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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女生自杀,仅仅是因为PUA吗?

潮思 新潮沉思录 2020-01-07


文 | 飞剑客



受某大女生自杀一事影响,PUA从未如此广为人知。关于不良PUA的五步陷阱、七宗罪、十大案例等敲黑板的知识点也纷纷加入热点大军,这让PUA在声讨声潮中大有无处遁形之势,自媒体纷纷科普起PUA本意是好的,但某种程度上,也不自觉地将这场校园惨剧的源头还原成一种技术神话。


当南周那篇“不寒而栗”轰然而出,这场校园惨案的议程被不断扩散,Top2,渣男,不良PUA,南周,这些字眼显然是更具吸晴效果的,甚至还有人说这是S/M关系这种蠢话(要知道,S/M是本基于自愿原则的,并且在很多时候M是主导这场关系),都衍生出传播的二级议程,把流量逐渐引入其中,慢慢分流并且遮掩了一些关键的问题。



先说一下PUA。


据考证,PUA这个词,可能最早出现在1970年代的美国,和嬉皮士与反文化运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嬉皮士、女权运动、性解放运动捅开了彼时性保守的资产阶级社会的一个窟窿,起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放思想作用,当然60年代的嬉皮士等运动本身并不背PUA的锅——搭讪艺术这种事怎么看也像与嬉皮士对立的雅皮士才干的,就好像著名《花花公子》的创始人海夫纳说:“我们推崇音响、跑车、美食、音乐等,是为了激励年轻人挣足够的钱来享受这些东西。我们目标是塑造‘积极的一代’,而不是‘垮掉的一代’。”,那会嬉皮士反文化显然是垮掉一代的代表。


运动捅开的窟窿却被七八十年代新自由主义兴起后的各种消费文化填补上,那会年轻人想无拘无束、无所避讳地谈论性和需求,也像多快好省、力争上游地勾搭异性,有需求便有了买卖,PUA就是告诉广大屌丝们,教学费你也能像我这样成为把妹达人,童叟无欺,既然是一门技术,那自然有人追求突破和极致,逐渐发展成催眠、控制、操纵对方精神的情感邪术,涌现出各大夜店流派。


PUA之所以市场潜力庞大,给各大流派都有了施展的机会,很大原因是中国并不像美国社会八十年代以来形成的很成熟的约会文化,有的只是老大不小时直奔主题的相亲,我们可以想象,宅男们当年沉迷于二次元,与异性交往中缺乏技巧,时常性焦虑,PUA对他们来说是速成版的九阴真经。这样庞大的市场滋养了整个产业,比如最近被集中举报的“浪迹教育”曾有超过400位员工,服务过近10万学员,而他们的盈利数字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把这些学员都PUA了。



从笔者看到的调研和访谈中发现,其线下成员不乏从农村和城乡结合部走出来,他们有的是流水线操作工,有的是海钓船员、保安、厨师,PUA的学费让他们难以负担,但仍愿意为之贷款,许多人从小是留守儿童,是宏大的城乡二元的产物,渴望关系,但又无法获得关系,即使PUA擦去了他们的油污和灰尘,但魔力有限,他们的搭讪大多失败了,这更像是我们出身所决定的。


这些和Top2的逼自己女友自杀的牟精英是完全两个世界的故事。


但也要意识到,不管是良性PUA还是恶性PUA,其内核无疑是新自由主义的、男权的,是消费文化、经济理性、从众、控制欲、自我管理、性别权力的重新等级化的汇集点,迷男们采取一个猎人狩猎动物的立场,把女人看成是他们的战利品,有产者和小资能玩的风生水起,像收集标本一样收集女性,可对多数底层青年男女来说,无论男女,PUA终究是一场骗局,因为导师没有告诉你,他们的性失落不是因为缺乏“自我管理”和恋爱技巧,就像玄处说的,减税好不好,是和分配和支付宝账单有关的。


再说在北京上重点中学、在北京有房的“传统的山东男人”的诱导自杀的事。


先说观点,我看完了他和受害者完整的聊天记录,我认为他这不是一场典型的PUA,或者说,这不是自觉的、掏钱能学来的PUA,而是自发的、植根在成长环境中的惯习,控制欲往往伴随着自恋型人格、表演型人格和无共情能力等特质,但不能忽视环境的影响;而其女友也不是所谓混淆视听的受虐狂倾向,她在恋爱中都和普通女孩的一样,内涵和表现形式都是普通的爱和性。


首先,以笔者对PUA的了解,PUA通常的作案步骤是:发现目标、创造机会、树立人设、逐步控制、达成目的。前期在营造人设方面确实相当吻合PUA,比如在还没有恋爱之前时常指点包某竞选学生会,气质上把自己营造成一个老练、城府的霸道总裁学长,使把自己在受害者心目中的形象变得高大。


但到了逐步控制是关键环节,也就是在实际恋爱过程中,这位学生会的精英学长时常难以自制,很容易对伴侣展示出自己偏激保守的一面,整个屏幕溢出极为强烈的控制欲,到后来只要了解到一点点女友与前男友的恋爱细节,就会一直揪着她不放,只要是女友表现出一些不顺从的态度,牟某就会不停地羞辱女友,同时也反复强调自己的痛苦。


在女友忍无可忍提出分手后,他的表现尤为极端——先是破口大骂,然后以死要挟。一个高度自恋利己的人,当然不会去死。但从字面上理解,这显然并不是虐恋的爱好,他并没有多么享乐这段关系,而是不断在在这段畸形的依附关系里一直维系着自己支配者的角色和地位,就像资本家时刻惦记着无产者的相对剩余价值一样。同时,让女友搬进自己家在北京的房以控制生活范围,通过裸照控制其身体,从借走女友所有的生活费,以实现经济控制,一刻都不能松懈。

 



结合之前对于PUA学员的访谈得出的结论,PUA并不像自媒体宣传的那样神奇,根源还在这段畸形关系本身不断相互塑造,就像上篇文章留言所说的,笔者深表赞同,PUA的方法论并不能改变交往双方的阶级属性以形成的人身依附关系。此次事件施害者本就处于强势方,不能将悲剧错误归因于一种乏力的方法论。


“与其说现在万物皆可pua,不如说任何带有权力压制属性的社会关系都会出现pua,因为pua本质上就是控制。沉思录之前在武理工的王攀教授事件讨论过学术资本制度产生的人身依附关系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学术民工们是因为本身处于依附地位才被boss精神控制,而不是相反;学术民工是因为本身被掌握着学业结果而抑郁,而不是因为这届九零后抗压能力不行。


另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是,也就是文化问题,他在面对包某母亲质问时,回答是“我只是一个传统的山东男人”。这句话让无辜的山东男人背了锅,让人哭笑不得,但笔者认为,他说这句话是有潜台词的,潜台词和他是不是山东男人没有关系,反正户籍应该不是了,而是他已经接受了“山东男人”的某些传统的、男尊的刻板标签,用现在的说法,叫鲁性丰沛,并以此为荣,他的意思是具有“男尊女卑”的优良文化传统道德观,“你的女儿不自爱,她活该这样”。


按照一个和牟打过交道的pku学长的说法,假如这种恶性事件发生在大山里面,比如一个打工妹被拐卖至山村,数次自救不成,自杀了,或者她最终抱有感恩的心态留下来教书,作为现代人会觉得是现代化进程不够的原因,可能会觉得穷山恶水孕育的、能够想象到的结果,虽然经常发生,善良的中产和城里人对此体认不多,牟的事正是因为发生在大都市的第一学府,才能引起如此多的关注和批判。但他们本质区别有多大?前者是僵尸,后者是被新自由主义风化过的僵尸。


其实精神控制与控制这种事很常见,两性之间不平等会带来精神控制和反控制,近代戏剧作品有周朴园给逼蘩漪喝的苦药,现有牟的处女情结暴力;父母也会对其小孩进行控制,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没有引起太惨烈的后果,传统舆论还是会偏向长辈一边,这是爱的一种表现,这也是为你好,只不过方法不对要谅解,严重一点的,古有贾政对宝玉的毒打,现有豫章书院,在十年前,豆瓣有一些有童年创伤的人,聚在一起,控诉过分控制的父母、语言和身体暴力的事件,这个小组后来慢慢积累了十万人。


这个豆瓣父母小组成员的言论我看过很多,如果说PUA是一种话术,是可以学习的,父母的控制孩子的话术显然不是学习的,同样,我认为牟不是。比起那些贷款去学PUA的工农子弟,牟那种自发的、对等级、尊卑无条件的体认,不是更可悲吗?


实际上,“这和经济发展没有必然联系,落后的山区、传统宗法文化浓厚的地区,以至于资本主义发达的韩国都能看见,区别在于,人家韩国资本还敢拍成电影赚钱呢。”


所以列宁同志说:“旧社会灭亡的时候,它的尸体是不能装进棺材、埋入坟墓的。它在我们中间腐烂发臭并且毒害我们。”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


参考文献:人物:被PUA绑架的人生。里面有很多学习PUA是底层男性的案例。


 往期文章导读:

 我记忆中的毛教员

《哈利波特》的作者为什么是初音未来?

  PUA与现代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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