有了小说的味道,从而形成了一种真实的虚构。这是否符合传记文学的格调,也就不用去追究了。
如果说《百年孤独》里“多年以后”的开篇句式被许多人奉为经典,那么《活着为了讲述》中“妈妈让我陪她去卖房子”的开头则成就了马尔克斯这人生中最为“重要”的返乡之旅,似乎正是这段旅程开启了他真正的文学生涯——
他说:那天晚上,我像战场上的战士一样视死如归地发下誓言:要么写作,要么死去。这里的一草一木,仅仅看着,就在我内心唤起一股无法抗拒的渴望:我要写作,否则我会死掉。尽管父亲竭力反对,尽管只能靠微薄稿费糊口,他始终坚信自己可以靠新闻和文学为生,他注定要成为作家,谁也拦不住。
尽管过程艰辛:“在出版了四本稿酬微薄的书后,我在年过四十时才盼来了能使我真正的靠卖文为生的头几笔版税。...机智、坚持、关爱都无法战胜贫穷……家里每个人都缺钱,不过这个窟窿太大,我从来没有填满过,而没希望比没钱更令人沮丧。”甚至:“九月十三日,我走进风车咖啡馆,进门就听说我的短篇《第三次忍受》被整版刊登在最新发布的《观察家报》上。我的第一反应是:坏了,一份报纸五生太伏,我没钱买...”。
那又怎样呢?对于一位靠讲述而活着的伟大的作家,活着就是为了讲述!
在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跌宕起伏的传奇一生的叙述里,贯穿始终的,是作家对文学的热爱。书里也藏着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私人阅读清单:比如福克纳的《八月之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双重人格》、《一千零一夜》、《唐吉坷德》等等等等。
4月17日马孔多在下雨,那是去往阿拉卡塔卡途经的唯一一片香蕉种植园的名字,他爱它“诗一般悦耳的读音”。于是马孔多成了文学世界里最有名的小镇....。
只要落笔,一切就真实的发生!靠的是无可比拟的才华和确凿无疑的语气。展现的是精彩绝伦的故事和神秘莫测的思想,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能有多重要呢?
可惜的是这部自传只有这第一部,只写到他的三十一岁。假如他能写完自己的一生一直写到自己的老年,不知道我们还会看到怎样千奇百怪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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