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裁员，女儿重新冲进枪林弹雨 | 二湘空间
硅谷裁员
文/黄慧
一开学又是农民工找工作的季节。我家的小码农开始面试了。
去年疫情后重启，科技公司都跟喝了大补丸一样两眼放光，满大街扫货般地招人，无论是永久雇员还是临时工、实习生。我认识的许多大一学生，选修一门电脑课程的，都正襟危坐地进入了有名有姓的公司。
然而，今年情况急转直下，经济收缩，通涨、加息，各公司在股市跌跌不休后也如在喝到醉醺醺时忽然被浇了一瓢冰水，瞬间清醒，而且头痛欲裂。我的朋友们所在的许多耳熟能详的公司都已经放风，首先冻结招聘，其次有离职后的空缺不补，下一步裁员减肥。据说推特被马斯特收购后，根据员工近三个月写的代码行数裁掉了一半的工程师。
所以，李美蕊直到十月底，一个录用信也没收到，有几家公司进入了最后一轮面试后就支支唔唔，不置可否了。去年此时已经收到五封热情洋溢的录用信。
美蕊上一季实习在亚马逊结束后很快收到下一季的录用邀请，但去年录用通知书接到手软，来的太容易，不知道世事艰险。一夏天实习下来，对亚马逊的评价反而是钱多活少无挑战。放话说明年决不回去，但我还是劝她把录用信客气收下，来日拒了也不迟。毕竟我们是第一代移民，穿着松紧裤还要系皮带，再绑上背带，又要用手拎着裤子，生怕有闪失。
转眼十月底，一个通知书也没收到，股市里科技公司血雨腥风。亚马逊的回复时限就是10月31号。
当天，亲爹提醒女儿别忘了回复，错过时限。还是亲爹怕闺女嫁不出去赖在家里。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了，亚马逊还很够意思地给了她两个团队自选。
至少今年没像去年为了选择太多麻爪子，我也松了口气。
20个小时之后，丫头短信，收到网络支付公司Stripe的录用通知。
哈，人生戏码：恨不相逢未嫁时。
丫头说，她真的还是不想去亚马逊。姑娘都这样，宁可跟着给你唱着歌带你喝西北风的，却不肯正眼看那个在寒风中给你递块烤红薯的。
但我也知道，她来问我还是心中无措，毕竟她刚刚白纸黑字答应了亚马逊，现在要手撕承诺，这就意味着从此和亚马逊相忘江湖。
我能理解她想去见识另一家公司，丰富自己的企业经历，于是我说，你如果真想，就赶紧跟亚马逊解释清楚，不耽误别人，自己也问心无愧了。
她又问，如果来年工作市场不好，我毕业的正式工作是回不去亚马逊了，只能用Stripe保底。
我说，我去查查这Stripe是何许人也。但毕业了再不济就去那儿呗，山不转水转，你一定可以继续挪呀。
最后我还是叫她睡一觉，明早最后决定。
第二天，她说她决定了。我说好吧，但暂时还不要回复Stripe，说不准还会拿到什么录用通知呢。总不能一路赔不是吧。
“那我跟亚马逊怎么说呢？”她问我。
看她妈长的像坏人，悔婚的话只有她妈说的出口。
随后她的毁约信发出，一夜无梦。
20小时之后，我正一个人在小镇街上的午后阳光下走着，美蕊来视频电话。我们很少打电话的。
我接起来，看到两个月没见面的美少女。她说，“妈，你听说了吗？Stripe一小时前宣布全球裁员14%。”
啊？我一下子哭笑不得了，刚说要嫁入豪门，结果就咔嚓大户破落，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其实我并不愁丫头找不到工作，而是更怕她受不起打击。可一看屏幕上的脸蛋儿也没有哭相，我俩一下子绷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烙大饼吗？每20小时翻个个儿！
“妈，你说我该怎么办？”她说。
我脑袋顿时有点儿Wi-Fi 信号弱。“不用慌，”我说，给自己先赢得三秒钟。“其实，现在整个经济环境和你们科技企业，没有谁能真正给你拍胸脯保证，亚马逊也一样。”
但我一时还真没有什么战略战术。“我准备继续找工作。”她倒显得很镇静。“我先找那个主管我的人事经理，让他给我讲讲公司这次裁员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插嘴，“顺便请他批准延长你回复时限，因为你需要重新评估一下利弊。相信他能理解。”
“好的。”丫头点点头，“另外，我刚刚收到另一家非常好的公司的面试邀请，我想试试。我的高年级朋友毕业去了，起薪就是40万，做的项目也很酷。”
“好啊，那就大胆试。“我忽然觉得这已不是去年那个怯生生，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可是两个公司是对手，我签了一家就不可以面试另一家了。但两星期时间不够周转。我现在去找这家公司希望尽早面试，如果还是时间不够用，那就可能要冒险放弃Stripe的实习工作了。”
我能感觉到她似乎并没有那么胆怯，好像风越大越想高飞的样子。
我忍不住说，“就算这几个机会都落空了，我也相信你行的。这一轮你进入最终面试的公司没回复你的，很大程度是因为企业的不确定性，他们要观望一下，晚些时候会下决心的。况且，这么早，这么难的年景你已经拿到两个录用，说明你挺强的。”我顺手抓了几顶大帽子给她戴上。
“那你是说，就算我全整砸了，一份暑期工作都没有也没关系？”她笑。
我也笑了，总能干回老本行，给人看孩子，教富家子弟编程吧。
亲爹当时听说她要拒亚马逊去Stripe时，只问了一句，他家付什么薪资。听着像老王家大柱子来提亲，二话不说，直接要看人家的存折。
“你不是一月份要去英国留学吗？找家欧洲公司干干也很有意思啊。”我说。
随后我让她给我看看她的房间，满屋少女风，我忽然说，去年这个时候，你已经哭叽叽地回家两三回了。今年真长大了呀。
于是回到原点，重新冲进枪林弹雨、风雨飘摇的硅谷。而此时的高科技重地一片哀鸿遍野，刀光剑影，华尔街还怕事不大地预言，硅谷只是为美国预演一下接下来的大衰退而已。
人说活久见，女儿才20岁，高中毕业被封在家里，没毕业典礼，没舞会；一上大学没室友，没见过教授、同学；头回找实习工作，各公司闭着眼睛抢人，第二回找实习工作，砸谁家门都不开。
2021年到2022年，电脑专业的大学生见证了美国高科技经历在疫情中脱离了地心引力般的节节攀升和后疫情时代经济衰退中的企业收缩。就如各家科技公司一样，其他行业也都在等着另一支靴子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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