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综述 | “主权债务问题：话语、事实与政策”研讨会（一）

编者按

《国际经济合作》2023年第3期特别策划了债务专题组稿。8月31日，《国际经济合作》杂志与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西亚非洲研究中心联合举办“主权债务问题：话语、事实与政策”研讨会，就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主权债务问题的形势与对策展开深入交流。现将部分发言观点整理并分三次发布，以期与更多同仁分享。此为第一篇，商务部研究院俞子荣副院长、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李开盛副院长作开场发言。文字经发言人审核。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俞子荣

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

当前，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叠加共振，主权债务问题成为国际经济治理的焦点。作为目前最大的官方双边债权人，围绕中国债务存量、发展理念、债务处理做法的讨论越来越多。

面对复杂的国际政治经济形势，正确认识主权债务问题是破局的关键。债务问题本质上是个经济问题，涉及融资政策、发展理念、国际合作实践等议题；同时也是一个复杂的国际关系和国际政治问题，涵盖大国关系与发展中国家政策等领域。

主权债务问题有三方面的具体问题值得研究。一是对事实的研究，摸清中国主权债务和发展中国家主权债务压力的基本情况，理解中国主权债务处理对全球主权债务问题的重大影响。二是对理念的研究，中国具有长期独立自主的发展理念、但自21世纪初起作为新兴双边债权人进入规则已日臻成熟的全球主权债务治理场域，发展理念势必与现有的规范和建构产生摩擦冲突，应当建设性地推动全球主权债务处理规则的创新和重构。三是对政策的研究，也就是面对上述事实和理念，识别破局当前主权债务问题的路径和模式。

从研究的角度，我们对主权债务问题秉持三个基本观点：

第一，主权债务问题首先是发展问题，应该在发展中破局债务问题。发展中国家融资需求旺盛，但普遍面临发展融资供给收紧、资本市场融资成本高企、还本付息要求严格等具体问题。当前全球债务和发展融资治理最重大的命题应该是如何解决资金供给和发展需求的错配，通过有效提供资金、推动发展中国家的产业升级和经济增长，不能因噎废食、因为债务国的欠发达而减少资金供给。

第二，现行主流的债务可持续性分析（DSA）框架亟待更新。当前，国际上对于主权债务处置的分歧之一在于如何评估“发展融资的可持续性”。巴黎俱乐部国家基于财政表现和偿债能力进行评估，确保债务国尽其所能偿还外债、保持可接受的外债水平和信用评级；中国等新兴债权国基于项目的长期经济影响和宏观经济影响进行评估，注重破解关键基础设施瓶颈，因此会在更长的周期内评估项目可持续性。我们应当研讨更新DSA，更多倾听债务国的声音。

第三，主权债务问题的处理思路应该多元化。目前来看，多边框架下的缓债倡议和共同框架进展有限，而双边框架下推动免债、减债、个案重组又都有各自的问题，因此亟须找到具有创新性、突破性的主权债务处理方法。其中，从国际发展融资的历史经验和既有实践出发，积极构建中国特色的“债转发展”模式也是破局主权债务处理僵局的一种积极探索。

今年正值“一带一路”十周年，十年来中国国际发展合作在助力“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方面取得了非凡成就，也累积了一些经验。应当广泛学习双边、多边债权人债务处理的有益经验，寻找具备创新性、突破性的债务处理方案，也应当促进各方坦率交换看法、凝聚共识，这对推动问题的破局至关重要。

李开盛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

主权债务问题是一个涉及范围广、政治性强、复杂且需长期关注的重要国际议题。在逆全球化浪潮兴起叠加西方国家为打压中国发展而强化使用地缘政治手段的大背景下，国际政治中的对抗、冲突成分进一步增加，主权债务问题也成为国际政治博弈议题甚至是一些西方国家抹黑中国的手段。与此同时，新冠疫情冲击后的世界经济恢复缓慢，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势头总体上比较严峻。面对上述形势，处理主权债务问题的复杂性势必上升。

在此背景下研究和处理主权债务问题，需要特别重视“事实”研究。包括一些具体的债务构成、债务在发展中国家发展过程中的作用，以及当前债务负担与相关国家经济发展现状之间的复杂关系，还有包括中国在内的国际社会为解决债务问题所付出的努力。不把这些事实层面的问题搞清楚，就很容易被人“带节奏”。所以，研究债务问题的前提是从技术角度弄清楚债务本身的事实，从学理和行业层面全面呈现现实，深入摸清情况，准确研判形势。当然，主权债务问题又不仅仅限于技术性问题，还是国际关系的政治性议题。但只有把事实弄准确了，才能在政策方面发好力，才能有力反击西方抹黑中国的不实传言，并提出更有针对性的建议为决策提供参考依据。

从更宏大的视角看，主权债务问题虽是一个非常具体的点，但是涉及对外关系的方方面面，因此需要引起我们高度重视。

首先，主权债务问题涉及“一带一路”倡议能否继续保持高质量发展。“一带一路”倡议的启动意味着中国与世界的关系步入一个新场景、新时代，也是中国必将长期坚持并奉献给世界的一个公共产品。今年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十周年，主权债务问题是我们回顾、总结、展望“一带一路”的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亟需在学术研究的基础上在政策层面提出解决方案。

其次，主权债务问题涉及中西特别是中美间博弈。百年变局下，具有主观色彩的话语体系已成为大国博弈的重要手段之一，然而深植于世界范围内特别是西方社会内部的深层次思想认识，对全球治理的实践及话语体系的塑造都构成了顽固障碍。一方面是以“西方优越论”“西方中心论”等为代表的推崇西方制度体系的话语建构，另一方面是以“债务陷阱论”“资源掠夺论”等为代表的对其他国家的抹黑打压。西方国家在话语塑造方面对中国形成较大压力，主权债务是其中的重要切入点。

再次，主权债务问题涉及中国与发展中国家关系如何提质升级。目前“全球南方”概念受到各方热议，与之相关的不仅是学术讨论，各种旨在以发展中国家为突破口的外交博弈、话语权争夺事实上也在展开。未来如何定位并进一步处理好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主权债务问题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重要领域。甚至有些发展中国家是否已经把主权债务问题视为试金石，用以衡量和判断未来与中国及其他主要国家之间的关系，也是值得研究的重要问题。

最后，主权债务问题涉及推动建构新型国际关系。以上种种，最终都会与新型国际关系有关。例如，大国博弈不是终极对决，而是一个长期进程，涉及博弈过程中的体系秩序、规则标准、解决方案以及价值理念，主权债务问题就是这样的一个博弈焦点。把这个问题处理好了，也意味着中国在新型国际关系的建构进程中又前进了一步。

总体而言，解决好主权债务问题，对中国来说既是一项具体挑战，又是一个系统工程。它需要我们着眼战略大局，把主权债务问题的处理与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及当前复杂的国际博弈斗争需要结合起来；需要我们推进国际协作，充分利用和发展好各类债务相关国际平台，为有效解决债务问题提供制度化支持；需要我们大胆创新政策，充分考虑每个国家的实际情况，灵活处理主权债务违约并提出具有操作性的政策方案。

往期回顾

商务部研究院与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联合举办“主权债务问题：话语、事实与政策”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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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 | 孙天舒   周旭

美编 | 李墨涵

审订 | 郭语